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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評Tiebout模型*[1]

羅賓·鮑德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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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賓·鮑德威(Robin Boadway) 現為國際財政學會主席和加拿大女王大學經濟學系教授,曾參與多家國際組織的研究工作并擔任多份國際著名學術期刊的主編。其研究主要集中在公共部門經濟學和福利經濟學領域,尤其在稅收理論和政策、再分配、財政聯邦制和成本—收益分析等方面有著杰出貢獻。出版過多部專著,并在國際一流學術期刊上廣泛發表論文。

演講

感謝之前的介紹,在這里和你們一起討論很高興。我要講的是財政聯邦主義(fiscal federalism)的發展過程,這個問題在加拿大很重要,我想對于中國來說也是如此。

這篇論文題為“Reassessment of the Tiebout Model”,你們可能不知道Tiebout模型是什么。Tiebout模型由美國經濟學家Tiebout在20世紀50年代寫的一篇論文提出,討論的是地方性社區的發展以及地方政府如何為當地居民服務。這個模型提出很多年了,為美國財政聯邦主義的研究奠定了基礎。我想做的是重新審視Tiebout模型,來研究現在的財政聯邦主義。我認為Tiebout模型確實存在問題,但許多問題與我們現在的聯邦制并不相關。

我演講的提綱如下。我將介紹財政聯邦主義的兩種觀點,其中一種是Tiebout模型激勵方案,我也將花時間講述財政聯邦主義的替代方案。我的演講并不具有很高的技術性,我會說得很通俗。

1.財政聯邦主義的基本觀點

你們當中大部分人都太年輕了,可能有一小部分人學習過Musgrave的《公共財政理論》(Theory of Public Finance)一書。書中有一章是關于財政聯邦主義的,在這一章中他提到了財政聯邦主義的兩種方法。一種我們稱作“純聯邦制”(pure federalism),是基于Tiebout模型之上的,主要觀點是各省的任務為提供公共物品——在加拿大和中國,行政區都是“省”,在其他國家,有“州”或其他說法。各省根據居民不同的偏好,提供不同種類的公共物品。人們可以根據偏好從一個省份搬到另一個省份。同樣的人擁有同樣的待遇,也就是說,在一個省份之內,人們的收入和稅收相同。聯邦政府的職責是再分配和維持穩定,聯邦政府通過轉移支付把溢出效應控制在省內。

有一種不同的觀點,這種觀點認為無論人們居住在哪里,所有人都是相同的,應該得到相同的待遇。這種觀點要求全國各省份的財政收入剩余額(fiscal residual)相等。這種觀點也認為,居民應該享有最低程度的社會需求(social want),比如教育、社會服務等等,應該有專門用途撥款來保障這一點。第一種觀點可以追溯到Tiebout模型,后者則是現在許多聯邦政府實際正在做的。

2.Tiebout模型激勵方案

下面我要花一些時間講講Tiebout模型激勵方案。這種方案起源于Tiebout的論文,在最近的研究中也經常出現。

這種觀點最經常被提到的是“純聯邦制”。Tiebout方法中最關鍵的一點被聯邦主義者們采用。Tiebout強調家庭的遷移是由于他們的偏好不同,居民以選擇居住地的方式表達了對地方公共物品的需求。地方政府的主要開支是提供當地所需的公共物品。而地方政府為了迎合民意,就必須在提供財政服務的過程中充分考慮到居民的偏好,各地方政府之間形成“競爭”。地方政府的競爭可使整個過程達到有效點。Tiebout強調了提供公共物品的分權原則,他認為受益稅(benefit taxation)是地方政府的最優稅收方式。

在Tiebout模型激勵方案中,有四個問題值得強調:第一是責任指派,第二是勞動力的流動性,第三是地方政府之間的財政競爭,第四是聯邦政府與地方政府之間的轉移支付。下面我會簡要地闡述這四個問題。

(1)責任指派

首先,在Tiebout模型激勵方案中,地方政府應該專注于分配的有效性,它們不應該關心再分配和維護穩定的問題。地方政府應該擔起對其行政管轄范圍內居民提供公共物品的責任,然而實際上這種完美的理想并不可能實現,因此不可避免地會出現溢出效應。Oates提出了著名的“分權定理”(decentralization theorem),他認為提供公共物品的分權是有效的,因為各地方政府可以依據當地居民提供不同種類的公共物品。如果讓聯邦政府提供公共物品,聯邦政府會傾向于在全國范圍內提供相同的公共物品來達到有效。有許多關于財政聯邦主義的文獻采用了這種觀點,同意應該由地方政府來提供公共物品,包括勞動流動性模型、財政競爭模型、垂直聯系模型(models of vertical interaction)、地區間保險模型等等。

在閱讀這些經典財政聯邦主義的模型時,我們會發現它們與Musgrave的看法一致,認為聯邦政府有進行再分配的責任。有一些支持這個觀點的原因,其中之一是,如果地方政府被給予了再分配的任務,考慮到家庭的流動性,地方政府的再分配職能受到了嚴重的限制。另外一個原因是,出于再分配政策的目的,人們應該享受到相同的服務,因此全國范圍內收入水平會相同。

如果我們把再分配職責賦予地方政府,地方政府應該使用受益稅,也就是說,應該基于居民享受到的公共服務的益處收稅。同時也有反對受益稅的意見,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如果各省之間人口組成不同,受益稅是不可行的。更重要的是,很多地方財政支出用于準私人物品,特別是在我的國家,我相信對于中國來說也是如此,比如說衛生保健、教育和社會服務等。而根據定義,如果用受益稅來資助這些服務,就會與這些服務的目的相違背。因此,通常建議收受益稅的地方政府有更多財政收入的來源。另外,對于是否應將部分再分配職能分配給地方政府,也有許多討論。

(2)勞動力流動性

Tiebout模型激勵方案中值得關注的第二點是勞動力流動性。勞動力流動性在Tiebout模型中扮演著決定性的角色。地方政府為了贏得居民而進行競爭,哪個地方提供的公共物品最適合居民的需要,居民就會選擇前去哪個地方居住。當一個省中人口增多時,有更多人來分擔公共物品的成本。同時,因為更多人使用了公共物品,擁擠成本也增加了。當這兩種效應相互抵消時,就達到了最優的社區規模。在Tiebout模型中,實際上社區是同質的,因此無論居民對于公共物品的偏好是否不同,在每個社區定居的人口規模都會達到有效水平。包含勞動力流動性的財政聯邦主義模型并沒有接受Tiebout 的觀點,它們修改了這種假設。第一種修改是,居民以相同的方式獲得收入,這種收入由生產技術決定。第二種為,限制省份的數量是固定的。

(3)財政競爭

第三個重點為財政競爭,這是被著重強調的一點。財政聯邦主義從Tiebout模型激勵方案發展到現在,強調遷居的成本,關心資本、企業和物品的流動性。在資本稅競爭模型中,資本是自由流動的,各省為居民提供的公共物品是由資本稅源支持的。資本存量是固定的,各個省份對于資本存在競爭。如果一省資本稅率提高,就會引起資本外流,使得其他省份的稅基和稅收收入提高。因此,各省會制定無效的低稅率。這個趨勢強調了稅收競爭。對稱地,當所有省份稅率相同時,資本分配沒有受到扭曲,然而稅率和公共物品的水平都降低了,且是無效的。因此,稅收競爭降低了所有省份的福利。這時我們需要稅收協調和其他政策。

相似地,也有刻畫競爭的模型。Keen and Marchand(1997)延伸了資本稅競爭模型,研究各省為了爭奪流動資本而扭曲公共開支的組成,他們的結論是稅收協調和開支協調都可以提高社會福利。當政府收繳商品稅時,財政競爭加劇,也造成了居民跨省消費的局面。

在一般分析中,稅收競爭降低了社會福利。然而,如果政府可以限制決策者的私利,稅收競爭也可以是有益的。地方政府收入最大化時,對流動資本的競爭會阻止政府不恰當地設定高稅率,因此,稅收競爭使居民的境況得到改善。另外一個問題是政府無法保證未來和現在的稅收政策一致,在這種情況下,稅收競爭也提高了福利。在企業選擇廠址進行生產時,各省之間的競爭關系可以得到有效的結果。

(4)聯邦政府與地方政府之間的轉移支付

Tiebout模型激勵方案的最后一點是政府間的轉移支付。在財政聯邦主義的經典方案中,政府間的轉移支付有三個目的。轉移支付的第一個目的源于我們無法很好地決定地方政府的支出職能,因為提供公共物品的益處并不能很好地限制在行政區劃之內,公共物品通常會有從一個省跨越到另一個省的溢出效應。因此,經典財政聯邦主義強調轉移支付,來限制省間的溢出效應,被稱作“庇古補貼”(Pigouvian subsidy)。

第二個目的為填補垂直財政缺口(vertical fiscal gap)。當支出分權超過了稅收收入分權時,稅收收入分權則阻礙了資本的自由流動。因此,如果給予政府支出權力比給予政府稅收收入權力更有效,就會出現垂直財政缺口。這需要無條件的轉移支付,而這種轉移支付在現在絕大多數聯邦國家中占轉移支付的大多數。

經典方法中轉移支付的第三個目的為“均等化”。如果實現地方分權,地方政府有提高稅收收入的職能和提供公共物品的職能,而不同省份的地方政府能力不同。因此,如果要全國范圍的居民都享有社會服務,我們需要更多的轉移支付。

以上我對Tiebout模型激勵方案的文獻做了一個總結。接下來我要花一些時間講講財政聯邦主義的替代方案,其中一些觀點是在關于財政聯邦主義的最近的文獻中出現的。

3.財政聯邦主義的替代方案

我想先說一些財政聯邦主義近年來的發展。我們看到,世界上越來越多的聯邦國家進行分權,甚至有一些集權國家現在也在進行分權。有一些現代聯邦國家普遍存在的問題,首先是分權的形式和程度,另外一個問題是聯邦制國家的財政體系,第三個問題是不同行政區之間政策的和諧一致,最后是在區域特異性突發事件和國家發生的突發事件下維持財政穩定性。

研究這些問題的文獻結合了一些Tiebout模型中的元素,這些觀點有時是一致的,而有時卻是彼此沖突的。

首先,現實世界并不像Tiebout模型中所描述的那樣,所有居民可以在不同省份之間自由移居。移居是受到限制的,這在財政聯邦主義中是一條非常重要的假設。其次,對于支出分派和分權問題,有不同的看法。對于稅收分派和轉移支付,也有不同的觀點。最后是經濟體內部的有效性問題。

(1)有限制的流動性

首先是限制流動性的結果,在文獻中有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居民的移居成本很高,因此居民完全不進行移居。我們來看看這種假設對財政聯邦主義來說意味著什么。

相對于政府的財政政策來說,遷移可能是個更長期的決定。如果移居是長期決定,那么家庭在政府決策實行之前就已經移居,而傳統財政聯邦主義模型假設政府先制定政策,然后居民據此決定居住地。最近的文獻提出了相反的看法。居民可能先選擇他們的居住地,與此同時他們預計政府可能實行某種財政政策。兩種觀點的時間先后順序不同。

而財政聯邦主義中還有一種觀點認為家庭不會遷移,因此Tiebout模型的前提假設不成立。人們不會因為自己的偏好而去選擇居住地,相反,他們終生居住在一個地方。這意味著,Tiebout模型中假設人們從一個省份移居到另一個省份不再成為事實。在一個國家中,不同省份提供社會服務和公共物品的能力不同,而在不同省份,擁有相同賺錢能力的人享有的社會服務和賦稅并不相同。這會違背公平原則。有許多文獻討論關于公平的基本原則,其中一篇提供了一個基準案例,提出應該允許不同省份有能力為自己的居民提供舒適的社會服務。你們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世界上許多國家擁有均等化系統,這些系統的目的就是讓不同地方政府擁有同樣的社會服務能力。我希望中國也能有這樣的系統。在限制居民流動性的條件下,財政聯邦主義的理論重點為財政平等性,保證各省人民都能享受舒適的社會服務。

這與Tiebout模型的設定有很大不同。在Tiebout模型的設定中,各省提供公共物品和社會服務的能力各不相同,因為人們要根據這種差異來選擇自己的居住地。

有很多關于均等化概念的問題。第一個問題涉及價值判斷,政府應該提供公共物品和社會服務的觀點相當于財政領域中橫向公平(horizontal equity)的觀念。這種觀點是一種社會共識,但人們享有的社會服務卻是由地方政府提供的。有時候,要維持橫向公平的原則十分困難。在一些國家中,橫向公平是公民權利,憲法予以保障。

第二個問題是激勵效應。僅僅使凈財政收益(net fiscal benefit)相等會失去激勵效應,因為如果減少地方政府財政收入而由國家轉移支付補貼收入,對地方政府的激勵效應就很小。為此,一些國家專門建立了均等化系統,以使各地方政府受它們自己的轉移支付影響最小。

(2)支出分派和分權原則

在Tiebout-Musgrave-Oates傳統中,有這樣的觀點:地方政府對各省社會服務和公共物品負責。但實際上,地方政府很大比例的支出并不用于公共物品,而是用在了準私人物品上,比如說教育、醫療保健、福利和社會服務,這些都由地方政府控制,這些項目本身就起到了再分配的作用。

為了支持公共服務,政府可以收受益稅,它們也可以依靠更多稅源,比如說消費稅、工資稅等。對于將這些服務分權給地方政府,有一些討論,比如說代理問題,還有地方政府比中央政府更好地提供公共物品的問題,尋租、腐敗和增長問題等。所有這些問題都反映一個觀點,將提供公共物品的權力下放給地方政府會更有效。

接下來我們簡要地說說代理問題和信息問題。傳統的分權原則強調,地方政府要迎合居民的偏好來提供公共物品。事實上,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務通常有特定的目標人群,比如說病人、失業者、學齡兒童等等。因此這些項目必須保證目標人群能夠得到服務,而地方政府會比中央政府更能接近這些人群。與這個現象相關的就是代理問題。中央政府對于地方情況以及這些項目的成本的了解不如地方政府。地方分權幫助中央政府減輕了這個問題。

將提供公共物品的權力下放能帶來的一個好處就是創新,這被稱作“實驗聯邦主義”(laboratory federalism)。假設地方政府致力于以最節省成本的方式提供公共服務,地方政府會有更大的動機進行創新。這對于公共服務部門很重要,考慮到它的勞動強度,公共部門通常不如私人部門有效。

有關分權和責任的重要性經常被強調。與中央政府相比,地方政府與居民的距離更近,因此容易滿足居民的需要,對提供的物品與服務也會更負責。對居民來說,如果由地方政府提供公共服務,他們能更好地認識繳納稅款與接受公共服務之間的聯系。如果由中央政府提供公共服務,由于它服務的對象范圍很廣,對于地方的公共服務它很難盡責。地方分權也能更好地激勵居民參與公共服務的設計過程。世界銀行在2003年強調了居民參與對于提供服務的機構的重要作用,他們研究了瑞士的例子,證明了這個觀點。

地方分權也使當地居民提高了監督地方政府的能力,這是基于“標尺競爭”(yardstick competition)概念的。一個省份的居民可以通過比較本省與鄰近省份的納稅情況和公共服務來考察地方政府的能力。從這幾種觀點來看,地方分權有助于提高地方政府的責任心。

關于尋租、腐敗和地方分權的問題也有許多文獻。一方面,地方分權使各省進行租金競爭,從而減少了租金的金額。另一方面,地方分權減少了尋租的可能性,因為在同一省份內,人與人之間的聯系更緊密了。游說集團的規模也會減小。

也有觀點認為,由于地方政府更有效率地進行基礎設施建設以及財政競爭限制了企業所繳納的稅款,地方分權會促進經濟增長。然而,實證研究的結果卻是相互沖突的,因此地方分權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仍然有待探索。

(3)稅收分派和政府間轉移支付

稅收分派問題十分關鍵。如果進行稅收分派,地方政府通常會更好地提供公共服務。然而,地方分權會帶來相反的結果,可能會影響市場的有效性。稅收分派也可能會影響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的轉移支付,引起各省份之間的不公平。

關于稅收分派和財政分權問題,國家與國家之間的做法各不相同,大多數國家把財政支出分派到地方政府,但有些國家高度集權。財政分權大多數是支出分權,而許多時候,地方政府的財政支出比中央政府的支出還要高。

因此,由于財政支出的分權,地方政府需要更寬的稅源。有三種可用的稅源,工資稅、收入稅和銷售稅,這三種稅源都是基于居民的(residence-based tax)。征收入稅會引起資本流動和跨省企業的問題,征銷售稅會引起跨省購買的問題,而在全國范圍內征工資稅將會十分困難。稅收收入的分權是個非常復雜的問題,而除了這三種稅源外幾乎沒有其他選擇。

這個問題可以通過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的收入分配機制來解決。另一個方法就是采用征收收入稅和工資稅的協調方案來避免上述所說的后果,這個方法是大多數國家現在正在采用的方法。

政府間的轉移支付問題是由大多數國家不可避免的財政缺口引起的。各省的財政能力各不相同,而提高財政收入的分權則會加劇這種差異。財政分權也會引起經濟的不穩定,難以抵御突發的地區性經濟沖擊。而協調的稅收體系需要中央政府擁有足夠的控制力以保障單重稅源和稅收權限。然而今天,大多數國家仍然具有巨大財政缺口的原因是,許多由省政府提供的服務是全國性的服務,如教育、醫療保障和社會福利等,這些項目都是服務于全社會的、是需要公平的。中央政府為了保障服務質量而提供轉移支付,這些轉移支付大多是有條件的。

(4)經濟體內部的有效性

地方分權有可能引起內部經濟的無效,例如,地方分權會扭曲商品和生產要素的跨境流動。針對這個問題有消極措施和積極措施。消極措施是指避免地方政府制定有可能干預經濟有效性的政策,積極措施是指鼓勵地方政府促進跨境交易。不同國家對這個問題有不同的解決方案,主要包括憲法準備、合作協議和有條件的轉移支付。中央政府可以在憲法中寫明,禁止地方政府干預跨境交易。為了解決有效性問題,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常常進行協調,共同采取積極措施,例如稅收協調政策。而有條件的轉移支付可以避免地方政府對跨省交易進行干預。

4.未來研究中的問題和挑戰

一般性轉移支付和條件轉移支付均存在道德風險問題,降低了地方政府的財政努力。由于未能兼顧效率與公平,政府間轉移支付拉大了某些公共服務(例如公共交通基礎設施服務)的省際差距。政府間轉移支付導致地方政府財政供養人口規模顯著擴大。此外,研究方法中還存在諸如內生性問題和變量遺漏等問題的缺陷。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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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冰洋 1973年生,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人民大學財稅研究所副所長,中國稅務學會學術委員,中國稅收教育研究會理事,研究領域為經濟增長、財稅理論與政策。獲得教育部2011年“新世紀優秀人才項目”資助,主持過兩項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課題,在《中國社會科學》、《經濟研究》、《世界經濟》等雜志發表了大量研究論文,出版了《中國資本積累:路徑、效率和制度供給》、《稅收分權研究》等著作。

鮑德威教授對Tiebout模型的內在機制及后續研究進行了深入的剖析。由于Tiebout模型是支撐財政聯邦主義理論的核心模型,因此鮑德威教授實際上是在對Tiebout模型在財政聯邦主義理論中的適用性以及現實中遇到的問題進行反思。

(一)Tiebout模型的核心思想

市場經濟中存在兩種物品:一是私人物品,二是公共物品。私人物品由市場提供,公共物品由政府提供。如何能保證私人物品的提供效率呢?如果市場處于完全競爭狀態,人們通過支付貨幣來購買商品,生產者之間的競爭會使他們向消費者提供盡可能低價的商品,消費者支付的貨幣就像是針對商品投出的“選票”,因此在市場經濟中,消費者“用手投票”能夠保證提供私人物品的效率。公共物品與私人物品不同,它具有非排他性和非競爭性,由私人部門提供將由于成本和收益不對等而失去效率,那么,怎樣保證公共物品的提供效率呢?Tiebout天才地發現,“用腳投票”機制可以促進地方政府提供的公共物品滿足轄區居民需要。如果居民具有完全的流動性,他們可以通過“退出”機制流動到能夠滿足自己偏好的地方居住,以此來解決不同居民對公共物品需求的差異性問題,因為流動性可以把偏好相同或者基本的公共物品的消費者聚集在一起,通過居民的“用腳投票”機制,使得地方政府間競爭達到最優狀態。

Tiebout的“用腳投票”理論得到許多學者的認同和進一步研究。如Fischel(1975)和White(1975)研究認為,地方政府間利用稅收手段吸引流動性企業同樣也有利于地方公共物品的提供。在企業可以自由地在各地區流動的條件下,地方政府間的稅收競爭是完全有效率的,因為要吸引更多的外來企業,地方政府必須增加公共投入,尤其是要增加讓外來企業直接受益的基礎設施建設投入,提供更多更好的地方公共物品。而隨著外來企業流動進入某一地方越多,這一地方得到的稅收也就越多,也就更有財力支撐公共投入。除了企業自由流動使得稅收競爭有效率外,Richter and Wellisch(1996)研究認為,在勞動力和資本都可以自由地在各地方流動的情況下,政府間的稅收競爭同樣是富有效率的,它有利于地方公共物品的提供。

(二)對用腳投票理論的質疑

“用腳投票”理論是建立在一系列嚴格假設基礎上的,這些假設除了要求個人具有完全流動性外,還包括:信息完全公開,人們對各個地方的公共預算都有充分了解,即完全了解各個地區政府提供的公共物品,也知道需交納的稅收;各個地區的公共服務和稅收不存在外部性與規模經濟性,并且地方政府對轄區開征的稅收是非扭曲性的。在上述假設前提下,個人流動向地方政府發出的信息,與市場需求向企業發出的信號極為相似,此時“用腳投票”機制就是有效的。

但是在現實生活中,居民在地區之間遷移,除了考慮各個地區稅收與公共物品提供之間的差異外,還必須綜合考慮各地區就業機會、歷史文化、自然條件、遷移成本、人口密度等多個因素。并且,即使Tiebout的前提假設完全成立,居民在地區之間的移動也未必是帕累托最優的(Wagner,1971;Flatters,1974)。

例如,假設有A和B兩個地區,除了A地區在面積上比B地區稍大一點外,其余各個方面都一樣。兩個地區政府提供地方性公共物品,并且移民沒有任何成本。在這種情況下,A地區勞動者平均擁有的土地面積大于B地區,按照生產理論,A地區勞動者的邊際產出將高于B地區,相應的邊際收益也高于B地區。這將引起勞動力由B地區向A地區移動,直到兩個地區勞動者報酬相等。

但是,由于A地區有了更多的人口,也就有了更多的收入和稅收,因此,對同樣的公共物品,A地區的人均稅收負擔就低于B地區,B地區的居民意識到這一點,就會引發第二輪由B地區向A地區的移民。顯然,這不是Tiebout模型中理想的帕累托最優狀態。

在現有的稅收競爭文獻中,傾向于認為地方政府的高稅率會導致資本流出,從而產生有利于其他地方資本積累的外溢效應,但是當地政府關注的主要是如何吸引資本流入。因此,兩個地方政府為了相互競爭像資本這樣的流動稅基,將稅率設計得很低,使得地方支出處于邊際收益等于邊際成本的最優水平之下,從而政府無法為最優的公共服務產出籌集足夠的資金,結果出現地方公共物品提供不足這一無效率局面(Zodrow and Mieszkowski,1986;Wilson,1999)。

(三)中國式財政聯邦主義及爭議

Tiebout模型是以民主制度發達的國家為現實背景的研究,與之相關的財政聯邦主義理論奠定了處理政府間財政關系的理論基礎。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央向地方分權成為了一種全球性現象,各種財政聯邦主義理論的研究變得非常熱門。在這些財政聯邦主義理論中,有一種“市場保護型財政聯邦主義”(market-preserving federalism)理論值得關注,這種財政聯邦主義能夠保證地方政府保護私有產權和維護一個富有活力的市場經濟,并認為中國財政分權實踐是市場保護型財政聯邦主義的最好注解,并貼上了“中國式財政聯邦主義”的標簽(Montinola,et al.,1995)。

Weingast(1995)認為具有五個特征就可以形成有效的市場保護型財政聯邦主義:第一,政府體系至少有兩個層級,每級政府都有明確的權威范圍或者自治權;第二,下級政府對其轄區內的經濟事務具有首要的管理責任;第三,中央政府保證國內市場統一;第四,地方政府硬預算約束;第五,這種權威和責任的劃分能夠自我實施。具備了上述五個特征,就限制了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的掠奪和干預主義傾向,限制了中央政府阻礙或者扭轉市場化改革的可能性。除此之外,市場保護型財政聯邦主義更大的意義還在于,多個權威中心的存在使得流動性要素所有者能夠真正獲得類似市場的退出權從而引發轄區間競爭,這種競爭能夠促使地方政府提供更加友好的商業環境,從而有利于企業發展和經濟增長。

推動對中國式財政聯邦主義展開系統研究的核心人物是錢穎一,他及合作者的一系列研究認為,中國式財政聯邦主義是一個沒有保護私有產權正式制度的中國卻能保持經濟長期高速增長的重要原因。但是,關于市場保護型財政聯邦主義的特征和作用以及如何歸納出中國式財政聯邦主義等問題,學術界有廣泛的爭議。這些爭議集中在中央政府權威的作用、要素流動的作用、地方政府的目標函數、預算約束對地方政府行為的影響等諸多方面,以至Oates(1999)感嘆:“雖然Weingast等人的市場保護型財政聯邦主義很有煽動性,但是他們所引發的問題至少與他們所回答的一樣多。”


注釋

[1]文稿是根據羅賓·鮑德威教授于2011年5月17日在中國人民大學黃達-蒙代爾講堂舉辦的講座的錄音翻譯整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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