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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廣播

啟蒙

我和廣播的緣分比我的年齡還要長。

據媽媽回憶,當年媽媽還不是我媽媽的時候,同為下鄉知青的爸爸在跟她談戀愛,為了豐富她的業余精神文化生活,爸爸拿出作鄉村教師掙來的僅有的三十塊錢工資,破費了其中的二十八塊錢,給媽媽抱回了一臺半導體收音機,這成了我家當時最為貴重的“高檔家電”。

我在媽媽肚子里的時候就每天都跟她一起做收音機前的忠實聽眾。那時,媽媽總是把大大的“半導體”放在枕邊,早晨的《新聞和報紙摘要》,中午的《長篇評書聯播》和《廣播劇》是媽媽的保留節目。到了晩上入睡前,媽媽還要枕著收音機里傳來的音樂和歌曲入眠。

那時候還沒有“胎教”的概念,但是媽媽的這一業余愛好卻培養了我對廣播與生俱來的親近感。

媽媽總是用收音機里的節目來哄襁褓中哭鬧的我,那時,只要我一哭,媽媽就趕緊打開收音機,每當這時,我的哭聲就會戛然而止,兩只眼睛牢牢地盯著那個會發出聲音的“大盒子”,好奇地眨巴著眼睛。稍大一些的時候,不管我正在干什么,只要有音樂從收音機里傳出,我的兩只小腳丫馬上就會和著音樂的節奏踢騰起來。

這一招屢試不爽,媽媽曾經打趣說,我是讓廣播帶大的孩子。上幼兒園以后,聽收音機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那時,每天從幼兒園里被爸媽接回家,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跳到床頭把縫紉機上的收音機擰開,然后一邊全神貫注地趴在那里聽《小喇叭》和《星星火炬》,一邊等著媽媽喊開飯。吃完晩飯以后,我就會跑到院子里,把孫敬修爺爺在收音機里講的故事講給小伙伴們,也就是從這個神秘的“木匣子”里,我知道了很多老播音藝術家的名字,記住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

幸福的童年大都相似,我相信會有不少朋友跟我有類似的與廣播為伴的經歷。那時的我們,沒有電視,沒有網絡,沒有游戲機,沒有動漫,但是,物質條件相對匱乏的生活卻因廣播而生動和精彩起來!

感謝廣播,帶給我們無比充實和美好的童年記憶!

一盒錄音帶

2005年4月底,我們的節目第一次出書了,那是一本散文集——《夜空下的心靈之約》,里邊是我們節目的稿件匯編,那是我們組里文字編輯們幾年來的心血之作。我有幸參與了隨書附贈的CD的錄制工作,經過編輯們數月的努力,當那張制作精良并全部由我來朗誦的光盤拿到手上的時候,我特別興奮,第一件事就是拿回家里和父母一起分享。

裝好電池,放上CD,我把耳機塞到媽媽耳朵里。

“媽,聽聽看,怎么樣?”我有些炫耀地問媽媽。媽媽看看一旁美滋滋的我,沒有說話,慢慢閉上眼睛開始欣賞起來。過了很久,她還是一言不發,只是聽。“媽……您怎么不說話呀?”沒有等來想象中的稱贊,卻是長時間的沉默,我心中開始忐忑起來。

“挺好!”媽媽抬起頭,笑瞇瞇地看著我,“聽了之后,能讓人心靜下來!”

我心頭一熱,是的,這就是我的媽媽!

媽媽總是這樣淡淡的。記憶中,每當我取得成績時,從未受到過媽媽大張旗鼓的表揚,雖然她也為我取得的每一點成績而感到高興,但更多的卻是鞭策。相反,每當我遇到難關時,卻總是會聽到她和爸爸對我說,我是他們眼里最棒的!因為工作太累的緣故,媽媽一直有神經衰弱的毛病,多年來,失眠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但是今天,聽了我錄制的CD,常年失眠的媽媽卻說聽了之后她能睡著覺了!對于主持夜話節目的女兒來說,這是媽媽給我的最高評價!

跟媽媽的含蓄內斂不同,性格活潑開朗的爸爸則顯得挺自豪!

“看吧,咱孩子小時候我就說過她將來長大后準能當個播音員,那時候你們還不信呢!我沒說錯吧!閨女這一點隨我!”

看著爸爸從里到外透著的那股子高興勁兒,我也被逗樂了!是的,這一點我隨爸爸,爸爸是個語文老師,在業余時間更是個朗誦和演講比賽的“獲獎專業戶”,我從小就為爸爸的口才驕傲,因為無論是在家還是在單位,只要有爸爸在的地方,就有笑聲在,他的幽默詼諧、出口成章,使他總能成為人群中的焦點。

不僅如此,第一個發現我聲音的潛質和在語言表達方面給我鼓勵的人也是爸爸。

那是在我上小學五年級的那個夏天,考試成績還沒有出來,用不著看家長的臉色;假期作業也還沒有布置,暫時不用為它發愁。對于上學的孩子們來說,期末考試剛剛結束、正式放假之前的那幾天是他們最開心、最放松的日子。

瘋玩了幾天之后,我獨自悶在家里開始百無聊賴起來。電視看煩了,游戲也都玩膩了,玩兒點什么好呢?我郁悶地窩在沙發里,目光在家里四處搜尋著,突然,我看到了爸爸書桌上的小錄音機——靈感來了!

我爬到床底下,把大紙箱里媽媽每個月給訂的一大摞《少年文藝》翻找出來,挑出那里面我最感興趣的小故事,然后找來一盒空白錄音磁帶裝進錄音機里,清清嗓子,小心地按下錄音鍵,開始有模有樣地大聲朗讀起來。我不僅聲情并茂地敘述,還自己揣摩故事中人物的心理特點,按照我自己的理解模仿他們對話的部分。我被自己發明的這個新“娛樂項目”深深地吸引住了,越錄越帶勁兒,一連朗讀了好幾個故事,不知不覺,一個下午就這么過去了。

接近黃昏的時候,爸爸下班回到家,看見我灰頭土臉地端坐在小凳子上,身邊放了個錄音機,一大堆《少年文藝》東倒西歪地攤了一地,以為我又在家“造反”了。我揚起小花臉,目光閃亮,興奮地沖他嚷嚷起來:“爸爸快來!快來!你聽!”爸爸被我招呼到身邊坐下,我按下錄音機的播放鍵。

錄音機里傳來了有些稚氣的播講,爸爸聽得出了神。“這是你在電視上,還是廣播里錄的節目嗎?”爸爸很奇怪。

什么?他竟然沒聽出來這是我的聲音,以為這是哪里的節目。

我一下子高興起來,哇啦哇啦地叫開了:“這是我錄的!是我講的《少年文藝》上的故事!不信你看!”

我忙不迭地把書上相關的篇章翻開,一本一本攤在他面前!

“嘿!丫頭!真有你的!”爸爸樂開了花,用手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腦袋,“把爸爸都給唬住了!錄得很不錯嘛!我還以為是收音機里的呢!嗯!行!”

那天晩上,爸爸很興奮地把這件事告訴了媽媽,并連夜寫了一封信,寄給當時的北京廣播學院索要招生簡章。

一周以后,招生簡章寄到了家,盡管爸爸多次在飯桌上提起這件事,鼓勵我好好學習,將來當個播音員,但當時年僅十一二歲的我卻并不以為然。我再沒有執著于此,很快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后,我并不清楚“夢想”的含義,那時懵懂的我腦海中還沒有夢想,只有打沙包、踢毽子、棉花糖和巧克力豆……

兜兜轉轉,多年以后,我還是做了播音員,從本科讀到研究生,在北京廣播學院一待就是五年。

如今,當那個“錄音帶故事”中曾經的小女孩幸福地坐在話筒前,在星星亮起的時候,用自己的聲音為聽眾傳遞祝福、溝通彼此、溫暖心靈時,總會感慨并感激地懂得:這份動力和自信來自內心!

這一盒錄音帶至今被父母作為我成長路上的紀念而很好地珍藏著,感謝父母,他們從沒有按照他們自己的意愿給過我壓力,卻在我認識自己的艱難路程中為我把燈點亮。

我要當個播音員

在我的青春時光里,有三年是非常無奈卻又無比幸福的。那是我在河南工業大學讀大專的時候,因為對自己所學的電氣電子計算機應用專業興趣不高,我開始在完成學業的前提下,嘗試著在其他方面尋找能讓自己燃燒起來的東西。

一天傍晩,在去食堂的路上,我突然聽到學校的廣播里傳出的聲音跟以往很不一樣,仔細一聽,原來是換了個播音員,那女孩怯生生地播報著校園新聞,末了,對大家說:“我是今天的實習播音員,請大家多提寶貴意見。”

我拿著飯盒,在大喇叭下很認真地聽著,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個念頭:“我為什么不去試試呢?”

說干就干!

我飛快地跑到學校播音室的門口,鄭重地按響了門鈴。等了片刻,一個很清秀的女孩打開了門。

“同學,你是要點歌嗎?可是今天的播音已經要結束了。”

我趕緊搖了搖頭:“不是,我不點歌,我想問一下,廣播站是在招新的播音員嗎?”

那女孩上下打量著我:“是,不過,上周已經結束了,現在已經有三個在實習了,我們最終只會選擇一位同學進廣播站。”

她見我還站在那里,就又補充道:“也就是說,今年招新播音員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我咬了咬嘴唇,在她要關上門的一剎那叫住了她:“同學,您能給我一次機會嗎?我上周沒有聽到招考的通知,可是……我真的真的很想試一試!你們能讓我試試嗎?”我一臉期待地望著那個女孩,見她沒有吱聲,就又一次懇求她。

最終,還是我的誠懇打動了她,她終于同意我第二天中午可以過來試試,但是,不給定題目,播報內容自己設計。

我內心一陣歡呼,飛快地跑回宿舍,開始準備起來。

播報什么好呢?我想了又想,最后自編了一段“校園廣播站一周節目介紹”。我寫好稿子,并背了下來,天黑以后,自己一個人悄悄地來到校園空曠的操場上。

那時正值元旦前夕,冬日的北風刮在臉上生疼,漆黑寂靜的大操場上空無一人,我裹緊了棉衣,站在操場中間亮開了嗓子。在宿舍里,我怕影響到別的同學,而這里不會,這里只有呼呼的北風和我。我一遍又一遍地大聲練著,空蕩蕩的操場仿佛是我的舞臺,操場邊的小樹仿佛是我的聽眾。一直練到舌頭都被凍得沒那么靈活了,我才拖著站得又酸又麻的雙腿回到了宿舍。

第二天,出乎大家的意料,我通過了考試,一個月之后,我成了那年唯一一個被校園廣播站錄用的新播音員,一年以后,我當上了廣播站的站長。我的大學生活從此進入了另一番精彩的天地。

那時的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作“熱愛”,我癡迷于話筒,樂此不疲地珍惜著來之不易的為同學們廣播的機會。

每天清晨,我是學校里第一個起床的人,因為我得在校園廣播里播放《晨曲》把大家叫醒,然后為大家播放《出操》的律動音樂和《廣播體操》;每天中午,我是最后一個吃午飯的人,因為有很多同學要在午飯時間一邊吃飯一邊收聽校園廣播里好朋友為自己和班集體點播的歌曲;每到運動會的時候,我是說話最多的人,因為我必須在大喇叭里不停地播報運動員的成績和各系各班級送到我這里的稿件,以鼓勵賽場上運動健兒們的斗志。

因為是廣播站的站長同時又愛好廣泛,因此,學校大大小小的文娛活動總能看到我的影子,我在學校里和同學們中間越來越惹人關注,這個時候,學業自然就更不能落下。在大學里,理工科的學生和文科的學生面對的課業負擔簡直是天壤之別,每周必須要交的大量作業和制圖經常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考試前,面對一大堆自己并不感興趣的功課更是十分頭痛,眼前堆積如山的習題和沒完沒了的數據與程序經常搞得我暈頭轉向。有時,一道題實在攻不下來,我便去找功課好的同學問,但在別人給我很耐心地演算過之后,我還是一臉茫然,每到這時我都會對自己的能力感到—絲絕望,甚至還會哭鼻子。但是,三年的學業,盡管困難重重,我卻還是堅持了下來,因為我不想自己成為別人眼中“不務正業”的人。

既要滿足愛好又要兼顧學業的我雖然很累,但是三年之后再回首時卻真的很開心。在臨近畢業時我參加市文藝廣播電臺舉辦的比賽,獲得了“優秀大學生節目主持人”稱號。

我戰勝了自己,我的大學生活是有收獲的,我沒有讓它荒廢。后來,曾經有很多老同學和當年的老校友寫信告訴我:“那幾年,收聽校園廣播已經成了大家課余生活的一部分,每到周日不廣播的時候,大家都會覺得校園里少了很多生氣和活力。”

如今,很多年過去了,我不知道當時和我同在校園里的朋友們是否還能記起校園廣播里那些我為大家精心設計的精彩節目:《天天點歌臺》、《校園新干線》、《每周一歌》、《夕陽點滴》……但是,這些對于始終不喜歡自己專業的我來說,卻是彌足珍貴的回憶,它們是我大學生活中最為亮麗的色彩!

校園里的小小播音員,讓我重新找到了自己在大學校園里的價值;校園里的小小廣播站,成了我的夢開始的地方!

街頭有線小廣播

我把大學畢業時學校分配給我的穩定工作辭掉以后,問題和麻煩接踵而至,首先是我的檔案關系怎么辦。經過多方打聽,我來到了河南省人才交流中心。負責接待我的工作人員一邊幫我辦理接管檔案的手續一邊一臉疑惑地上下打量著我,仿佛我是個天外來客。

記得他在看完了我的資料以后很嚴肅地問我:“你都想好了?”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后來我才知道,那時“人才中心”接管的大部分都是社會上的“無業青年”和一些暫時沒有単位接收的人員的檔案,像我這樣一個大學畢業生自己放棄穩定工作抱著檔案去找他們接管的情況并不多見。雖然現在的人才流動和檔案管理工作都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是,我這個主動地把自己“扔”到社會上的舉動在當時看來的確是有些冒險和不可思議的。

由于害怕家人也有同樣的顧慮和擔心,我就先把辭掉工作的事情偷偷瞞了下來。每天按時出門裝作去上班,其實是在滿大街地找工作,不停地換工作。

記得那是12月的一天,我騎著自行車迎著冬日里溫暖的陽光去廣告公司上班,在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時,我突然注意到高高的電線桿子上掛上了很多有線廣播,仔細留心我才發現這些有線廣播幾乎遍布城市的每一個路口。正在滿心疑惑的時候,悅耳的音樂聲從里面傳了出來,我放慢了車速,一邊騎一邊聽著。

原來,這些“有線廣播網”是由鄭州市各區宣傳部負責創辦的,利用上下班時間為市民們播報路況、天氣、國際國內新聞和各區宣傳動態的設施,豐富的資訊和舒緩的音樂代替了市民們往日上下班途中的單調乏味,這些街頭的有線小廣播成了當年那個城市街頭的一道獨特的風景。

和在學校里初次聽到校園廣播時的心情一樣,我又一次動心了。在街頭廣告的指引下,我找到了區委宣傳部……

學校廣播站的實踐幫了我,經過簡單的考試之后,我便上崗了。

坐在話筒前,我再次感受到了播音帶給我的發自內心的激情。仿佛是著了魔一樣,一個月以后,我放棄了每月1200塊錢的廣告公司助理的工作,在這個每月收入只有300塊的并不怎么正規的播音崗位上很帶勁地干了起來。

那時的我聲音稚嫩,但是熱情很高,我跟宣傳部的編輯老師學會了怎么組織和編輯稿件,跟錄音合成學會了怎么制作節目,我的勤奮和進步很快得到了區委宣傳部里老師們的肯定,漸漸地,他們開始放手讓我自己編輯、制作和播出幾乎所有的節目。

從新聞資訊類的《新聞快報》到生活服務類的《萬家燈火》,從評論類的《梧桐樹下》到娛樂類的《輕松時刻》,我像一只剛剛窺見藍天的小鳥,每天不停地拍打著翅膀學習飛翔,忙碌著,快樂著。

找到了收入微薄但是非常熱愛的工作以后,我跟家里攤牌了。外公很生我的氣,覺得我是個不怎么踏實的孩子,曾經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不理解我。

但是父母的表現卻出乎我的意料。跟小時候每次遇到難關時一樣,電話那一頭的爸媽沉默了好久之后對我說:“你如果真的喜歡就放手去做吧,只是不要因為怕吃苦就半途而廢了!先不要考慮能掙多少錢,爸媽永遠支持你!”

換了多少次工作都沒有流過淚的我,聽到爸媽這樣的話卻悄悄地哭了……

如果問我最感激父母的是什么,我想除了養育之恩,除了教我做人,我更感激他們的是:在人生的每一個轉彎處,從來不把自己的意愿強加給我,讓我學著為自己負責,給我的永遠是支持和鼓勵。

后來,雖然沒過多久,這些遍布大街小巷的有線小廣播便停辦并被拆除了,但是這一短暫而全情投入的工作體驗卻讓我從一個學校廣播站的廣播愛好者成長為一個初步具備專業技能的新聞宣傳工作者。從內心的懵懂迷茫中走了出來,我了解了我自己,我找到了前行的路。

我愛上了這一行,我決心,堅持下去!

楊大姐

楊大姐是我在“有線廣播網”做播音員時認識的。工作的第一天,在燈光昏黃的區委宣傳部辦公室里,我初次見到了她。

楊大姐姓楊名秋,她個子不高,齊耳的短發,圓圓的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總是那么溫柔親切,說起話來臉上總掛著微笑。雖然已到中年,皺紋悄悄爬上了面龐,但是她端莊的舉止和熱情平和的待人態度使她看起來特別美,我猜想,楊大姐年輕時一定很漂亮。

她是區委宣傳部里最能干的女編輯,她撰寫的新聞稿件在全省和全國多次獲獎。我這個初來乍到的“小字輩”跟楊大姐一見如故,十分投緣。楊大姐對單位里的年輕人特別好,每到周末或是平時天氣不好的時候,就會邀請我們到她家里做客。熱氣騰騰的餃子和豐盛的火鍋一擺上桌,我們的話匣子便打開了,我們聊工作、聊生活,連年輕人經常困惑的情感難題楊大姐也總是很認真耐心地幫我們梳理。

我是個女孩子,父母又不在身邊,楊大姐對我更是十分關照。

那年冬日里的一天,早晨剛剛上班,我因為做節目的思路和一位負責播出的臨時工作人員不一致,發生了爭執,這位工作人員是領導的親戚,幾句口角之后,她便十分蠻橫地掄起胳膊一把把我推到了墻角,我的頭重重地磕在了墻上。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對待過的我,眼淚奪眶而出。我委屈極了,哭著跑出了辦公室,我不想干了!

我來到離單位不遠處的公園里,坐在長椅上,一邊哭一邊想著今后該怎么辦。接近黃昏的時候,一大一小兩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是楊大姐和她的女兒樂樂!

雖然是冬天,楊大姐卻因為我急出了一腦門兒的汗,她氣喘吁吁地說:“我聽說以后到處找你,你怎么跑到這兒來了?大冬天的在這兒坐著多冷啊!你別難過,這些都是小事,我已經找領導反映過情況了,他們會公正處理的。”

樂樂則懂事地拉著我的手,把一個熱氣騰騰的烤白薯遞到我的面前:“姐姐,快吃吧,還熱著呢!媽媽買了兩個,你一個我一個!”

像見到了親人一般,我委屈的眼淚又刷地流了下來,我接過烤白薯捧在胸前,誘人的香味撲鼻而來,這時我才想起自己已經近一天沒有吃過什么東西了。

那天晩上,為了做通我的思想工作,楊大姐讓我在她家里住下了,她告訴我:“工作當中跟同事產生矛盾和分歧是很正常的,自己要學會處理,不要一受委屈就不想干了,為了自己心愛的工作,為了自己能學到東西,將來有所發展,有些事情也是必須得學會忍受的。”

后來,楊大姐帶著我找到領導說明了情況,那個臨時工受到了單位的嚴肅處理,我也通過這件事情明白了:任何工作都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如果真的熱愛它就不能因為暫時的不如意而輕易地放棄。

那時,楊大姐自己的婚姻生活出現了問題,年輕的我并不能體會一段不幸的婚姻會給一個女人帶來多大的精神負擔,我成了她家的常客。當自己的生活被瑣事困擾不會處理時,我總是眼圈紅紅地找楊大姐訴苦,請她替我出主意。雖然她一個人帶著孩子過得很艱難,但是她在我們這些年輕人面前從沒有流露過自己的不如意,她總是那么樂觀、開朗、堅強地生活著。

有線廣播被停辦以后,我的生活再次陷入了困境,我又開始四處找工作了。一天,楊大姐把我叫到她家里,一頓豐盛的晩餐過后,楊大姐問我:“你是真的很喜歡做廣播嗎?”

我不解其意,但是很堅定地點了點頭。

她找出自己的通訊錄把一個電話號碼遞給了我:“這是我高中同學的電話,她現在是省經濟電臺的副臺長,上周同學聚會聽說他們電臺正在招考業余節目主持人,我跟她提過你,你去試試吧!”

我沒想到這一個電話號碼會徹底改變我的生活之路,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我來到了省經濟電臺……

直到現在,每次假期回到家鄉,我都會抽出時間到楊大姐家里坐坐。樂樂長大了,大姐卻老了,離婚后的她發間漸漸有了些許花白的顏色,但是,她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依然還是那么美麗,她那熱情親切的面龐依舊還是那樣生動。現在的她,在單位里還是年輕人的知心大姐,雖然一個人帶著樂樂,卻也并不寂寞。

就在我寫下這篇文章的前一天,大姐還給我發了一條這樣的短信:“快放假了吧?國慶節回來過嗎?天涼了,保重身體,好好工作!”

楊大姐,謝謝您在我初入社會時給過我的無私幫助和提醒,我會努力的!人生苦短,您也要多多保重!

我是陶然

第一次來到河南省經濟電臺的那天,外面驕陽似火,我一個人坐在會客室里等著打過電話的臺長出來面試我,這時,一位中年人走了進來:“這個小姑娘,你有什么事嗎?”

我告訴他是臺長讓我來參加業余主持人面試的。

他很詫異地看著我:“臺長今天一早臨時接到通知去外地出差了,要一個多星期才能回來,她臨走時并沒有交代過你的事啊!而且,我們的招聘早就結束了。”

我愣在了那里,不知該怎么辦。

這個中年人看我一臉為難的樣子便讓我跟他進了辦公室,他隨意地拿起一張報紙:“這樣吧,你讀一段我聽聽,如果還可以我們就研究一下,如果不行你就別再來了。”

我清了清嗓子,開始朗讀起來,印象中自己那天表現得并不怎么好。由于天很熱,在路上跑得口干舌燥的我嗓子又澀又緊,我覺得自己第一遍磕磕巴巴地沒讀好,就自作主張地又來了一遍。

那位中年人斜靠在椅子上半閉著眼睛,我心想:“一定是自己讀得太差勁,把人家給聽得睡著了,這下子肯定沒戲了!”

他見我讀完,揮了揮手說:“嗯,你回去等通知吧。”

我很灰心地走出了經濟電臺的大樓,覺得自己再也當不了播音員了。

誰知三天以后,就在我即將和另外一家公司簽約的時候,我竟意外地接到了經濟電臺通知我被錄用的電話!命運從此峰回路轉!

后來我才知道,那個面試我的中年人是節目部的李格孟主任,他之所以錄用我并不是因為我的聲音有多出色,而是我的認真和投入打動了他,他覺得我是個可以好好培養的年輕人。

經濟電臺的工作對我來說是新鮮有趣而又充滿挑戰的,我給自己起了個播音名叫“陶然”,我希望自己能像這個名字一樣開心又自在地在播音之路上一直走下去。

所謂的業余主持人,其實就是“替補”,遇到那些正式主持人家里有事或是身體不好的時候,我們這幾個業余主持人就得匆忙上陣,解決“燃眉之急”。我非常珍惜自己來之不易的機會,很認真地對待每一次節目。

那時,即使是《空中鵲橋》或是《評書聯播》,我都會很精心地寫好串聯詞,在下邊反復練習揣摩之后才會坐在話筒前。周日的節目誰都不愿意來頂班,可是我卻樂此不疲。

我的認真和勤奮使我很快在眾多的業余節目主持人當中凸顯了出來,兩個月之后,一檔當時在臺里挺有名氣的夜話節目《今晩真好》因為主持人突然提出要去上海進修而陷入困境,臺領導想到了我。剛開始上直播節目的我因為太過緊張又缺乏經驗總是笑話百出。有一次,在節目快結束的時候,伴著舒緩的音樂,我開始說結束語:“各位聽眾,今天的節目就為您播送到這里,播音員陶然代表責任編輯感謝您的偷聽……”

老天!我竟然把“收聽”說成了“偷聽”!這可是直播!怎么辦?我在忐忑不安中度過了一個星期,好像大家也并沒有注意到我的那次“口誤”,聽眾也沒有寫信指出,我算是躲過一劫。

還有一次,臺里把一個來實習的男孩子安排到我的節目里,他叫夏冬。直播間的電子鐘指向了節目開始的時間,我倆戴上耳機,迅速地走節目片頭,推音樂,開始向聽眾問好。

他先來,他清清嗓子,把話筒打開:“聽眾朋友大家好,我是陶然!……”

啊?他是陶然?那我可怎么辦?這個叫夏冬的男孩由于太緊張,竟然把我的名字放在了他自己頭上!

那時的我并沒有什么打圓場的經驗,我倆面面相覷,那男孩滿臉通紅地看著我,互相對視了幾秒鐘之后,我們突然覺得這件事非常滑稽!我趕緊先在節目開始送了一首歌曲給聽眾,然后關上話筒,我們兩個年輕人為剛才的失誤笑做一團!

雖然這些經歷如今回想起來跟笑話似的,但是,它卻給我這個年輕的播音員敲響了警鐘!盡管領導并沒有為此批評我,但是,我還是在內心自己做了檢討。播音無小事,坐在直播話筒前的我面對的是全省的聽眾,我必須為自己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負責任!

這些失誤和教訓給了我應對難題的經驗,河南經濟電臺給了我自由馳騁的空間,我在一次又一次的直播鍛煉中,飛快地成長了起來!

月到中秋

“嘿,你好,我是陶然,你是哪一位呢?今天過得好嗎?”這句獨特的開場白我一直沿用至今,只是那時的我用的播音名不是我自己本來的名字。

周一至周五,每當夜幕低垂,晩間的21點到23點便是河南經濟電臺《今晩真好》節目的時間,戴上耳機,調整好麥克風,望著直播間大玻璃窗外的萬家燈火,我的心也隨著21點的音樂節拍飛揚起來。

對于一個廣播節目主持人來說,坐在話筒前的一刻便是他最幸福的一刻,我也是這樣,真是話筒一開,精神就來了。每當把一篇紙上沒有生命的文字變為聽眾耳邊充滿感情的訴說時,每當想象著電波的另一端有無數顆心和電波這一端的我在同一時刻分享著同樣的喜樂與哀愁時,每當我把給聽眾的祝福和安慰寄予音樂在無垠的夜空中傳遞時,電波那一端的聽眾快樂得滿心喜悅,電波這一端的我幸福得淚光閃爍!每次播音,我最先打動的總是自己。

我為工作幸福著,卻也同時承受著它帶給我的辛酸和辛苦。

業余節目主持人的收入不及正式員工的三分之一,由于不在臺里的正式編制之內,每次發放福利總是我們這些業余主持人最尷尬的時候。

中秋節到了,辦公室里堆滿了包裝精美的月餅禮盒,同事們圍在一處等著發月餅,我則像個局外人一樣進進出出地忙著準備自己晩上的“中秋特別節目”,對這一熱鬧的場面并沒有太在意。

不一會兒,同事們紛紛捧著月餅禮盒滿面春風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辦公室里開始安靜下來。這時,那位負責發月餅的同事叫到了我和另外一個業余主持人的名字,示意我倆過去一下。等我們兩人來到他面前時,他將一盒盒蓋有些破損的月餅遞給了我們:“中秋節臺里規定正式員工每人發兩盒月餅,你們倆也挺辛苦的,剛好這里還有一盒月餅沒發出去,你們倆就把它分了吧。”

我早已不記得我們兩人是誰先伸手接過了那盒月餅,只記得當對方把半盒月餅推到我面前時,我們倆的笑容都特別尷尬。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我抬頭望望躍上枝頭的那輪明月,突然非常想家!

《今晩真好》的片頭曲在21點準時響起,我收拾起自己的傷感,開始做個“夜空中的天使”,為收音機前歡度中秋的朋友們送上我精心準備的廣播節目,為千家萬戶送去祝福,為中秋明月吟詠歌唱。

23點,跟聽眾道了“晩安”,關滅直播間的最后一盞燈,這個中秋又剩下了我自己。

我獨自拖著做節目時用來裝稿件和音響資料的大塑料提籃,穿過燈光昏暗的長長的走廊,一臉疲憊地回到辦公室。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是媽媽,她問我有沒有吃月餅,這個節是怎么過的。我故作輕松地告訴她,臺里發了月餅,我的中秋節是和聽眾們一起過的,非常開心,讓她和爸爸放心!

掛斷電話,抱著那只有半盒的月餅,我的眼淚不爭氣地順著面頰滴落下來。

中國人過自己的傳統節日大都是在晩上,每到這時,節目中的溫馨熱鬧和節目后的落寞傷感便會形成鮮明的對照,作為夜話節目主持人的我深深地領教了“曲終人散”的滋味。

既然佳節時分要在工作崗位上為聽眾們送去歡樂,也就注定了自己的“節”是不能陪家人一起過的。于是,從端午到中秋,從除夕到元宵,我對守在話筒前和電波另一端千千萬萬不相識的朋友們一起過節的場面便由不適應轉變為習慣,由習慣轉變為一種特殊的幸福體驗。

倔強的我并沒有因為自己是業余節目主持人就妄自菲薄,相反,我更加努力地做著我熱愛的工作,珍惜著我來之不易的機會。

我晩上作直播節目,白天出去跑采訪,跟編輯老師們學習編輯和寫作,然后一頭扎到磁帶庫里去一首一首地精心挑選著為每篇文章、每個環節配播的音樂和歌曲,每天絞盡腦汁地為每一期節目想點子,自己設計制作小片花兒……

慢慢地,我的節目成了臺里收到聽眾來信最多的節目,我幾乎拿到了臺里所有主持人中最高的收入,我主持的節目在臺里每個季度的節目評比中多次獲獎。兩年以后,我成了全省獲得“廣播電視學會播音主持作品一等獎”的唯一一個不是正式編制的主持人!

到我離開省會鄭州來首都北京繼續求學之前,我已經是三個節目的主持人,在主持《今晩真好》的同時,我被抽調到午間時段主持經濟廣播的黃金強檔《都市來風》,并同時主持著臺里另外一檔廣告收入最多的娛樂類節目《電腦大玩家》。

如果說大學時期的校園廣播站給了我最初的夢想,那么河南經濟電臺就是給我的夢想插上翅膀的地方!

每個人的一生都會經歷很多不如意,當別人不那么在乎自己的時候,自己要對自己說:“加油!”

重返校園

有一位很著名的電視節目主持人就工作以后再繼續深造的問題曾經表態:自己并不贊同脫產進修,在工作中邊干邊學一樣可以學到很多書本上沒有的東西。雖然他的說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更堅信:有圍墻的學習和沒有圍墻的學習畢竟不同,有些東西是一定要捧起書本才能靜下心來學好的!

三年的廣播節目主持實踐之后,非新聞專業科班出身的我愈發地感受到自己的吃力和不足,日復一日地坐在話筒前滔滔不絕,我漸漸有一種快要被“掏空”的感覺。一位朋友幫我打聽到了北京廣播學院播音主持專業要開設“大專學歷在職人員兩年制本科班”的消息,五一過后,我便只身來到了北京。

穿過美麗的長安街,一直向東行進,破舊的312路大公共汽車把我扔在了“棒子井”車站后便絕塵而去,我抬眼望了望馬路對面低矮的樓群,懷疑自己是否坐過了站。順著寫有“北京廣播學院”六個大字的金燦燦的大銅匾額的指引,我和每一位對廣播電視主持心懷憧憬的朋友一樣,帶著朝圣似的心情走進校園。北京廣播學院是我國廣播電視事業的搖籃,可令我沒想到的是,當年的搖籃竟這么小!望著不遠處綠蔭掩映下一排排不高的紅墻碧瓦,想到20世紀末期我國廣播電視事業的繁榮和熱鬧,我在略帶失望之余更生出了對這所學校的崇敬之情。

辦理完報名手續后,一位年輕的老師告訴我,入學考試會在三天后舉行,讓我好好準備。匆忙買來復習資料,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抱著一堆書來到了廣院核桃林里的石桌旁。

離開校園已經三年的我再撿起書本來多少有些吃力,再加上我曾經的專業是理工類的,文學和新聞學的知識并沒有很系統地學習過,因此,當我捧起厚厚的幾大本《新聞學理論》、《大學語文》、《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和《世界政治與經濟》復習資料時,突然覺得很沒有信心。

正當我坐在核桃林里一臉愁容的時候,突然瞥見離我不遠處的石桌旁邊坐著一位埋頭看書的中年男子,手里拿著的也是這些復習資料。難道也是來考試的?我正疑惑著,他也注意到了我,很友好地沖我點了點頭繼續復習著。中午吃飯的時候又在食堂遇到了他,我們攀談起來,他告訴我,自己是陜西電視臺的編導,這幾年逐漸覺得知識越來越不夠用了,便打算到校園里來“回回爐”。他有一句話讓我很受觸動,他說:“這個時代給我們提供了任何人在任何年齡都可以重回校園的寬松環境,這是何等的幸福啊!”



他的話讓我很振奮,我這么年輕更不應該滿足現狀,而應該抓住這個繼續深造的機會。

清朗明媚的陽光透過核桃樹葉的縫隙斑斑駁駁地灑在我的身上,5月的微風輕拂,我手捧書本坐在石桌旁,望著校園里三五成群的一張張青春的面龐,突然有一種特別想要融入其中的沖動!我告訴自己:“我要重回校園!”

兩天的考試結束以后,我打道回府。

9月,脫掉職業裝,換上牛仔褲,收拾起簡單的行囊,我來到北京廣播學院開始了我第二次的“學生時代”。

在播音主持藝術學院新聞播音專業續本班的第一屆學生當中,我是年齡比較小的一個,同學們都是來自各地方電臺和電視臺的主持人,工作多年后再來做學生,一開始我們都不太適應。記得有一次下課以后,一位同學伸著懶腰打著哈欠對我說:“唉,這么多年沒坐在教室里聽過課了,可真不習慣啊!這凳子怎么坐都不舒服,一天的課上下來腰酸背疼!”

盡管如此,但是當我們在課堂上為老師提出的問題爭論不休,當我們在上小課時對專業老師給自己揪出的語音毛病反復練習,當全班同學圍坐在一起聲情并茂地開朗誦會的時候,我們都會深深地感到:重返校園是一次多么幸福和寶貴的人生體驗!

抖落鉛華,掠去浮躁,我們重新做學生!

練聲

“八、拔、把、爸……”

“白石塔,白石搭,白石搭白塔,白塔白石搭,搭好白石塔,石塔白又大……”

“調到敵島打特盜,特盜太刁投短刀,推擋頂打短刀掉,踏盜得刀盜打倒……”

每一個從事播音主持工作的人對以上段落都不陌生,這是專門用來訓練吐字發聲基本功的“練聲材料”,對于專門在話筒前用有聲語言進行創作的播音員和主持人來說,這點兒“嘴皮子上的功夫”就顯得尤其重要。

但是對于我們這些靠著自己的所謂“語言天分”已經在本專業摸爬滾打了一段時間的“專續本”學生來說,一開始,我們對這些基本功的訓練則表現得很不以為然。

新學期伊始,我們班里的二十多個同學被分成了三個小課組,每個小課組有一位老師對我們進行專門的語音問題的輔導。一看到課程表,我們便議論紛紛。

“天吶,光吐字發聲課就得練一個學期呀,太夸張了吧?”

“天天練繞口令?有什么意思?”

“我們都是有一定播音基礎的了,有這個必要嗎?”

第一次專業小課,我們練習發“啊”,老師說我的底子不錯,吐字方面基本沒有大的語音上的毛病,我心中暗自得意,盼望著下次課老師能讓我練點別的。誰知,第二次上課時還是這些內容,我有些坐不住,到第三次上課時,我已經開始不耐煩了!老師在給其他的同學做示范,我百無聊賴地伸伸懶腰,東張西望起來。下課后,老師把我留了下來。

“說說吧,今天上課自我感覺如何?”老師微笑地看著我。

“老師,我……我不太想聽!您不是說我的語音面貌不錯嗎?那為什么還讓我陪著別人練?為什么不讓我直接進入下一階段的練習呢?這樣不是有些浪費時間嗎?難道學播音就是為了練好普通話?”我一口氣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老師沒有說話,他站起身,在辦公室里來回踱著方步,半晌,他拿起一本《中國播音學》遞到我面前,面色有些凝重地說:“練習吐字發聲與其說是練聲,不如說是在練耳、練心、練意志力,甚至是在培養一種做人的態度。”

老師告訴我,播音員和主持人不僅是新聞工作者,是“喉舌”,更肩負著推廣普通話的任務。播音員和主持人的語言面貌代表了一個國家的形象,自己做到規范是前提,同時還應該了解某個語音毛病是怎么形成的,問題出在哪里,應該如何糾正,只有這樣才算是把播音的這點兒看家本事學到家了。作為在話筒前面對千千萬萬受眾進行有聲語言傳播的播音員和主持人,更應該培養自己嚴于律己的態度和高度的社會責任感。也只有做到基本功扎實了,才能在工作中把我們中華民族的語言之美和音韻之美表現出來,把美傳遞給受眾,為進一步提升整個民族的文化審美品位做出有聲語言工作者自己的貢獻來。

深刻理解老師的這一番話是在我到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工作以后,但是當時的我隱約感覺到練好基本功不再是我自己的事情,這是從事播音主持工作的人的“本分”,更是責任!

于是,跟每一個學播音主持的同學一樣,每天早晨,在晨光初綻的樹林里、操場邊也出現了我的身影。手捧再熟悉不過的“大黃本”,我從單音節字練到繞口令,又從繞口令練到格律詩詞。幾個月之后,當我再朗讀起文學作品中的經典篇目時,我明顯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我的朗讀更加清晰流暢了,思想感情的表達更加自如了。在朗讀中,我已經能夠初步體悟到我國傳統文化的莊重、大氣之美,感受到了對文字進行有聲語言再創造的魅力。

正如老師所言,對播音基本功的練習也是對心性、意志和做人的態度的磨煉。播音講究情、聲、氣的結合,老師的一句話我一直記到現在,他告訴我:“情取其高,聲取其中,氣取其沉。播音如此,做人亦然!”現如今,每當有聽眾朋友寫信來告訴我他們對我們節目中的散文朗讀環節特別偏愛時,我的心里都會涌起對北京廣播學院傳授給我播音專業基本功的老師們的深深的敬意和感謝!

我知道,雖然我當初只是個“專續本”的學生,雖然我并不算是老師眼中基本功最棒的那個,雖然我現在的播音水準離老一輩的播音員還差得太遠太遠,但是,那些跟吐字發聲“較勁”的日子卻令我受益終生!

合格加特色

“學播音就是為了練好普通話嗎?播音員和主持人就只是個見字出聲的念字機器嗎?”這是我在剛剛開始播音專業的學習時經常會有的疑問。

在專業方面我自己最大的問題是氣息淺弱,每當我在練習播讀新聞和評論一類比較需要“底氣”的篇章時總是特別力不從心,可是這一類的稿件卻是最能考驗播音基本功的,我曾經為此很沮喪。一次又一次的沮喪漸漸積累成了自卑,我上課時開始變得不敢出聲練習了。

在一次小課上,老師調試好機器以后,示意我們每個人錄一段新聞播報給他聽。輪到我時,我清了清嗓子,剛想張嘴,突然覺得嗓子很干,趕緊喝了一口水,然后又清了清嗓子,緊接著覺得好像有什么異物堵在嗓子里,我又大聲地咳嗽了兩聲,還是不好,又清嗓子。

老師有些詫異地看著我:“嗓子不舒服嗎?還是感冒了?”

我拼命地清著嗓子,臉漲得通紅。

老師讓我稍微休息一會,換下一個同學,我待會再練。可誰知再次輪到我時,我又開始沒完沒了地清嗓子了。

老師看出了我的問題,鼓勵我說:“你的聲音條件雖然不是最好的,但是你有你的特點,這些特點稍加調試就可以轉化為你的優點。不要模仿別人,在話筒前要做你自己!你能讀好!再來!”

在老師的鼓勵下,我磕磕絆絆地讀完了手上的稿件,對自己還是很不滿意。放學以后,垂頭喪氣的我來到了老師跟前。

“老師,我……我覺得我不適合學這個專業,我干脆改行算了!”

老師像看著一個賭氣的小孩子似的看著我,樂了:“你的聲音很有特點啊!你對稿件的理解很細膩,這就是你的優勢嘛!怎么這么沒自信?”

那天,老師跟我談了很久,他告訴我在學校的學習是培養從事播音主持工作的基本素質和不斷摸索出自身特點的過程,并不是培養整齊劃一的“傳聲筒”。基本功練好之后,對自己聲音特色和主持風格的發掘才是更加任重而道遠的事情,但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它需要人生閱歷的不斷增加,知識的不斷積累和對自我越來越清晰的認識。合格加特色,“功夫在詩外”,這才是每一個從事這一行業的人應該努力的方向!

老師的話,當時二十出頭的我聽得似懂非懂,并不能了解其中的深意,但是很顯然,我對播音專業的理解出現了偏差。后來,遵照老師的叮囑,我開始定期出現在圖書館里,沒有什么目的地瀏覽和閱讀,這使我的眼界漸漸開闊起來。到中央臺以后,我的工作為我提供了很多外出采訪和做訪談節目的機會,這些積累看似對播音主持毫無用處,但是,改變卻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

幾年之后,我被中國傳媒大學(原北京廣播學院)播音主持藝術學院廣播電視語言藝術專業錄取為碩士研究生。一天,當我再次捧起當年的訓練材料中我最心愛的一篇散文——著名作家史鐵生的《秋天的懷念》大聲地朗讀時,我突然感受到了不同:我對作品的理解更加深刻了,我已經跳出了對自己吐字和聲音的表面形式的關注,我的有稿播讀進步了!

不僅如此,當我在話筒前跟節目里的嘉賓侃侃而談時,我也能明顯感覺到我的訪談越來越順暢了,思路也越來越清晰了。回想起第一次做采訪時的我,提出問題之后滿腦子想的都是:我接下來該問些什么?而根本沒聽到嘉賓在說些什么。現如今的我,已經漸漸學會了“主持”。當年老師告誡我們的一句話我至今記憶猶新,他說:“要想做一個好的主持人,應該首先具備主持好自己生活的能力!”隨著實踐的不斷積累,我終于明白了老師告訴我的“功夫在詩外”的深刻含義,我找到了“合格加特色”的努力方向。

我對播音主持專業的誤解變為了理解,我的熱愛源自內心!

師恩不圖報

大多數人會把教師這一職業比作“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我屬于“大多數”當中的一個。雖然我一直很尊敬自己的老師,但是從小生長在教師家庭的我,很長一段時間里每當聽到這樣的比喻時仍然并不能十分理解“教師”和“工程師”、“靈魂”之間有什么必然的聯系。看到父母日復一日地為學生們操勞,甚至可以放棄與家人享受生活的幸福時光而為學生歡喜為學生傷神,我就覺得,教師的職業仿佛就只是意味著辛苦、付出和責任。真正領悟到“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的深刻含義是在我讀研究生以后。

魯景超教授是我在中國傳媒大學播音主持藝術學院攻讀碩士學位時的導師,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一個初冬的午后,不大的“小課”教室里,并排坐著我們四位在等待和導師初次見面的同學。

“下課啦?這孩子,改天跟同學上我家玩兒啊!”門外一個慈愛又明亮的聲音在跟剛剛下課的學生們打著招呼,緊接著教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火紅的長圍巾跳進了我們的視線,身材高挑的魯景超教授身穿青色唐裝夾襖,手里托著一個保溫杯,笑盈盈地出現在門口。

我們連忙起身:“魯老師好!”

魯老師爽朗地笑著趕忙沖我們擺擺手示意我們都坐下,然后開始逐一地了解我們每個人的情況。她一邊跟我們聊著,一邊用微笑的眼神打量著我們每一個人,目光里寫滿了關愛。已經被感冒困擾了好多天的我有些發低燒,鼻炎加上呼吸道感染折磨得我頭昏腦漲,一直沒怎么說話,把自己蜷縮在厚厚的黃色羽絨服里,強打著精神。魯老師注意到了在一旁打蔫兒的我,她快步走到窗邊推開一扇窗子,轉過頭招呼我說:“你感冒了吧?來,坐得離窗戶近一點,呼吸點新鮮空氣就好受些。”

初次見面的老師竟能對學生這樣的細心和體貼,一陣暖流頓時涌遍全身,我趕忙向我的導師介紹了自己的情況。魯老師含笑點頭的樣子讓我們覺得她是那么可親,她望向我們的眼神讓我們每個學生都覺得自己是最受老師喜愛的那一個。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這種“被老師喜愛的感覺”一直延續著,并且隨著彼此了解的深入而愈發地強烈起來。

魯老師愛自己的學生,愛得直接,愛得徹底!她教給我們怎樣享受和感知生活。

春天來了,魯老師在上課時繪聲繪色地向我們描述著她眼里的春天,然后建議我們利用休息時間到元大都遺址看海棠,到香山櫻桃溝里捕捉宜人的春色。法國印象派畫展來到北京,魯老師帶著女兒參觀回來的第二天便把她的興奮帶到課堂上同我們分享,在她的感染下,我們都沒有錯過這次難得的和印象派大師畫作零距離接觸的機會。由魯老師的愛人張鍥先生發起的“全國育才圖書室工程”啟動后,魯老師帶著我們參與相關的活動,讓我們了解我國貧困地區的孩子求學的不易和生活的艱難,讓我們明白一個新聞工作者肩上的責任!

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學生受委屈。

一個學生由于“非典”失去了雙親,她心疼地把這個從此孤苦無依的孩子收為養子,四處打聽并幫他聯系工作,替他的父母為他籌備婚禮,為他今后的生活操心;一個學生生病住院了,魯老師親自到醫院陪護并打電話安慰她遠在外地的親屬;我當年因為要在北京安家而為錢發愁,魯老師沒等我開口便早早地把自己的積蓄準備好塞到我手里。

她不希望自己的學生在這個日益喧囂的媒體圈子里失去最本真的東西。

她手把手地教給我們如何撰寫學術論文,叮囑我們要深入實際做調査硏究,培養我們嚴謹、踏實的治學態度;她親自為我們開列書單,帶著我們開展討論,讓我們養成愛讀書的好習慣;她把著名學者和藝術家請來給我們講座,告訴我們要尊重、學習并繼承我國傳統文化當中的精粹;她通過跟我們分享自己對日常生活中點滴小事的看法教給我們做人的道理,讓我們學會用寬容的眼光來看待發生在自己和周圍人身上的一切,用一顆感恩的心熱愛自己所從事的事業,熱愛自己的生活。

魯老師為人是純粹之“純”,為師則是純粹之“粹”。去魯老師家做客,她會提前發來短信:“什么也不許買!”跟魯老師在外面聚餐,她也從來不讓學生們買単。一次,跟魯老師閑聊,我們說起了她做老師的感受。我問她:“您對學生那么好,您幫過那么多的學生,可是,如果有的學生走出校門時并不經常來看您了,或者都把您的好給忘了,您會不會難過呢?”

魯老師依舊用充滿慈愛的眼神看著我們,意味深長地說:“師恩不圖報!他們不記得我這個老師又能怎樣呢?只要學生們發展得好了,我為他們每個人高興,這是做老師的福啊!”

導師的達觀和淡定使我很震撼,剎那間,我突然明白了“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的深刻含義。一個真正熱愛教師職業的人,與一個熱愛其他職業的人是不一樣的!老師用心血滋養和澆灌了我們,卻從不居功,她滿足于學生成材后的喜悅,學生畢業之后,她獨自走在校園里,也并不會感到失落和虛空!我終于知道,教師這一職業,不僅有辛苦、付出和責任,更有愛、希望和幸福!

真想一輩子都能做魯老師的學生!

喧賓奪主

湯姆·漢克斯在電影《阿甘正傳》中的一句關于“人生就像巧克力”的獨白經常被人們奉為經典臺詞,在我看來,這些“巧克力”或許就是人生際遇中的種種巧合和意外。

第一次走進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我不是來參觀實習的,不是來會見朋友的,也不是來做節目嘉賓的,我的真正身份是“陪考”。

2000年初的一天,同宿舍的好友小玲接到家里打來的電話,她遠在青海的愛人告訴她自己有個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朋友打算物色一個主持人,電話那一端的愛人鼓勵小玲去試一試。掛掉電話,小玲既興奮又有些拿不定主意地問我:“你說,我要不要去試試呢?可是我以前是電視臺的主持人,沒干過廣播,心里沒什么底呀!要不你跟我去吧?你做過廣播還能給我支支招!好嗎?”望著小玲那雙美麗清澈的大眼睛,再想想自己心中從小便積累起的對“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好奇,沒有絲毫猶豫我便爽快地答應了。

我們兩人從學校出發,先坐公交車又倒地鐵,在路上顛簸了一個多小時后終于找到了位于北京市西城區復興門外大街2號的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淺青色的大樓在藍天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莊重整潔,“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八個金燦燦的大字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帶著仰慕的心情,小玲和我在中央臺門口一邊議論著從小就深深地感染著我們的中央臺的名牌節目《小喇叭》、《午間半小時》、《今晚八點半》、《新聞和報紙摘要》,一邊等著約好的人出來開“進門條”把我們接進去。

片刻之后,我們被帶到了一間不大的辦公室,出來迎接我們的是一位身材高挑、恬靜溫婉的女士,她熱情地示意我們坐下,然后自我介紹說她姓魏,叫魏漫倫,是這個節目的監制,讓我們也說說自己的情況。她的親切隨和讓我們感覺非常放松,小玲簡要介紹了自己之后,魏老師把目光轉向了坐在她旁邊只是跟著頻頻點頭卻一言不發的我,我連忙解釋:“哦……我是小玲的好朋友,我是來陪她的。”

“你們是同班同學嗎?都是學播音的?”魏老師看著我們。

我們倆點了點頭。

魏老師突然提議:“既然都是學這個專業的,就一起試試看吧!怎么樣?”

我有些不知所措,小玲悄悄用手捅了我一下,爽快地替我作了決定。拿著兩頁打印好的稿子,我們來到了中央臺的錄制機房。關上錄音間那扇厚重的房門,屋里頓時非常安靜,沒有開日光燈,桌上臺燈氤氳的黃色光線里,我和那個孤傲的麥克風彼此對視著,它不認識我,而我卻很熟悉它,記憶飛快地倒車,我仿佛又回到了在河南經濟電臺坐在麥克風前與夜幕相對的歲月。

手上的稿件和我以前主持過的廣播節目極為類似,對我來說幾乎沒有什么難度。帶著非常輕松的心態在中央臺的錄音帶上留下了我自己的聲音之后,我和小玲回到了學校,由于功課很忙,很快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后。大概半個月以后,正在宿舍里洗衣服的我突然接到了魏老師的電話,她言辭懇切地告訴我,節目組聽了我的錄音之后對我非常滿意,希望我能抓住這個機會到中央臺來鍛煉鍛煉。對于當時還只是一名普通學生的我來說,能夠得到這樣的機會自然是喜出望外,但是……小玲可怎么辦?

仿佛能看穿我的心事一樣,還沒等我開口,電話那一端善解人意的魏老師便聽出了我的顧慮,她告訴我她已經給我們兩人安排好了,一人有一個獨立策劃和采訪嘉賓的機會,考察一下誰更適合他們的節目。最后,她還叮囑我說:“別想太多了,不過,你可要努力喲!”

我的第一位嘉賓是中國青年政治學院的陸世楨教授,我們的任務是解答一封大學生的來信,陸教授的開朗健談和豐富的媒體經驗幫了我大忙,我們的錄制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第二次考察我再次輕松過關。我擔心的尷尬局面終于出現了,小玲沒有通過……

我一邊為自己能夠獲得這樣難得的鍛煉機會由衷地高興,一邊又不知該如何面對失落的好友,我覺得自己像是偷了別人的好運,心里十分矛盾和不安。

令我非常意外和感動的是,小玲并沒有怪我,她告訴我,自己其實一開始就是有意讓我陪她去的,因為她覺得我比她更適合做廣播主持工作。

末了,她還鼓勵我說:“你好好干吧!我知道你肯定行!”

好友的善解人意和寬容大度讓我很受鼓舞,我欣然接受了這個機會,并一直努力做到了現在。

畢業之后,小玲因為戀家最終還是回到了青海,回到了愛人的身邊,我卻留在了北京,開始了汗水與歡樂交織的與《星星夜談》傾心相伴的日子。

我把所有的感激都深埋在了心底。小玲,如果人生的際遇真的就像是打開了一盒巧克力,我要衷心地謝謝真誠、慷慨地把自己的那塊“幸運巧克力”贈予我的你!

青海湖畔的那個美麗的女孩,你在家鄉還好嗎?

我與“心理”初相識

幾年前,人們一提到心理醫生,腦海中就會浮現出電影《沉默的羔羊》中那個變態殺人狂的形象,大家對“心理咨詢”、“心理醫生”和“心理學”這樣的字眼都是既陌生又充滿了好奇的。我也不例外,帶著懵懂、迷惑又充滿了新鮮感的心態,在節目部魏漫倫主任的帶領下,我和節目組開始了對《星星夜談》這一廣播傳媒中大眾心理節目的探索之路。

我是個對生命中愁苦與無常的一面比較敏感,內心體驗比較豐富,同時又有生活熱情的人,《星星夜談》節目滲透出的溫情、智慧和對生命個體的關注使我在驚喜、贊嘆的同時,深深地愛上了它。跟我內心早先的預設很不同,我在節目里接觸到的心理醫生和心理學專業的教授、學者,都給我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他們那溫和儒雅的外表、淵博智慧的頭腦、開放進取的思想、嚴謹務實的態度使他們每個人都充滿了獨特的個人魅力。我這個主持人決心在他們面前做一個學生。

節目里的話題都和人們內心的各種情緒體驗與心理狀態有關,隨著訪談的逐步深入,一些專業的心理學領域的稱謂和名詞從專家們的嘴里蹦了出來:“抑郁癥”、“焦慮癥”、“強迫癥”、“人格障礙”、“精神分析”……我聽得有些吃力,但是內心卻充滿了無限的好奇,我想揭開心理學的神秘面紗,我想知道人生中煩惱的來源是什么,我想弄明白我們該怎樣找到快樂。

就像是一個對水心懷向往的人初次見到大海一樣,我一頭扎了進去,但不太妙的是,我這個愛好者卻還沒有學會怎么游泳。做了一段時間的節目以后,我以為我已經領教了“心理學”,我開始把在節目中淺嘗輒止學到的各種心理學名詞拿來不時地掛在嘴邊,用自己剛剛接觸到的粗淺的心理衛生知識來解釋生活,樂此不疲地為別人和我自己貼上各種各樣的心理標簽。

有一次我去朋友家里做客,朋友的媽媽是個非常愛干凈的人,從一進家門開始,她就不停地忙活,一會兒幫我們擦鞋,一會兒收拾屋子,一會兒又來回拖地。朋友媽媽的勤快讓我們這些客人一舉一動都很小心,生怕把地板和桌椅弄臟弄亂了,她又要辛苦。一頓拘束的晩宴過后,我們離開了他家。臨走時,我非常鄭重地把朋友拉到一邊:“你知道嗎?你媽媽這是強迫癥啊,你可別大意了,有空帶她去做做心理咨詢吧。”

朋友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我:“什么是強迫癥?”他可能是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的名詞。

憑著對心理衛生知識的一知半解,我就扯開了:“強迫癥啊,就是反復重復一種無法控制的下意識的行為,就像你媽這么沒完沒了地收拾,其實她自己也不愿意這樣,挺痛苦的呢!我在節目里聽心理專家介紹過的,是一種心理疾病!”

“啊?……”朋友被我的一番話搞得一頭霧水,“這么嚴重啊!我明兒問問她吧。”

幾天之后,我接到了朋友的電話,他在電話里告訴我,她問了媽媽以后,媽媽又好氣又好笑地對他說:“這都是誰跟你說的啊?我是個護士,從小又愛干凈,我收拾屋子哪里不對勁啦?哪個家庭主婦不愛拾掇啊?我不收拾這個家能這么整潔嗎?我樂意收拾,我看見你們都舒舒服服地躺在干凈的家里邊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痛苦什么啊?!”

朋友打趣我:“大心理專家,你多慮啦!”

是嗎?可我們在節目里不是說過潔癖是強迫癥的一種嗎?我為自己在朋友家里鬧的笑話有些沮喪,可是隨意貼標簽的畫面卻在我的生活里不停上演著。我會在安慰情緒低落的朋友時懷疑別人是抑郁癥,也會把我自己偶爾的失眠歸結為焦慮癥。我這個初學者對心理問題的過分投入使我自己和身邊的人都備感困擾。

在一次錄制節目的間隙,我把自己的困擾告訴了北京大學精神衛生研究所心理治療科的心理專家唐登華教授。聽完我的描述,唐教授笑了,他告訴我,最初接觸心理學的人都是這樣,他們自己也是,這說明我這個心理節目的主持人已經開始入門了,但是這種“貼標簽”的行為必須慢慢改變。其實,心理咨詢或是心理治療并不是拿著放大鏡把每個人的心理障礙或者煩惱給揪出來,然后給個什么靈丹妙藥能讓內心永遠陽光燦爛。心理的健康其實只是相對的,沒有絕對的“心理健康”,就像是沒有絕對的身體上的健康一樣。心理上的“小恙”在每個人漫長的一生里都會或多或少地碰到一些,只要自己肯接納它,稍作心理調適,就會快樂起來。原來,心理治療其實就是為了讓自己學會接納自己的困擾和不足,學會完善它,而不是跟自己較勁!

節目日復一日,話題不斷變化著,我接觸到的心理專家越來越多,自己掌握的心理衛生知識也日益豐富起來。慢慢地,我逐漸感受到自己已經從“貼標簽”的初始狀態當中走了出來,自己的心理也在逐漸地成熟和從容起來。

生活在我面前又回復了它多姿多彩的本來面目,我又重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了。

接到的聽眾來信越來越多,我們的節目漸漸變成了大家的一個“心理救助站”,幾乎每封來信都是在向我們訴說著自己內心不為人知的痛苦和煎熬,“我該怎么辦?”成了每封信結尾處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句話。我和節目組里的同事們欣喜地感受到了聽眾對我們節目的喜愛,同時,也感受到我們肩上的擔子好像越來越重,心也跟著沉重了起來。每個聽眾都對這個節目寄予了那么高的期望,盼望著我們能在節目中為他們人生里的大事小情做規劃、做選擇,可是,一個廣播節目真的能夠做到嗎?

我和節目組里的同事們開始思考:這樣的一個節目,到底是要給聽眾什么?

一次在錄制節目時,我跟專家產生了分歧。有一位聽眾給我們寫信訴說他的苦惱,向我們要答案,專家只是在節目里詳細地分析了他苦惱的成因便收場了。我有些替這個聽眾著急和不甘心,不停地繼續追問,希望專家能給他支支招。

專家在堅持,我也在堅持,雙方的堅持變成了僵持,我們的訪談不得不中斷了。我說:“您為什么不給他答案呢?他這么信任我們!”

專家說:“這不是我們心理咨詢的功能。我們不能替前來尋求解決心理問題的人做出決定,那是他自己要面對的問題!”

“那心理咨詢或心理治療是干什么的呢?”我還是皺著眉頭,一副不解的神情。

專家一語道破天機:“心理治療的重要功能是激發出人自身的潛能,讓他學會自己面對問題,學會和煩惱相處,促進自我成長!”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原來心理醫生只是“助手”,不是“拐杖”!

后來,專家在做完節目以后跟我交流時也提醒我說:“你們的節目其實也應該這樣,你們不是人生導師,誰都不能代替別人為生活做選擇。如果所有的聽眾都向你們要答案,你們也以為你們能夠給,日子久了,就會讓聽眾依賴你們完成他自己的人生任務,這樣其實并不是在幫助他!他并沒有成長,你們也只是起到了暫時的作用!”

那我們該怎么做呢?在和多位心理專家一次又一次的探討中,我和節目組的同事們終于明白:我們媒體人要做的其實只是大家的朋友,有難處的時候我們傾聽,有困惑的時候我們幫忙找專家來梳理,在和專家、和收音機前每一位朋友的心靈對話中,讓聽眾自己悟出面對人生難題的技巧和平衡自我心態的辦法。

“自我成長”的概念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我的節目中,我用這一概念來勸慰和幫助那些身處情緒困擾中的聽眾,也在不斷地提醒著我自己。

2005年6月北京理工大學精神分析師培訓班的開幕式上,我被著名心理專家賈曉明教授安排在角落里旁聽,看著主席臺上中外心理專家們的身影,聽著他們充滿人文關懷和閃爍著人生智慧的演講,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通過自己的工作,我結識了好幾位在心理治療領域優秀的心理專家、作家和社會學者,并和他們成為了好朋友;通過這個節目,我在自己的播音主持專業領域之外又敲開了另一扇專業學科的大門;更重要的是,我借節目之機在和各位專家學者們“一對一”的輔導和溝通當中不斷完善著自我,成熟著心智!從《星星夜談》到《情感世界》,我才是受益最多的一個!

我沒有理由不感激,沒有理由不勤奮!我的“心理節目”主持之路才剛剛開始,在每一個星光閃亮的迷人夜晚,我和電波另一端的你一起長大!

我愛夜話

在大眾傳媒當中,相較之電枧的熱鬧、網絡的喧囂、報紙的沉悶和雜志的花哨,我最鐘情和偏愛的媒體便是廣播。它的風格沉靜內斂,它的內容包羅萬象,它的觸角卻可以伸向世界的任何角落。廣播傳播的唯一介質是聲音,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聲音作用于人的聽覺,可以表達情意,引發聯想,刺激心理反應。

廣播是聲音的藝術,更是聽覺的藝術,借用“聲音建筑學”的概念,廣播可以創造一個無限廣闊、深遠的視聽幻覺空間,容易使收聽節目的人感受到震撼心靈的藝術效果。聲音看不見,摸不著,但又無處不在,通過人耳聽到的聲音,可以引發人們無限的聯想,而這些聯想都不是作為實體存在的,而是作為抽象的、模糊的圖景存在于人的腦海之中的,這就使人的聯想在接受了聲音的刺激后仿佛插上了翅膀,恣意翱翔,從而帶來審美上的聽覺快感。

聽眾作為收聽廣播的個體,往往會有被各種聲音包圍的感覺。加拿大著名的傳播學大師麥克盧漢說:“我們可以從一個非常廣泛的范圍內聽到任何一個方向、任何距離以外傳來的聲音,而眼睛卻是有限的、定向的,在任何時刻都被局限在遠遠小于聽覺世界的一半的范圍以內。耳朵是包羅萬象的,對無線范圍內產生的任何聲音都始終是敏感的……聲音的基本特征是:它充滿空間。我們說‘夜晩將充滿音樂,就像空氣中充滿芳香’。”

麥克盧漢對聲音的絕妙比喻恰似我對廣播夜話節目的感受:夜色闌珊時分,聆聽夜話節目,“就像空氣中充滿芳香”。我想,夜話節目應該要帶給電波另一端的聽眾這樣的感覺。

在經濟飛速發展、生活節奏日益加快的今天,來自四面八方的信息每天向人們席卷而來,人們還沒來得及對這些信息加以辨別、吸收和消化,就又開始了新的一天。沒有時間思考和審視自己內心世界的現代人在愈加忙碌的生活中會感到有些迷失和迷茫,可是稍有空閑時,便又會把自己完全交給電視,在電視機前做一個被動的接受者,讓電視機完全侵占了本該屬于自己的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

前一段時間,有一天晩上我給一位朋友打電話,問她在家里干什么。她非常幽默地回答我:“我呀,我在家里做沙發土豆呢!”

我不解其意,她笑著跟我解釋:“意思就是看電視唄,我就像是一顆種在沙發里的土豆,一動不動地坐在電視機前,越長越胖!哈哈……”

朋友的比喻把我逗得前仰后合,在記住了這個有趣的“沙發土豆”的同時,也引起了我對大眾傳媒特點的思索。翻開學術刊物,有學者曾經發出過這樣充滿了火藥味的抨擊:“電視把屬于個人的自由剝奪了!”

雖然有些言過其實,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現代人每天用來關照內心、審視自我的時間是越來越少了。人們每天把自己僅存的業余時間中的大部分都交給了電視,彼此之間的溝通能力在降低,次數在減少,人際關系開始疏離和淡漠。有報道說:為了擺脫電視的束縛,西方的一些國家甚至發出了每周有固定的一天都不要開電視的倡議,目的是讓人們從電視機前“解放”出來,回到家人朋友之中,回到屬于自己的世界里。

如果說電視對于個人的空間有著所謂“侵占”的話,廣播則為人們提供了較大的個人空間。收聽廣播的唯一渠道是耳朵,也可以說聽廣播不僅“解放”了聽眾的雙眼,還“解放”了聽眾的雙腳,聽眾可以邊做其他的事情邊收聽廣播。只要你愿意,只要條件允許,廣播就可以成為你最忠實貼心的朋友,時時相伴,聲聲相隨。

除了傳播信息,廣播——這一伴隨性最強的媒體,也為遠離白天的喧囂、結束一天忙碌的夜色中的聽眾提供了放松心情的機會和撿拾自我的可能。每個人都需要在適當的時候關照一下自我的內心世界,我想,偏愛收聽電臺夜話節目的聽眾朋友便是這樣善于“自省”的一群。對很多的鐵桿“夜話迷”來說,收聽廣播是一種非常個人化的行為,它不是“一對眾”的感覺,而是一種“一對一”的,甚至是比較私密的情感體驗。

我的聲音不夠亮,從嚴格意義上說嗓音的條件并不是很好,我曾經嘗試著在同一時間段內用自己的小半導體搜索了很多電臺的“夜話”節目,里面傳出的聲音感覺上比我自己的要悅耳許多,聽得出來,他們都是比較優秀的夜話節目主持人。那么,同為電臺夜話節目主持人的我該帶給聽眾什么樣的感覺呢?這是困擾我比較久的問題。

我最初的理解是:主持夜話節目語調盡量地溫婉柔和即可,但我隱約覺得僅僅如此,我這個“夜色中的朋友”似乎不太合格,聲音中少了些什么,可是,少的究竟是什么呢?

有一段時間,因為學業的不順利使我情緒陷入低潮,我平時不大習慣頻繁地向身邊的人“倒苦水”,那段日子里,陪伴我最多最久的朋友便是音樂。聽得多了,我漸漸發覺,音樂帶給人的情緒體驗是多種多樣的:有的音樂聽了以后會讓你忘記煩惱,重新煥發生命活力,而有的則會使人更加地憂郁惆悵,甚至陷在痛苦里拔不出來,在人的情緒比較低落時對音樂尤其敏感。

我在想,人們在深夜聽收音機時,是否也是這樣呢?漆黑的夜代表著神秘和些許的恐懼,它帶給人安寧,也帶給人孤獨,此時是人的心理最為脆弱的時刻。如果,從電臺里聽到的節目也是傷感和憂郁的,那么關上收音機,剛好處于心理敏感期的聽眾會不會更加地情緒低落,甚至會對生活失去了熱情呢?“用優秀的作品鼓舞人”——雖然是黨對文藝工作者的要求,但是,它對新聞工作者也是同樣重要的。我終于明白,在電臺夜話節目的主持當中,僅僅停留在溫柔的聲音表面,甚至用類似陰郁情緒的語調來迎合聽眾是不太適當的。

在一次次跟節目部的領導以及心理專家的溝通當中,在節目組里文字編輯們和我自己的共同努力下,我們最終確定了節目的基調:“青音”是溫柔夜色中那個離你的心最近的聲音,它是孤獨黑夜里為你送去的陽光。

我開始嘗試著為“青音”的聲音注入些許活力和力量,困擾我許久的問題終于有了答案。

節目日益受到聽眾朋友的歡迎,尋求心理幫助和要我們解疑釋惑的來信、短信和來電越來越多,各種各樣的人生難題向我和節目組的同事們撲面而來。我們這個節目似乎承擔了太多“解救”別人的責任,一個廣播節目,究竟能夠幫助和改變多少人呢?

在一次主持“走進心理咨詢”的系列訪談節目時,我把我的疑問拋給了北京大學精神衛生研究所的著名心理專家唐登華教授。我問他:“作為心理醫生,每天接觸到那么多的別人的煩惱,你們在解救別人痛苦的同時,自己是否也會很痛苦呢?”

唐教授對我這個問題似乎早有心理準備,他向我娓娓道來:“心理救助其實就像是在救一個落水的人,站在岸上拉他,肯定很難把他救上岸,你自己要是也跳進水里,說不定不但沒把他救上來,自己反而也被淹沒了。最好的姿態是,你的一條腿在岸上,另一條腿在水里,要和他‘共情’,也就是要感同身受,但是自己不能陷進去。如果一旦發現自己對解救別人的工作太過投入,就要及時進行心理督導了。”

聽了唐教授非常專業的解釋,我覺得十分受益,開始不斷地告誡我自己:千萬別膨脹得把自己和自己的節目當成聽眾的人生導師,誰也不可能也沒有資格代替別人承擔改變他自己命運的責任。如果在我們和專家的共同探討當中,有一兩句提醒能對聽眾的生活起到積極的意義,這便已經足夠了!

工作中接觸到的來自聽眾的“情感垃圾”越堆越高,我們自己的情緒會不會受到影響呢?身邊有朋友開始擔心我:“你做這樣的節目,自己可要想辦法開心起來!”就這一擔心,我曾經在一次節目錄制前和北京理工大學的著名心理專家賈曉明教授交流過。她告訴我,這樣的提醒很重要,因為確實也曾經聽說過有夜話節目主持人想不開,甚至自殺的事例。賈老師告訴我,凡是出現這樣問題的主持人都不是因為節目本身影響了他,而是在接觸多了負面的情緒之后,他自己潛藏的心理問題被激發了出來,并且沒有及時地疏解造成的。他會以為自己就是節目里那個對人生難題所向披靡的“智者”,他對自己的困擾不能接受,他忘了其實自己也是個普通人,在心理醫生當中也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

“那你是怎么做的呢?”我既擔心又充滿好奇地望著她。

“關上咨詢室的門,就把來訪者所有的問題都關在里面,決不要把它們帶出來,擴散到你自己的生活里。”她說她自己最初做心理咨詢的時候也曾經被這樣的問題困擾著,有時候晩上會睡不好覺,滿腦子都是來訪者的問題。后來,她漸漸練就了“不受打擾”的真功夫。她關照我說:“做心理節目更要時時注意自己的心理健康狀況,保持好你自己的生活。”

賈嘵明教授的一句話讓我茅塞頓開,無論多么熱愛夜話節目,我都應該把工作中的我和生活中的我盡量分開,如果角色太過于混亂,我可能會把聽眾對節目的喜愛漸漸轉化為自我的膨脹和沾沾自喜,這對我自己的心理健康、個人成長以及整個節目的發展都是沒有益處的。

我也開始嘗試著在主持節目之外的時間里盡可能地做回我自己,在節目里,我是那個深受聽眾喜愛的穩重成熟而又充滿智慧的“青音”,走出播音間,我又回復到自己本來的嘻嘻哈哈的樣子。我踩著工作和生活之間的平衡木跳來跳去,逐漸對這一狀態駕輕就熟,心理狀況并沒有因為工作而受到干擾,反而更加地穩健、成熟、自信起來。

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主持《星星夜談》和《情感世界》節目的幾年,是我的心智成長最快的時期。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莊重、典雅的“大家風范”深深地影響著我,在領導和節目組里編輯老師們的幫助下,我的夜話節目主持水平在一點點地進歩。我熱愛廣播,并由衷地相信:在我們的社會面臨轉型、人們生活壓力逐漸增大的背景之下,電臺“夜話”節目將成為現代傳媒當中最具人文關懷色彩和最貼近心靈的跟受眾交流溝通的方式。

詩人顧城有一句非常著名的短詩: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我想說:黑夜為我的聲音增添了靈性,我要用它來溫暖你的心靈!

讓青音成為“青音”的老師們

每一個夜晚,祖國各地會有無數顆心在同一時間來到同一個地方,一起感悟成長路上的艱辛與痛苦、收獲與歡欣,這個地方就是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第一套節目新聞綜合頻率“中國之聲”。從《星星夜談》到《情感世界》近六年的時間里,我們的“大家庭”中聚集了越來越多的老聽眾、新朋友,把這些好朋友帶到這里來的是“青音”,而把青音帶到這里來的是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社會新聞部的魏漫倫主任。如果沒有魏漫倫老師的提攜和鼓勵,便不會有今天話筒前、電波里的“青音”。

能夠在中央臺主持這樣一檔深受聽眾喜愛的晚間節目是幸運的,而更幸運的是結識魏漫倫老師。

從我們相識至今,印象中的她永遠都是一副淡然的樣子,言行舉止中卻透著濃濃的書卷氣。她對外界的評價淡淡的,對工作中的爭執淡淡的,對自己的付出也總是淡淡的。她說話的聲音很低,低到有時在嘈雜的環境里會讓人有些聽不真切。她見人還未開口就先淡淡地一笑,她的微笑讓在她面前的人非常放松,心里十分的熨帖、舒暢,她的淡是一種親切,一種修養,更是一種距離。她不會離你很近,但也不會很遠,作為領導和大姐,你得意的時候她未必會湊熱鬧,但你失意的時候她總在那兒。

有才情的女人難免矯情,但她不曾有過。記得我剛剛在她身邊工作的時候,一次下班以后大家在辦公室里閑聊,說到人際關系的話題時,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暢談自己的處世心得。魏老師手捧一杯清茶不經意地說道:“我讓自己盡可能地做到對人對事的任何想法和做法都能夠擺到桌面上來。”

她的這句簡單明了的處世格言曾讓我反復琢磨,在后來的工作中我也努力用這句話來檢點自己的一言一行,但是我發現完全做到絕非易事,即使做法能夠公開透明,但對人對事的想法卻難免會有自己的“小算盤”。她真的能夠完全做到嗎?我有些將信將疑。

相處的時間久了,我漸漸感覺到我們節目部里的氣氛和別的單位很不同,大小事務都非常公開和透明,我們很少會為了單位里的人事關系分神,真的是正如她自己所言“都在桌面上”,她每天都在為每個員工能夠安心工作做足功課,但是卻絕少把人事紛爭放在心上,因為在她的生活里,除了工作,還有更多的精彩和快樂。

比如她的網絡。她對網絡世界的精通和留戀常常讓我這個小她十多歲的年輕人也自嘆弗如。在業余時間里,她會不時地變換多個身份在虛擬世界里眾多論壇的斑竹名單上來回地穿梭,自在地享受著自己的網絡生活,品嘗著虛擬世界里的歡樂與哀愁。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個叫“鞋帶兒”的網友意外辭世,她難過了很久,在網上祭奠,寫文章抒懷,還把“鞋帶兒”的故事講給我們聽。與她正相反,我這個“電腦盲”卻對網絡不大感冒,每每遇到網絡注冊等在她看來易如反掌而我卻愁眉不展的問題時,她便會招呼我過去,然后,熟練地打開網頁,按動鼠標,三下兩下便輕松搞定。我瞪大了眼睛立在一旁,她則溫和地沖我笑著,眼里閃過一絲調皮:“這很難嗎?你也得學啊!”

比如她的俠氣。作為統領一個節目部的主任,應該會有很多復雜的局面需要她來應付,可是我卻很少看她為工作中的事情焦慮不安,她好似武林當中功夫最高深的一位,不管對方的招式套路有多么令人眼花繚亂,她總是能不動聲色地輕松化解。巧的是,她自己也非常喜歡武俠,據說她曾經在網絡上連載過自己創作的武俠大作。

比如她的慢。不知是否是因為“漫倫”這個名字的緣故,她做事總喜歡慢半拍,但她卻也并不在意自己的慢性子。據說有一次在家里關門的時候,因為風太疾而她太緩,她的慢動作竟然使手指被擠在了門縫里。第二天,當她包著手來到辦公室里把這件事當作笑話一樣講給我們聽的時候,也還是一副不徐不疾的樣子,倒是聽得我們唏噓不已。

再比如她的細致和耐心。雖然自己是個心理節目主持人,但是當生活中出現難題時我也會一籌莫展,每到這個時候,魏老師那里就成了我的“情商補給站”。聽著我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的雞毛蒜皮,已經工作了一整天一臉倦容的魏老師并沒有絲毫的不耐煩,這時的她總會像個大姐姐一樣用她自己的人生經驗勸慰我的失意和心煩。每當我情緒特別低落的時候,手機里總會蹦出她發來的短信笑話,手機嘀嗒,我的壞心情也跟著煙消云散。

還有一次,部里的一位剛來實習的年輕人打算報考中國傳媒大學的研究生,因為沒有應試經驗而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魏老師聽說以后,四處托人幫他打聽情況,以減輕那位同事的焦慮。

關心別人也是一種快樂,有了她對我們生活上的關心,使得我們工作起來心情非常輕松和愉快,而面對工作,她卻是容不得半點馬虎!

作為我們節目最初的開創者和最終的把關人,從《星星夜談》到《情感世界》,魏老師對節目和主持人的要求從來沒有松懈過。我拿到手里的每一篇稿件,上邊都密密麻麻地畫滿了她的批注,有時批注太多了她會先不好意思起來,我去她辦公桌上拿稿子時她總會先問我:“我畫得太亂了!你不方便看吧?”有時,遇到書目里有爭議的話題,魏老師總會把我叫到辦公室,很直接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和意見。有了分歧,她也很少會把自己的想法強加于我,而是很耐心地把她的原則解釋給我聽,有時,雖然節目方案被她投了“否決票”,但是她周到的處理問題的方式絲毫沒有挫敗過我這個年輕人的工作積極性。

節目的主持人是整個節目水準的最終體現者,我的小紕漏更是逃不過魏老師的眼睛,不過,她總是很“給面子”,采取的方式非常含蓄。她會把聽眾給我指出錯誤的信在下班后悄悄放在我的辦公桌上,然后壓上一張字條:“青音,這是一封給你提出意見的聽眾來信,好好看看,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吧。”或者她會幫我領好一本《現代漢語詞典》放在我面前,叮囑我有空的時候可以翻翻。即使是對我的工作提出意見也總是在下班后辦公室里就我一個人的時候。

魏老師對下屬的體恤和對工作的認真使她贏得了我們節目部里所有同事的尊重和認可,工作上一遇到難題,“找魏老師談談”就成了我們的口頭禪。我們的節目則更像是一株在她的培育下茁壯成長的小樹,最先播種的是她,最后有收獲的卻是我們大家。

而在這眾多的收獲者當中,我是最應該說感激的一個!是魏老師的提醒甚至是呵護,才使得在人生道路上左沖右撞的那個稍顯稚嫩的我開始慢慢地成長、成熟起來。

有時,望著她低挽著發髻的高挑背影我會想:40歲時的我也能做到這樣淡定、達觀而又隨性、平和嗎?我希望我能!

“忙得太晚了就打車回去吧,你家那么遠,我不放心!”

“你感冒吃藥了沒有?機房太涼了,得穿厚一點。”

您一定以為這是哪位家長對孩子的關切吧?其實這一幕幕就發生在我們辦公室里,呵護的話語掛在嘴邊,真正的愛留在心里,她就是《情感世界》節目的監制、我們的“大家長”——任捷。

任捷老師是我們中央臺出了名的才女,她的文筆恢宏、大氣,干事果敢、利落。任老師的才氣和脾氣在我剛剛進入節目組時便早有耳聞,但是真正和這個當年臺里最年輕的高級編輯一起工作時才發現,她的那些曾經多次獲得國際國內廣播大獎的輝煌經歷卻很少被她提起,她處事謹慎且言行低調。任老師沒有孩子,《情感世界》以及《情感世界》里的所有人便成了她的牽掛。

我這個“小字輩”有時會以小賣小地磨她,想跟她偷偷“學藝”。每到這個時候,任老師總是無所謂地笑笑說:“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話雖如此,但其實她對我們這些“孩子”在業務方面的進步格外上心。

記得2004年接近年底的時候,衛生部舉辦了“禮來杯”優秀精神衛生節目的評選,任捷老師覺得參加這個評獎對我和組里的年輕人是一個很好的鍛煉機會。于是,她不辭辛苦地幫我們一次又一次地修改稿子、提出意見,一遍又一遍地請臺里最好的錄音師幫忙錄制合成。節目獲獎了,她累病了,在獲獎證書上遍尋不到她的名字,她卻像自己得了獎一樣興奮得一臉燦爛,她像個家長一樣對我們說:“你們還年輕,路還長……”

我生病了,每天打完點滴回到家里接到的第一個電話總是她打來的,詢問我每日病情如何,幫我安排好臺里的工作,悉心的關切溢于言表。組里一邊工作一邊自學的年輕人要參加考試了,任老師會提前幫她把工作量趕完,盡可能地為年輕人繼續學習和充電創造條件。

任老師說話快言快語,做事雷厲風行。只要路過我們節目組辦公室門口,從里面傳出的那最爽朗的、分貝最高的笑聲和說話聲總是她發出的。她言語幽默且性格活躍,大家工作感到疲憊的時候,任老師的笑話一出口,準能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于是,我們這些年輕人在她面前非常放松,偶爾開起玩笑來也會沒大沒小。

有一次,辦公室里的蘇玲興高采烈地從外面捧回了半個大西瓜,招呼大家一起享用,于是我們便圍在一處,一人分得一塊美滋滋地品嘗開了。這時,一向愛干凈的任老師見狀趕緊找來幾張報紙為我們鋪在地上,一邊鋪一邊嘮叨著:“別把西瓜汁滴在地上了,地板搞臟了清潔起來太麻煩,最終還是大家受罪不是?”

我們一邊啃著手里的西瓜一邊揚起沾著西瓜汁的小花臉笑嘻嘻地打趣她:“哈哈,任老師,您可真是像辦公室里的家長一樣呀!”

“對呀,哈哈,而且是封建家長!”我沒心沒肺地補充道。

辦公室里一下子靜了下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玩笑開得有些過頭,趕忙抱歉地做了個鬼臉,借故溜到了洗手間,一邊洗臉一邊在心里盤算著,不知任老師會作何反應。出乎意料的是,任老師并沒有絲毫的計較,看到她依舊談笑風生的樣子,我心里一陣感激,暗暗松了一口氣,在她眼里,我們真的都是些孩子。

孩子也有為家長操心的時候,我知道,任捷老師為了這個節目特別累。每天第一個到辦公室拆閱聽眾來信的是她,最后一個離開辦公桌的是她,解答聽眾電話和信件咨詢最多的是她,跟聽眾走得最近的也是她!她愛這個節目,節目受到聽眾的歡迎,節目的內容能夠真正幫到身處心靈困境的朋友對任捷老師而言就是最大的回報!她常常說:“只要咱們的節目可以幫到別人,咱們的工作就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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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個主持人,我在平時的生活中卻并不像在節目里那樣口若懸河,我不大善于表達自己,對于任捷老師這個在工作中給過我很多幫助與提醒,在生活中給過我很多關心與照顧的前輩,我從未當面向她表達過我內心的感激。終于有了這個一吐心聲的機會,看到她為工作日益虛弱的身體,為瑣事日漸疲憊的身心,我想說:任老師,好好保重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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