二、政治經濟學與政治

雖然政治經濟學與經濟學是同義語，但是，在經濟學前面加上政治一詞還是經常引起誤解，以為政治經濟學就是政治和經濟相加的學問，甚至認為政治經濟學是政治學而不是經濟學。那么政治經濟學與政治到底是什么關系？

前面我們已經說明，政治經濟學一詞最初產生于法國的重商主義時代，是與公共行政和國家作用的增大相聯系的。隨著資本主義經濟制度的確立和完善，重商主義的政策逐步讓位于自由放任政策。資本主義制度的一個重要特點是，經濟與政治相分離，剩余的占有和分配是由私人作出的，它們通過市場交易發生聯系，這個領域獲得了自主性和獨立性。這種變化反映在思想上，就出現了經濟理論的“去政治化”、“去社會化”和“去國家化”的傾向，這是政治經濟學逐漸被經濟學這一名稱所替代的社會根源。這一點，已為當時的經濟學家所認識。在1911年出版的《國民經濟學講義》第二版中，威克塞爾指出：在

現代，對于極端自由的原則的確有了抵制，可是在現實中，則仍然是個人主義的純粹私有制度占優勢。由于這個理由，所以，許多現代作家都想拋棄這個名稱的形容詞“政治”或“國民”，而只稱為經濟學；或者完全創造新的名稱，例如“財富學”或“交換學”等。（注：威克塞爾：《國民經濟學講義》，7、8頁，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3。）

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國家干預主義的興起，政治因素對市場經濟的影響日漸增大，國家全面深入地介入了經濟生活之中，資本主義從自由競爭和壟斷資本主義轉變為國家壟斷資本主義，國家成為資本主義經濟生活的重要主體。在這樣的背景下，西方學術界又產生了經濟學與政治學聯姻的要求，產生了“新政治經濟學”。（注：參見《新帕爾格雷夫經濟學大辭典》，第3卷，909頁，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1992。）新政治經濟學的代表人物A.唐斯（A.Downs）在《民主的經濟理論》一書中說：“為了在規范或實證層面上解釋政府在經濟中的地位和作用，經濟學家必須考慮社會的政治體制；因此，經濟學和政治經濟學必須綜合為統一的社會行為理論。”（注：A.Downs，An Economic Theory of Democracy，New York，Harper and Row，1957，280.）美國著名的經濟學和政治學教授查爾斯·林德布洛姆說，“不管是政治學或者是經濟學，從一定程度上講，由于它們各自孤立地研究問題，都已陷入了貧乏枯竭的狀態，結果是兩頭空。”（注：查爾斯·林德布洛姆：《政治與市場》，1頁，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2。）

新政治經濟學看到了經濟與政治之間的聯系，這一點是值得肯定的。但是，它們把政治經濟學定義為政治過程的經濟分析或者是政治與經濟的交叉，抹殺了經濟學的獨立性，把經濟學事實上歸結于政治學的范疇，這顯然是不可取的。

在馬克思主義看來，經濟與政治是兩個相互聯系又有所不同的領域。政治主要指參與國家事務，給國家定方向，確定國家活動的形式、任務和內容，處理各階級和各社會集團之間的關系。經濟則主要指社會的生產、分配、交換等活動。經濟與政治的基本關系是，經濟是政治的基礎，政治是經濟的集中表現，它們之間存在著極為密切的聯系。

第一，生產關系歸根結底是階級關系，因而也是一種政治關系。階級的劃分是以生產資料占有上的差別為基礎的，這種差別發展到一定程度，即一個階級占有了另一個階級的剩余勞動時，就產生了階級對立，例如，奴隸與奴隸主、農奴與封建主、雇傭工人與資本家的對立，等等。其中奴隸、農奴和雇傭工人處于被統治、被壓迫的地位，奴隸主、封建主和資本家階級處于統治、壓迫的地位。這些對立的階級之間的利益矛盾，往往導致劇烈的政治以至軍事沖突。但是，有時這種矛盾也會采取相互妥協的形式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緩解。因此，雖然階級和階級斗爭屬于政治范疇，但是它的產生和發展卻是以生產關系或經濟關系為基礎的。

第二，經濟制度的建立、發展和有效運轉，必須依靠國家政權的保護。在一定的經濟關系基礎上產生一定的政治關系、法律關系和國家形式，它們反過來通過軍隊、警察、法律等強制工具來保護特定的經濟關系和產權制度，維護正常的經濟秩序。沒有國家強制力量的保證，任何合法和穩定的制度都是不可能建立和實施的。而任何從根本上改變現存經濟制度的努力，也都首先要改變國家的性質。

第三，無論在哪個社會中，總有一部分國家職能是經濟職能，總有一部分政府行為是直接的經濟行為，如財政稅收、貨幣政策、社會保障、公共工程、環境保護、教育衛生、經濟穩定、經濟發展、行政管理等等。政府的這些活動以及與此相聯系的行為規則或制度，既是政治性的，又是經濟性的。政府這部分職能越大，經濟和政治重合的部分越多。

政治和經濟的上述關系是就資本主義社會而言的。如果我們考察社會主義社會的情況，則會看到，在這里，政治和經濟的關系又具有了特殊的意義。在公有制經濟中，國家不僅作為一種上層建筑來從外部對經濟生活產生間接影響，而且要作為公有經濟的所有者和經濟基礎的組成部分，從內部對經濟生活產生直接影響。國有經濟體制的任何變動，如政企關系、黨政關系、中央和地方關系的調整，都既是一種經濟現象，又是一種政治現象，經濟與政治在這里是合而為一的。正因為如此，毛澤東曾經精辟地指出，政治工作是一切經濟工作的生命線，政治和經濟的統一，政治和技術的統一，這是毫無疑義的。（注：參見《毛澤東文集》，第7卷，351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鄧小平強調“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優越性在哪里？就在‘四個堅持’”，即“四項基本原則”。（注：參見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下），1363頁，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習近平指出，堅持黨的領導，發揮黨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領導核心作用，是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一個重要特征。（注：參見《習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五次集體學習時強調　正確發揮市場作用和政府作用　推動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載《人民日報》，2014-05-28。）

總之，一方面要看到，政治與經濟、政治經濟學與政治學的確存在著密切的聯系，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如果離開了對政治因素的考慮，其結論一定是空洞貧乏的；另一方面要看到，政治經濟學既不是政治學，也不是經濟學與政治學的相加，它是以社會經濟運動的規律為對象的一門科學，不能將二者混為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