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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跨國外包基于異質性企業層面的技術溢出

技術溢出是指技術以非自愿方式向外擴散并促進了技術后進國家技術水平的提高。從異質性企業層面分析跨國外包的技術進步效應,就是探討跨國外包對承接國當地企業作用的微觀機制。由于跨國外包通過技術轉移與擴散而影響到當地企業的技術水平,因此,本節首先研究跨國外包過程中可能發生的技術溢出,然后從價值鏈治理視角和企業網絡視角分析跨國外包的技術溢出機制。

一、跨國外包中的技術溢出類型

盡管發展中國家的當地企業依靠本地知識溢出是區域創新和增長的主要動力,但是,由于當地企業與技術前沿存在較大的差距,國際知識的學習和吸收就顯得格外重要(Coe and Helpman,1995)。當地企業通過承接跨國外包可以獲取發達國家的技術溢出,彌補本地知識的不足或缺陷,進一步挖掘出自身的稟賦和能力,最終實現自主創新。跨國外包中的技術溢出主要包括以下幾種類型。

(一)顯性知識和隱性知識

顯性知識指的是以語言、文字、圖形工具表述的知識,能夠編碼而且可以通過正式而系統的語言進行表達或傳輸(Krogh and Roos,1996)。隱性知識包括信仰、隱喻、直覺、思維模式以及技術訣竅等不可編碼、難以通過規范化和系統化語言表述的知識。在知識的轉移和擴散中,顯性知識和隱性知識擴散的媒介或路徑是不同的。其中,顯性知識通過人員交流或文本、圖紙等非人員交流實現轉移。隱性知識轉移可能通過人員交流、團隊接觸以及工作地點的再定位三條路徑實現(Rebentisch and Ferretti, 1995)。上述三條路徑都體現了在人與人之間的接觸過程中才可能實現隱性知識的傳播。

在跨國外包體系中顯性知識和隱性知識的溢出是同時發生的。由于代工生產是按照跨國買家提供的圖紙、技術參數進行生產的,所以通過跨國買家的技術文本就發生了顯性知識的轉移。此外,為了完成跨國買家的訂單,當地企業需要進口高技術的中間產品、設備以及工藝,它們中所蘊含的顯性知識也會向當地企業轉移。更為重要的是,難以轉移和模仿的隱性知識也會發生轉移。這是因為,發展中國家的當地企業在最初嵌入全球價值鏈時技術水平低下,產品質量難以滿足國際市場的要求,所以跨國買家會派遣專業技術人員對當地企業進行指導,或主動向當地企業提供其不了解的國際最新的技術工藝,在長期合作的跨國外包網絡中,跨國買家還會將技術圖紙中所包含的技術訣竅甚至商業秘密向當地企業傳播。

(二)技術知識和市場知識

從知識的具體形態來分,跨國外包轉移過來的知識包括了技術知識和市場知識。技術知識是企業在認識和改造周圍環境的過程中所形成的處理、使用和制造有用物品的能力。李永紅(2009)將技術知識分為技術結構知識和技術功能知識。其中,前者涉及技術人造物的結構屬性,而后者與如何成功使用人造物相關聯。瑞里斯(Vries,2005)把技術知識分為四類:關于人造物的功能實用性的技術知識;關于人造物的特性的技術知識;關于人造物的實用性與特性的關系的技術知識;關于過程的技術知識。在跨國外包體系中,跨國制造商擁有核心技術,特別是難度大、難以模仿和復制的技術。跨國買家為當地企業開展的技術培訓、技術訓練等使得技術知識在當地企業內部傳播。跨國買家還會通過操作演示、典型示范、經驗積累等隱性知識流動的途徑加深當地企業對顯性技術知識的理解。

市場知識是嵌入企業營銷活動中的知識,包括了認識市場、開發市場和滿足市場的知識。市場知識是產品開發管理、顧客關系管理和供應鏈管理的集成知識,具體而言,涉及市場調研、渠道運作與管理、產品設計和市場信息系統構建等多個方面。李和卡拉通(Li and Calantone,1998)還提出了市場知識能力的概念,他們認為市場知識能力是企業在對市場知識學習的基礎上,通過集成、轉化等過程而產生新知識的能力,這種能力將最終轉化為企業的競爭優勢。與技術知識不同的是,市場知識一般是企業在經營活動中經過若干次試錯后的經驗總結。因此,市場知識大多屬于非編碼的、難以傳遞的隱性知識。在跨國外包體系中,跨國采購商的核心競爭力就體現在掌握了獨特的市場知識上,比如擁有知名品牌、龐大的銷售網絡、完善的物流配送系統等。由于市場知識難以傳播,當地企業很難在短時間內獲取上述市場知識。

二、跨國外包技術溢出的微觀機制

該部分我們將從跨國買家與當地企業之間的關系入手,探討跨國外包對當地企業的技術溢出機制。研究從兩個視角展開:第一,從企業網絡視角,將兩者視為介于市場與企業之間的網絡組織,研究網絡組織中的強弱關系、結構洞對技術溢出的影響;第二,從價值鏈治理的視角,研究市場距離型、均衡網絡型、俘獲型以及層級型四種價值鏈治理方式中技術溢出強度的差異。

(一)企業間關系與跨國外包的技術溢出機制Ⅰ:企業網絡視角

跨國公司將產品生產制造環節交給了發展中國家的代工企業,它們由此建立了網絡化的生產銷售關系。這種關系并非簡單的市場交易關系,而是在契約、互信的基礎上,在長期交易中形成的較為穩定的網絡關系。本章將利用社會網絡理論從社會資本、網絡關系、結構洞等視角研究技術溢出的實現機制。代工生產形成的網絡關系具有如下幾個特性。

1.跨國公司與代工企業之間是強關系

強關系與弱關系網絡在社會學中原指的是由親屬或親密朋友組成的關系網絡。格蘭諾維特(Granovetter,1973)提出用關系的時間量、情感緊密性、熟識程度以及交互服務來反映強弱關系,如果關系持續的時間長、感情較深、關系親密、互惠交換多的就是強關系,反之為弱關系。經濟學意義上的強弱關系指的是網絡組織成員之間合作與聯系的緊密程度。在資源傳遞、信息分享的過程中,弱關系更為重要,因為強關系中行動主體之間因知識結構、經驗和背景等方面極為相似,獲得的是大量重復信息,而弱聯系則可傳遞多種非重復信息,更有利于增進網絡價值。

在外包生產體系中,跨國公司與代工企業之間的合作關系非常密切,屬于強關系。這是因為代工企業的生產設備、技術裝備往往只是為跨國公司某類產品而購置的,而且代工企業不掌握核心技術,不具備產品設計能力、產品更新換代能力,也沒有海外市場的銷售途徑,更沒有自有品牌,因此,代工企業在技術、信息、市場等方面依賴于跨國公司,并主動與其結成強關系。

2.跨國公司占據結構洞

根據社會學家羅納德·伯特(Ronald Burt)的解釋,結構洞就是“非冗余聯系之間的分割”。在圖3—3中,A、B、C、D之間均存在聯系,任何一方都可以與其他行動者建立直接聯系,因此,任何一方都不占據結構洞,每個成員獲得的信息都是對等的、重復的,任何一方都不具有相對的優勢。在圖3—4中,1與2、3、4分別建立聯系,而2、3、4之間卻沒有直接聯系,它們必須通過1才能與對方建立聯系,因此,1占據了3個結構洞,而其他三個成員卻不占據結構洞。網絡成員占據的結構洞越多,就越靠近網絡中心位置,在行動中具有明顯的優勢,可以獲得更多的非重復信息,并具有保持信息和控制信息這兩大優勢。如果不占據結構洞,網絡成員的地位是對等的,任何一方在行動中都不具有優勢。

外包生產的網絡關系是如圖3—4所示的情形,跨國公司1占據3個結構洞,而代工企業2、3、4之間沒有直接聯系,均不占據結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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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3—3 外包網絡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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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3—4 信息均等的網絡關系

在跨國外包生產體系中,網絡關系的構建是由跨國公司主導的,跨國公司是將許多關系緊密的結點聯結在一起的橋梁。如果失去了跨國公司的訂單,外包網絡也就不存在了。例如,拉美國家的一批服裝代工企業曾為美國做貼牌,當鄰近國家的通貨貶值之后,美國買家就迅速地將訂單轉移到價格更低的地區了,外包網絡關系在當地自然也就隨之崩潰。盡管代工企業之間也存在私下的交流,均擁有相對豐富的社會資本,但是它們之間交往所獲取的只是重復的、同質化的信息與知識,不能通過網絡組織以及代工企業之間的互動獲取技術前沿信息,也不能得到關鍵技術及尖端技術人員,而這些往往是創新所必須具備的。

跨國公司與代工企業之間的網絡關系決定了技術溢出實現的機制,具體可以從以下兩方面進行分析。

(1)網絡關系與技術溢出。網絡成員之間是強關系還是弱關系不僅反映了它們之間聯系的緊密程度,更為重要的是這種聯系影響到了知識的吸收與分享。首先,網絡關系越密切越有利于知識分享。網絡提供了知識分享的平臺,有利于網絡成員在知識、技術等方面相互結合、相互學習。知識分享使網絡成員獲取共有知識,這些知識是網絡成員在長期互動中形成的,通常很難被外部競爭者模仿,是網絡成員創新的知識基礎。其次,網絡強關系有利于成員獲得互補性資源。在創新過程中往往需要不同類型的技術和知識,特別是在技術復雜的創新中,僅僅依靠內部的知識是不夠的,行動者迫切需要外部的知識和信息,而這些知識往往歸不同的企業所有。當高昂的交易費用使得購買這些技術幾乎不太可能時,通過網絡關系獲取技術就是一個可行方案。再次,網絡強關系有利于知識的溢出與擴散。強網絡聯系代表行動者之間存在著一種持續的、集中的和相對密集的接觸,它們之間的反復溝通、會晤有利于契約的簽訂與履行,進而便利了信息交流,在接觸中將知識和經驗擴散出去。因此,網絡中的企業不僅可以通過合作者而且還可以通過合作者的合作者獲得知識。

弱關系代表了新的信息來源,盡管與成員的關系不如強關系緊密,但是它是網絡成員獲取外部信息的重要渠道。弱關系對創新的影響程度取決于網絡成員的強關系數量,如果一個成員僅擁有少量的強關系,那么通過弱關系獲取的外部信息就比擁有大量強關系的成員多。如果成員建立了較多的強關系,那么在對新信息的吸收方面以及對強關系的反應方面會受到很大的約束,反應也會較為遲鈍,而且有著很多強關系的成員也不太可能像強關系少的成員那樣迅速地增加新知識。

在跨國外包生產網絡關系中,跨國公司與代工企業之間是密切的網絡關系,然而,代工企業卻不能利用網絡強關系獲得持續的技術溢出。這是因為代工企業不具備與跨國公司相互交換的互補性知識,它們之間的強關系網絡中不存在知識分享。此外,代工企業雖然可以通過與跨國公司的人員交流、對口指導等途徑獲得跨國公司的技術溢出,但是溢出效果如何則取決于代工企業能否進行有效的消化吸收,而消化吸收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受企業內部R&D投入的影響。代工企業僅僅賺取微薄的加工費用,沒有足夠的資金用于R&D,消化吸收能力不足,難以破解跨國公司的先進技術。

(2)結構洞與技術溢出。根據伯特的結構洞理論,占據結構洞能夠獲取不同的信息流,最大化結構洞的范圍或者最小化聯系的“冗余”是構建有效的、信息豐富的網絡組織的重要內容。隨著結構洞數量的增多,網絡成員的信任程度也會發生變化,從而影響到網絡中知識的分享。在成員之間以相互競爭方式構成的封閉網絡關系中,機會主義行為是網絡的最大威脅,如果結構洞少,成員聯系緊密,那么信息可以在成員之間快速擴散,有利于降低機會主義行為,最大化網絡收益。而在開放式的網絡中,網絡成員所擁有的結構洞越多,就越有利于創新,這是因為開放式網絡中成員之間依賴于正式契約,即制度、法律來約束成員的機會主義行為,保證網絡關系能夠存在下去,而不像封閉式網絡是以信任、規范、社會網絡等關系契約為紐帶。在開放式網絡中,掌握較多的結構洞能夠獲得不同的信息流,不斷地擴大結構洞的范圍是網絡的效率所在。

在全球外包生產體系中,跨國公司與代工企業是通過外包訂單聯系在一起,如果跨國公司將訂單轉移到其他國家或者企業,那么原先的網絡關系就不存在了,但在新的區域跨國公司又與當地代工企業建立起了新的網絡關系。因此,網絡成員存在動態特征,網絡關系以簽訂外包契約為基礎,屬于開放式網絡。然而,在跨國公司主導的網絡關系中代工企業不占據結構洞,無法利用結構洞獲得持續的技術溢出。(1)代工企業與國內上游設備制造業缺乏必要的聯系。代工企業的生產設備以引進國外設備為主,它們在賺取的微薄利潤中還要拿出很大一塊用于技術與設備的更新,以不斷地滿足跨國公司的要求。引進國外設備的后果不僅使代工企業陷入幾乎無利可圖的境地,而且更為嚴重的是,上游的本土設備制造產業因沒有足夠的市場需求,難以實現技術創新。(2)代工企業與其下游的銷售環節也缺乏必要的聯系。由于代工企業的生產任務完全是由外包訂單所決定的,因此其產品結構與國外的需求結構相匹配,但這種產品結構在短期內卻很難適合國內的消費需求。于是,代工企業就會緊緊盯住國外市場,而不關注國內市場,也不會花力氣培植國內的經銷商、代理商。(3)代工企業與其分包廠之間盡管存在結構洞,但層層的分包關系,使代工企業滋生了相互模仿的惰性,而難以激勵創新。比如打火機代工企業接到外包訂單后會將生產任務外包給規模更小的工廠或者將打火機配件的生產外包出去。一層一層的分包降低了產業進入壁壘,使得大批小企業得以進入,這些小企業的技術基礎薄弱,以模仿為主,由此整個行業的創新能力也降低了。

(二)企業間關系與跨國外包的技術溢出機制Ⅱ:價值鏈治理視角

漢弗雷和施密茨(2002)指出,全球價值鏈有四種治理方式:市場距離型、均衡網絡型、俘獲型以及層級型。不同治理方式下跨國公司與當地企業之間的關系是不同的,跨國公司的技術溢出程度也是存在巨大差異的。

市場距離型指的是跨國公司與當地企業的關系是基于市場契約,當地企業同樣擁有核心技術和競爭優勢,并不存在對跨國公司的依賴,它們之間僅僅是因為專業化分工而組成外包生產網絡。在這種治理方式下,雙方具有一定的競爭優勢,雙方之間的技術差距可能并不大,因此,技術溢出的可能性較小。換而言之,在市場距離型治理方式中,當地企業可能不再通過技術溢出獲取先進技術,而主要依靠自身的技術創新來獲取持續的競爭力。

在均衡網絡型治理方式下,當地企業可能不具有先進的技術或者核心知識,但是能夠與跨國公司形成優勢互補關系,不存在一方對另一方的控制。在這種治理方式下,由于跨國公司與當地代工企業之間存在技術勢差,所以技術溢出有實現的可能。當它們之間的產品或技術相同或者替代性較強時,競爭就出現了,反之,當它們的技術或產品互補性較強時,合作力量將超過競爭力量。不論在何種狀態下,雙方均會密切關注對方的一舉一動,這種關注必然導致全方位的技術溢出。比如,當地企業要不斷地分析國外產品,技術人員也要時常模仿、學習新技術。

俘獲型網絡與前兩種完全不同,主要表現在當地企業對跨國公司存在著市場、技術或管理等方面的依賴,當地企業完全受制于跨國公司。當地企業沒有核心技術,也沒有自主品牌,完全按照跨國公司提供的訂單生產。在接受跨國外包的初期,由于當地企業在技術、設備、管理等方面不能滿足國外的要求,跨國公司往往會為代工企業提供必要的技術支持,包括勞動力培訓、技術咨詢與服務、國際市場知識等方面的支持。同時,代工企業如果不進行技術能力的提升,產品達不到跨國采購商的要求,可能就會被淘汰出價值鏈。因此,代工企業一方面需要跟蹤上游裝備制造業的技術發展,及時更新設備,提高產品的工藝水平;另一方面,也要不斷地進行技術學習,掌握國外技術要領。在內部動力和外部壓力的雙重作用下,代工企業在成長初期技術能力是上升的(劉志彪,2007)。但是,當我國代工企業謀求由單純的生產制造向技術創新、市場開發轉變,由價值鏈低端向高端攀升時,卻遇到了相當大的阻礙,難以實現功能升級或鏈升級。

層級型治理方式是跨國公司通過FDI在發展中國家設立分支機構,并以垂直一體化方式控制子公司的生產運行。由于跨國公司與當地企業存在著產權上的所屬關系,跨國公司不用擔心代工企業存在著“搭便車”或者“敲竹杠”等道德風險問題,因此,在技術知識、技術訣竅方面都不會保留,此時,技術溢出效應可能是最大的。

圖3—5描繪的是價值鏈治理方式與技術溢出之間的關系,縱軸包括了交易協調成本和技術溢出效應。理論上而言,在跨國公司對當地企業控制程度越高的價值鏈中,它們之間的協調成本相對越低,反之越高;隨著跨國公司對當地企業控制程度的提高,當地企業獲取的技術溢出程度也隨之增加。從圖中可以看出,市場距離型治理方式和均衡網絡型治理方式中,雙方之間存在較高的交易協調成本,當地企業獲取的技術溢出效應相對較小。俘獲型治理和層級型治理方式中,由于跨國公司能夠直接控制當地企業的生產、技術與市場,雙方的交易協調成本較低,當地企業獲取的技術溢出效應相對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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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3—5 價值鏈治理方式與技術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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