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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秦漢時期的人口規模

秦漢時期,戶籍管理制度已很完備。早在統一中國之前,秦國就建立了嚴格的戶籍制度,要求“四境之內,丈夫、女子皆有名于上”《商君書·境內》。,“舉民眾口數,生者著,死者削”《商君書·去強》。。滅六國后,這一制度遂被推行于全國,并被繼起的漢朝所繼承。從出土竹簡看,戶籍登記的內容,包括戶主的姓名、籍貫、身份,戶主及家內成員的年齡與健康狀況,男丁的身高,家庭財產與類別等。參見臧知非:《秦漢“傅籍”制度與社會結構的變遷——以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為中心》,載《人文雜志》,2005(1);陳明光:《秦朝傅籍標準蠡測》,載《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1987(1)。地方官員每年都要向朝廷匯報包括戶口在內的重要數據和事項,稱為“上計”。參見葛劍雄:《秦漢的上計和上計吏》,載《中華文史論叢》,1982(2)。《漢書·地理志》和《續漢書·郡國志》分別記載了西漢元始二年(公元2年)和東漢永和五年(140年)的分區戶口數,其原始依據應當就是各郡國上報的戶口數字。這兩個分區戶口數的存在,使我們對北京地區人口數的估計,建立在比先秦時期更為堅實的基礎上。但秦漢歷時400多年,僅有兩個時點的分區數據顯然不夠,因而我們對秦漢時期北京地區人口數量變動軌跡的描述,仍是十分粗略的,有待于進一步的研究和補正。

一、秦朝時期

戰國末年,秦國勢力強盛,燕及東方各國岌岌可危。燕太子丹為緩解危急局面,派荊軻去刺秦王,未能成功,秦軍加緊攻燕。公元前226年,秦軍攻入燕都薊城,燕王喜逃往遼東。公元前222年,秦軍攻入遼東,擄燕王喜,燕國滅亡。經過戰國末期頻繁的戰爭以及亡國的沖擊,燕地人口必定損減很多。

秦始皇統一中國后,結束了列強爭戰的局面,本來可以創造一個有利于人口增長的良好局面。但秦始皇卻“臣畜天下”,推行了一系列不利于人口恢復的政策。其一,秦始皇實行嚴刑峻法,百姓動輒得罪,“亂獄糾紛,烹俎車裂,黔首窮愁,飲泣永嘆”嚴可均輯:《全后漢文》卷36《應劭四·風俗通義》。。在這種政策下,地方官吏亦多苛酷,如范陽縣(治今河北定興縣南)令徐某“殺人之父,孤人之子,斷人之足,黥人之首,甚眾”《漢書》卷45《蒯通傳》。。當時必定有很多百姓死在酷密的法條之下。其二,秦始皇窮奢極欲,工程繁興。秦始皇在咸陽附近建造了很多宮殿,“南臨渭,自雍門以東至涇、渭,殿屋復道周閣相屬”,項羽入關,“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參見《史記》卷6《秦始皇本紀》、卷7《項羽本紀》。按,前人述及秦始皇營造之宮殿,必舉阿房宮。但近年考古發掘證明,阿房宮并未建成。見楊永林:《秦阿房宮遺址考古工作全面完成》,載《光明日報》,2007-12-09。秦始皇為自己建造的陵墓,“高五十余丈,周回五里有余”《漢書》卷36《楚元王傳附劉向傳》。。修筑長城、馳道、直道,工程也很浩大。有學者估計,秦時每年在外服役的青壯男女和刑徒達300萬人以上。參見高凱:《秦代人口比例與人口下降問題——以刑徒墓的發現為例》,載《文史哲》,2007(5)。除服役本身造成大量非正常死亡外,還延緩了婚育時間,從而造成出生率下降、性比例失調等問題。時有民謠曰:“生男慎勿舉,生女哺用脯。不見長城下,尸骸相支拄!”杜文瀾輯:《古謠諺》卷34《長城民歌》。其三,秦始皇屢屢遷徙民眾,將包括燕地在內的各地富豪12萬戶遷到咸陽,還大量遷發百姓實邊,南戍五嶺者即多達50萬人。總之,秦朝“臣畜天下”的政策,造成大量人口死亡,“十余年間,百姓死沒,相踵于路”徐宗元:《帝王世紀輯存》,120頁,北京,中華書局,1964。。因此,秦朝時期,人口不可能增長,應當是繼續下降。王育民舉出“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遼闊疆域”、“中央集權的封建統治下有利于經濟和人口發展的措施”、“社會生產力的進一步發展”三個方面,認為這些有利于人口的增殖,由此推測秦末人口恢復到了戰國盛期的水平。(王育民:《中國人口史》,77~81頁)但筆者認為王育民所舉這三方面因素,短期內不可能發揮出很大作用,而秦朝的苛刻病民政策卻會直接造成人口損耗。

關于秦朝時期北京地區的人口規模,從史籍中找不到可供推測的最低限度的數據,只能根據全國人口減損的幅度加以估計。但關于秦朝全國的戶口數,亦未留下任何統計資料,所以學者們的估計各不相同。如范文瀾估計秦朝時全國人口有2000萬左右;胡煥庸、張善余估計秦統一中國的時候,人口應由戰國高峰時期的3000萬人減至2000萬人;趙文林、謝淑君估計秦初有2000多萬,秦末漢初降到2000萬以下;王育民推測秦末全國人口不會少于戰國盛時,即不少于2000萬;孫曉估計秦統一前七國人口約1500萬~2000萬,秦統一后人口數量與統一前持平;路遇、滕澤之推測秦初人口為2000萬,秦末為1700萬;焦培民推測秦朝當有3000余萬人;高凱估計秦初在2000萬以上,秦末降至1800萬。參見范文瀾:《中國通史簡編》,18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胡煥庸、張善余:《中國人口地理》(上冊),20頁;趙文林、謝淑君:《中國人口史》,20~21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88;王育民:《中國人口史》,76~81頁;林甘泉主編:《中國經濟通史·秦漢經濟卷》(上),120頁,北京,經濟日報出版社,1999;路遇、滕澤之:《中國人口通史》(上),54、73~75、102頁,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0;袁祖亮主編,焦培民著:《中國人口通史》2《先秦卷》,175頁;高凱:《秦代人口比例與人口下降問題——以刑徒墓的發現為例》,載《文史哲》,2007(5)。

葛劍雄希望對秦朝戶口的推測,能夠建立在一個可靠支點上,主張以西漢初的人口谷底作為推算秦朝人口的基礎。他指出,以前關于西漢初人口約600萬的舊說是不合實情的,經重新估算,西漢初的人口最低數應為1500萬~1800萬,而秦漢之際的人口損失約為50%。以這兩個數據為基礎回溯,“秦始皇去世時秦朝的人口至少應有3000萬~4000萬,秦始皇統一之初的人口可能接近4000萬”,略低于戰國時期的人口峰值4500萬人。他認為,戰國后期,特別是秦滅六國的過程中,一些戰爭造成巨大的人口損失,但在土地有余而人口缺乏的情況下,短期內人口完全可以取得高于10‰的年平均增長率,而且戰爭主要發生在六國舊地,其他地區所受影響較小,因而就全國情況而言,人口更多是處于停滯或小幅下降狀態,并未大幅下降。參見葛劍雄主編,葛劍雄著:《中國人口史》第一卷《導論、先秦至南北朝時期》,291~304頁。人口從戰國時期的峰值4500萬降到秦初的4000萬,下降幅度約11%。

以北京地區為核心的燕國,顯然屬于戰爭頻繁發生、人口損失慘重而且不易恢復的地區,下降幅度應當高于全國平均數。假設在戰國后期連綿不斷的戰亂的沖擊下,北京地區的人口較戰國人口峰值減耗了30%《帝王世紀》云:“及秦兼并諸侯,置三十六郡,其所殺傷,三分居二。”顯屬夸張之辭。,則秦初今北京地區的人口,便由戰國盛時的45萬下降到30多萬;秦朝時人口進一步下降,姑以下降15%計,則秦末今北京地區有25萬多人。

至于薊城人口,損失應當更為慘重。首先,秦軍進攻薊城時,燕王喜逃往遼東,當有一批貴族隨同逃亡,平民百姓也當有外逃避兵者。其次,秦始皇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巡游碣石,“壞城郭,決通堤防”,并“刻碣石門”,其辭中有云:“隳壞城郭,決通川防,夷去險阻。地勢既定,黎庶無繇,天下咸撫。”“正義”解釋“隳壞城郭”云:“言始皇毀坼關東諸侯舊城郭也。”《史記》卷6《秦始皇本紀》。薊城恐怕難免此厄運。在屢遭摧殘的情況下,薊城人口肯定要大量減耗流失,估計到秦末時,最多也就在3萬左右,即約為戰國盛時的20%。

二、西漢時期

1.西漢初期

從史籍記載的情況看,秦漢之際的社會大動亂,給人口帶來一場大浩劫。班固描述說:“漢興,接秦之敝,諸侯并起,民失作業而大饑饉。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過半。……天下既定,民亡蓋臧,自天子不能具醇駟,而將相或乘牛車。”《漢書》卷24上《食貨志上》。司馬遷亦言:“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戶口可得而數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過萬家,小者五六百戶。后數世,民咸歸鄉里,戶益息,蕭、曹、絳、灌之屬或至四萬,小侯自倍,富厚如之。”《史記》卷18《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漢高祖劉邦南過曲逆,詢問曲逆戶口幾何,對曰:“始秦時三萬余戶,間者兵數起,多亡匿,今見五千戶。”《史記》卷56《陳丞相世家》。即漢初曲逆戶數不到秦時的17%。不過,司馬遷所謂“戶口可得而數者十二三”,以及曲逆由3萬戶下降到5000戶,減少的人口并非全部死亡,其中不少是流移逃匿而從戶籍上消失。

漢初究竟有多少人口,史書并未提供統計數字。學者們的估測辦法主要有兩種:一是以自己估計的秦末人口數為基礎,根據秦漢之際全國人口減損情況,估測漢初的人口數;二是以元始二年(公元2年)的人口數為基礎,回溯推算漢初的人口數。估算漢初北京地區的人口數,也只有運用這兩種方法。

采用前一種方法估測漢初人口的學者較多。如梁啟超估計有五六百萬;胡煥庸、張善余估計約1500萬,較秦朝減少25%;趙文林、謝淑君估計約1200萬,較秦末減少40%;王育民亦估計在1500萬至1800萬之間,較秦末減少10%至25%;袁祖亮估計約1400萬,較秦朝減少30%至53%;路遇、滕澤之估計1300多萬,較秦末減少23%;尚新麗估計有1300多萬,較秦末減少35%~40%;高凱估計有1200萬,較秦末減少33%。參見梁啟超:《中國史上人口之統計》,見梁啟超:《飲冰室合集》第4冊,上海,中華書局,1936;胡煥庸、張善余:《中國人口地理》(上冊),20頁;趙文林、謝淑君:《中國人口史》,20~21頁;王育民:《中國人口史》,82~83頁;袁祖亮:《中國古代人口史專題研究》,393頁,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路遇、滕澤之:《中國人口通史》(上),101~103頁;尚新麗:《西漢人口數量變化考論》,載《鄭州大學學報》,2003(3);高凱:《秦代人口比例與人口下降問題——以刑徒墓的發現為例》,載《文史哲》,2007(5)。其中路遇、滕澤之除依據文獻對戶口損耗情況的描述外,還利用漢初侯國平均戶數和漢末縣數進行了一些計算。上述學者估計的數字相差懸殊,但這主要是由于他們對秦朝人口數的估計不同造成的。以下降的百分比衡量,除袁祖亮估計的上限較高外,其他學者的估計都未超過40%。

秦漢之際,北京地區也陷于戰亂之中,并幾度易主。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七月,陳勝、吳廣在大澤鄉揭竿而起,全國紛起響應。八月,陳勝遣陳人武臣略取趙地,武臣克邯鄲,自立為趙王。武臣又派原上谷卒史韓廣略定燕地,九月,韓廣攻占薊城,自立為燕王。秦王子嬰元年(公元前206年),秦朝最終覆滅,西楚霸王項羽大封諸侯,“徙燕王韓廣為遼東王,燕將臧荼從楚救趙,因從入關,故立荼為燕王,都薊”《史記》卷7《項羽本紀》。。四月,臧荼到燕就封,遭到韓廣反抗,臧荼遂將韓廣擊殺于無終(今天津市薊縣)。漢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劉邦擊敗項羽,臧荼降漢,不久臧荼又起兵反叛,但很快就被平定。閏九月,改封太尉盧綰為燕王。漢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秋,代國相陳豨謀反,盧綰暗中與之通謀,后被告發。次年二月,漢廷派相國樊噲擊燕,平定燕地18縣,封皇子劉建為燕王。因有人言樊噲黨于呂后,劉邦逮捕樊噲,命相國周勃代之,至四月,燕地悉定。從武臣略取趙地到西漢平定盧綰,北京地區的動亂持續了14年。

如果采用多數學者估計的百分比的上限,即秦漢之際人口下降了40%,則到漢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北京地區當有15萬人。路遇、滕澤之對戰國中期人口數的估計較低,因而對西漢初人口數的估計也較低,認為今北京市所轄地區西漢初“至多還維持10萬人”(路遇、滕澤之:《中國分省區歷史人口考》(上),64~65頁)。在秦漢之際的戰亂中,薊城人口肯定也會有大量流失;但另一方面,由于薊城重新成為諸侯國的國都,也會產生一定的人口集聚作用。考慮到薊城人口既有流失又有補充,其下降幅度應當相對要小一些,若以減損30%計,則漢初薊城當有2.5萬人左右。

采用第二種方法回溯漢初人口,首先需要了解西漢人口波動情況。西漢一代的人口發展,并非一帆風順,而是經歷了曲折的過程。漢初值喪亂之后,輕徭薄賦,招撫流亡,并鼓勵早婚多育。如漢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令“民產子,復勿事二歲”《漢書》卷1下《高帝紀下》。,即生子者免其徭役兩年。漢惠帝六年(公元前189年),令“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漢書》卷2《惠帝紀》。。漢律“人出一算”,對適齡不婚婦女征收五算,是一種嚴厲的經濟處罰。這些政策的實行,造就了家給人足、戶口大增的繁榮局面。史稱:“逮文、景四五世間,流民既歸,戶口亦息。”《漢書》卷16《高惠高后文功臣表》。“自孝惠至文、景,與民休息,六十余歲,民眾大增,是以太倉有不食之粟,都內有朽貫之錢。”《后漢書》志第19《郡國志一》注引《帝王世紀》。但是,漢武帝即位后,四出征戰,大興土木,奢侈無度,以致“天下虛耗,百姓流離,物故者半”《漢書》卷75《夏侯勝傳》。此外,《漢書》卷7《昭帝紀》謂“承考武奢侈余敝,師旅之后,海內虛耗,戶口減半”;同書卷27中《五行志中》亦謂武帝時“師出三十余年,天下戶口減半”。,再加上提高人口稅的稅額和起征年齡,“故民重困,至于生子輒殺”《漢書》卷72《貢禹傳》。,導致戶口急劇減少。漢武帝末年,開始轉變政策,致力于恢復社會經濟,“至昭帝時,流民稍還,田野益辟,頗有蓄積”。漢宣帝年間,社會比較安寧穩定,人口應當增加很快。從漢元帝開始,社會矛盾開始激化,成帝時“大興徭役,重增賦稅”,致使“百姓財竭力盡”,“流散冗食,餒死于道,以百萬數”《漢書》卷85《谷永傳》。,之后狀況迄未改善,人口增長應當趨于緩慢,有些時段甚至處于停滯狀態。

因此,必須對西漢人口進行分階段研究,才能較準確地估測其年均增長率。較早采用回溯法推測漢初人口的是柳春藩,他估測從劉邦稱帝到武帝初年(公元前201—前131年)的人口年均增長率約為12.38‰,武帝中后期基本上是不增不減,武帝末年至平帝元始二年(公元前89—公元2年)約為6.68‰,整個西漢時期約為7.12‰。參見柳春藩:《秦漢封國食邑賜爵制》,40、42頁,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4。葛劍雄在柳春藩的基礎上,進行了更加系統、深入的研究,廣泛收集了大量零散數據,考察了與人口相關的各種因素,推算出西漢各階段的人口增長率和人口數量。尚新麗的博士論文《西漢人口研究》(鄭州大學,2003)第三章也估測了西漢的人口增長率,但所用方法和材料基本因襲葛氏,唯所得數值略有出入。尚氏估測,西漢前期的人口自然增長率大約為12‰,后期在8‰~9‰之間,整個西漢時期在7‰左右。茲將有關數據整理為表2—1:

表2—1 西漢不同時期的人口數與人口增長率

資料來源:葛劍雄:《西漢人口地理》,18~19、83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各階段年平均增長率為筆者重新計算數字。

為了便于比較,我們分別以《北京志·綜合卷·人口志》依據《漢書·地理志》相關數據推算出的元始二年(公元2年)北京地區人口數353620人和我們調整后的人口數450000人(詳見下一小節)為基礎,依照表2—1中葛劍雄估算的各階段的人口年均增長率,推算一下北京地區各階段的人口數,見表2—2:

表2—2 西漢不同時期北京地區的人口數

說明:葛劍雄將秦漢之際人口谷底定在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此表根據北京地區的具體情況,確定在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

對比上面按照秦漢之際人口減損情況估計的漢初北京地區人口數,A項數字相差較大,而B項數字十分接近,這說明下面對元始二年(公元2年)人口數的向上調整是合理的。用B項數字對前面的估計加以修正,漢初北京地區的人口數應在14萬左右。

綜上所述,漢初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北京地區約有人口14萬,到漢末元始二年(公元2年)增加到45萬,年均增長率約為5.94‰,處于葛劍雄估算的全國人口年均增長率的下限。當時的核心經濟區在涇水、渭水、汾水流域和黃河下游地區參見冀朝鼎:《中國歷史上的基本經濟區與水利事業的發展》,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北京地處北部邊陲,屬于農牧交匯地帶,“燕土磽確”《史記》卷60《三王世家》褚先生補述。,限制了糧食產量的提高,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落后,人口增長速率可能會略微緩慢一些。漢初薊城人口當在2.5萬人左右,漢末當不低于5萬,年均增長率約為3.25‰。與漢初相比,漢末薊城人口增加了一倍多,但遠未達到戰國時期的人口規模。這是因為,戰國時期,薊城作為一個轄地廣闊的強國首都,可以從較大的范圍征集所需糧食和物資,能夠維持十幾萬人口的規模。但在漢代,薊城雖然也是諸侯國的首都,但其規模已遠不能與昔日相比。在《漢書·地理志》所記103個郡國中,在籍人口不滿10萬者只有9個,廣陽國即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內地唯一的一個。參見梁方仲:《中國歷代戶口、田地、田賦統計》,14~17頁甲表3,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其他8個,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屬涼州,在西部邊陲;南海、郁林、合浦、日南屬交趾,在南部邊陲。作為當時最小的一個諸侯國,其都城人口規模必然會保持在一定限度內,否則難以保障經濟供給。

2.元始二年(公元2年)

在《漢書·地理志》中,記載了漢末全國各郡國的戶口數字。由于在京兆尹條下標明為元始二年戶口數,所以學術界通常將該志所記各郡國戶口數全部系于元始二年(公元2年)。這套數字并非毫無問題:其一,該志記載全國總戶數為12233062戶、總口數為59594978人,而各郡國戶口數相加,為12367471戶、57671402口,郡國合計戶口數比總戶口數多出134409戶,而少了1923576口。《后漢書》志第19《郡國志一》注引《帝王世紀》,謂元始二年民戶13233612,口59194978,與《漢書·地理志》微異,當系來源于同一資料而傳抄致誤。其二,該志的行政區劃以平帝元始年間為斷,而侯國卻以成帝元延年間為斷。各郡國戶口數僅在京兆尹下注明為元始二年數,其他郡國并未注明,不一定全都屬于一個年份。其三,該志謂漢代戶口至平帝時“極盛矣”,而同書《食貨志》又謂哀帝時“百姓訾富雖不及文、景,然天下戶口最盛矣”,略有歧異。更重要的是,哀、平之世,西漢王朝已是風雨飄搖,賦重民貧,災異迭生,而簿籍上的戶口數仍不斷增長,恐怕“必多增飾”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卷15《元始戶口》。。盡管存在一些問題,總起來看,該志所載戶口數是基本可信的,它反映的可能并非元始二年的實際戶口數,而是反映了西漢末年的人口最高數。參見葛劍雄主編,葛劍雄著:《中國人口史》第一卷《導論、先秦至南北朝時期》,317~327頁。

《漢書·地理志》留下的戶口數,使我們對西漢時期北京地區的人口規模,不再完全像此前那樣依靠大膽的懸揣虛估,而有了一個基本的數據基礎。但是,今北京市轄境在西漢時分屬幾個郡國,要利用《漢書·地理志》的戶口數據,必須首先弄清當時行政區劃與今北京市轄境的對應關系,其次還要對戶口數作出恰當的分割。根據有關學者的考證,西漢末期,在今北京地區的行政單位,包括漁陽郡所轄漁陽、狐奴、平谷、安樂、厗奚、獷平6縣以及路縣部分區域,上谷郡所轄軍都、居庸、夷輿3縣,涿郡所轄良鄉、西鄉2縣以及陽鄉縣部分區域,右北平郡所轄無終縣部分區域。參見尹鈞科主編:《北京建置沿革史》,22~28頁;北京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北京志·綜合卷·人口志》,12~13頁。按,《北京志·綜合卷·人口志》第12頁之文字敘述與第13頁表1—1—1之內容不盡相合。如第12頁謂上谷郡之軍都、昌平、居庸、夷輿4縣屬今北京地區,而第13頁表格中則未列昌平。據尹鈞科考證,當時昌平確不在今北京市境內。茲以第13頁表格為據。

目前多數學者對西漢末年北京地區人口數的估計,采用的是“原戶口統計區州縣戶口算術平均法”。如于希賢、韓光輝運用此法計算出元始二年(公元2年)今北京市境內共有78881戶、292450口參見李慕真主編:《中國人口(北京分冊)》,29頁,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按,書中所列奚縣當為厗奚縣、潞縣當為路縣。;路遇、滕澤之也采用此法,計算出當時今北京市境內共有26668人參見路遇、滕澤之:《中國分省區歷史人口考》(上),102頁。。兩者人口數出現差異,是因為前者將上谷郡的昌平縣、漁陽郡的路縣計算在內,其實當時昌平縣并不在今北京市境內,路縣雖有部分區域在今市境內,但縣治亦在境外。此外,胡煥庸、張善余估計西漢末今北京市域有人口30萬參見胡煥庸、張善余:《中國人口地理》(下冊),8頁,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4。,應當也是采用此種方法估計出來的。《北京志·綜合卷·人口志》則采用了“原戶口統計區州縣戶口分布統計法”,估算出今北京市境內當時共有95100戶、353620口。茲將其統計結果轉引于表2—3:

表2—3 西漢元始二年(公元2年)北京地區郡縣戶口

資料來源:北京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北京志·綜合卷·人口志》,13頁,北京,北京出版社,2004。

說明:加*號者表示該縣的部分區域屬今北京地區。

不過,《漢書·地理志》所載與北京地區有關的幾個郡國的戶口數是否完全可信,還需要進一步驗證。路遇、滕澤之認為,涿郡平均每縣27000口,更近邊境的漁陽郡平均每縣也有22000口,而廣陽國平均每縣卻只有18000人,令人難以置信,他們估計北京市轄區內至少要有40萬人左右,其中薊縣人口不會少于10萬。參見路遇、滕澤之:《中國分省區歷史人口考》(上),101~102頁。路、滕二氏僅以每縣平均人口數立論,略嫌不夠周全,因為縣域面積大小不同。如漁陽郡面積41409平方公里,領12縣,平均每縣3451平方公里,而廣陽國面積3114平方公里,領4縣,平均每縣779平方公里,以人口密度論,漁陽郡遠低于廣陽國,用漁陽郡每縣平均人口多于廣陽國來證明廣陽國人口不實,似乎缺乏說服力。

但與涿郡的情況相比,確實可以看出廣陽國人口嚴重偏低:涿郡面積15372平方公里,領29縣,平均每縣530平方公里,小于廣陽國每縣平均面積,而每縣平均人口卻遠多于廣陽國;以人口密度論,廣陽國為每平方公里22.69人,尚不到涿郡每平方公里50.92人的一半。各郡國面積參見葛劍雄:《西漢人口地理》,98~99頁。此外,按冊籍戶口計算每戶平均人口,廣陽國為3.41人,不但低于涿郡的4人,也低于漁陽郡的3.84人,與全國平均數4.87人相距更大。廣陽國的首都薊城,是當時的一大都會,而以薊城為都的廣陽國的人口密度和家庭規模,竟大大低于涿郡,這種情況確實不太正常,應予修正。

路、滕二氏將北京市轄區內人口提高到40萬人,可能還有些偏低。因為他們采用“原戶口統計區州縣戶口算術平均法”得出的結果,比《北京志·綜合卷·人口志》采用“原戶口統計區州縣戶口分布統計法”得出的結果低了不少。以廣陽國為例,二氏估算在今境內有52994人,而《北京志》估算有64870人。若以《北京志》的估算數為基礎予以修正,則至少應上調到45萬左右。

在廣陽國所領4縣中,應以薊縣人口最多,因為薊縣一直是燕國(廣陽國)的國都,武帝分全國為十三州,幽州刺史也駐扎在薊城,屬于該區域最重要的中心城市,人口密度肯定大大高于周邊地區。路、滕二氏估計薊縣人口在10萬以上,假設其中一半居住在薊城,則薊城就有5萬多人。廣陽國在籍人口遠少于實際人口,可能是因為很多人口并未列入統計范圍。其一,漢代設有“宗室名籍”,“哀平之際,劉氏遍于四海,宗正著錄,遂以萬數”《后漢書》志第28《百官志五》劉昭注。。宗室與編戶齊民有別,當未計于地方戶口之內。其二,軍隊人數,應當不在地方戶口統計之中。其三,一部分奴婢,特別是官奴婢,也未列入地方戶口統計。前面提到《漢書·地理志》所載郡國戶口合計數與全國總戶口數相比,多出134409戶,而少了1923576口,出現這種差異的重要原因,恐怕就是宗室、列侯、軍隊以及部分奴婢未被計入地方戶口之中。參見王育民:《中國人口史》,97~100頁;路遇、滕澤之:《中國人口通史》(上),105~106頁。這些未計入地方戶口的人員,很顯然基本上都居住于城市。如據《漢書·地理志》,京師長安有246200口,而據薛平拴估計,長安的實際人口當在55萬人左右參見薛平拴:《陜西歷史人口地理》,41~44頁,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未入籍及脫漏人口竟達在籍人口的1.23倍。當時薊城究竟有多少未入籍及脫漏人口,沒有資料可供稽考,但薊城既是諸侯王都城,又是幽州刺史駐地,這些人員的總數肯定不少,薊城人口數量應當不會低于5萬。

三、東漢時期

1.東漢初期

西漢末年,政治腐朽昏暗,土地兼并劇烈,徭役繁重,災害頻發,“公家無一年之蓄,百姓無旬日之儲,上下俱匱,無以相救”《漢書》卷24上《食貨志上》。。哀帝時,鮑宣上書列舉民有七亡七死:“凡民有七亡:陰陽不和,水旱為災,一亡也;縣官重責更賦租稅,二亡也;貪吏并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強大姓蠶食亡厭,四亡也;苛吏徭役,失農桑時,五亡也;部落鼓鳴,男女遮列,六亡也;盜賊劫略,取民財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毆殺,一死也;治獄深刻,二死也;冤陷亡辜,三死也;盜賊橫發,四死也;怨讎相殘,五死也;歲惡饑餓,六死也;時氣疾疫,七死也。”《漢書》卷72《鮑宣傳》。在這種局面下,人口必然陷于停滯甚至下降狀態。

初始元年(公元8年),外戚王莽代漢自立,稱為新朝。王莽性格乖戾,舉措失宜,致使西漢末年的各種危機進一步加深,人口數量也出現了銳減。其一,王莽肆意更改貶抑少數民族的族稱及其首領稱號,挑起了與匈奴、西域、句町的戰爭,以致海內虛耗,傷亡慘重。如匈奴大舉入塞騷擾,“殺雁門、朔方太守、都尉,略吏民畜產不可勝數,緣邊虛耗”,“數年之間,北邊虛空,野有暴骨”,還有不少邊民“流入內郡,為人奴婢”《漢書》卷94《匈奴傳下》、卷99中《王莽傳中》。。其二,橫征暴斂,百姓“力作所得,不足以給貢稅”,又大興土木,“功費數百鉅萬,卒徒死者萬數”《漢書》卷99下《王莽傳下》。,嚴重損害了百姓的生產和生活。其三,實行嚴刑峻法,如規定私鑄錢者五家連坐,沒入奴婢,僅地皇二年(公元21年)沒入官奴婢者即達數十萬人,“郡國檻車鐵鎖,傳送長安鐘官,愁苦死者什六七”《漢書》卷24下《食貨志下》。。其四,災荒頻發,大量人口因饑饉疾疫死亡。王莽自己就曾指出:“即位以來,陰陽未和,風雨不時,數遇枯旱蝗螟為災,谷稼鮮耗,百姓苦饑。”如地皇二年“關東大饑”,次年“東方歲荒民饑,道路不通”,“關東人相食”《漢書》卷99下《王莽傳下》。。其五,新莽時期,農民起義此伏彼起,最終匯合成以綠林、赤眉為中心的兩股隊伍,起義軍與官軍之間,以及起義軍內部之間,爭戰不休。公元25年,原屬綠林軍系統的西漢宗室劉秀正式稱帝,史稱東漢。但東漢建立后,戰爭并未止息,又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才最終完成統一,使局勢基本穩定下來。

關于東漢初年的戶口數字,未見具體記載,但從史籍中的一些描述看,在兩漢之交的大動亂中,人口損失是相當慘重的。如《漢書》卷24下《食貨志下》云:“及莽未誅,而天下戶口減半矣。”而王莽被殺后,戰亂又持續了十幾年。《后漢書》卷49《仲長統傳》云:“光武中興,海內人戶,準之于前,十裁二三。”《后漢書》志第23《郡國志五》劉昭注引應劭《漢官》亦云:“世祖中興,海內人民可得而數,裁十二三。”《續漢書·郡國志一》劉昭注引《帝王世紀》亦謂:“至光武中興,百姓虛耗,十有二存。”

目前所見東漢最早的戶口數,是《續漢書·郡國志》劉昭注提到的中元二年(公元57年)有4279634戶、21007820口。研究東漢人口的現代學者,大多參照這些記載,以中元二年人口數為基礎,回溯東漢初年的人口數。如趙文林、謝淑君估計,中元二年在籍人口加上籍外(主要為周邊少數民族)人口數,全境有2100多萬人,在籍人口按20.52‰、籍外人口按3.6‰的年均增長率回溯,建武十三年(公元37年)全境有1500多萬人。王育民認為,經過30多年的恢復,到中元二年才有2100多萬人,如按年均增長率7‰回溯,估計建武元年(公元25年)為3423446戶、16804977口,戶與口分別為西漢平帝元始二年(公元2年)的27.9%及28.2%。袁延勝也認為中元二年的戶口數是可信的,估計東漢初年約有戶367萬、口1800萬,只有西漢末年的約30%。參見趙文林、謝淑君:《中國人口史》,62~63頁;王育民:《中國人口史》,105頁;袁延勝:《東漢初年和末年人口數量》,載《南都學壇》,2004(3)。

也有一些學者認為,中元二年(公元57年)的戶口數并未反映真實的人口數量。為了更好地說明這一問題,首先把史籍中現存的東漢戶口數字整理為表2—4:

表2—4 東漢戶口數及口數年均增長率

資料來源:《續漢書·郡國志一》劉昭注引《帝王世紀》;《續漢書·郡國志五》劉昭注引《伏無忌所記》;《晉書》卷14《地理志》。

說明:A.《續漢書·郡國志一》劉昭注引《帝王世紀》,謂中元二年有戶4271634,又謂永壽二年有戶16070906、口50066856,皆系傳寫錯誤。B.《續漢書·郡國志五》劉昭注引《漢官儀》,謂永和中戶數為10780000、口數為53869588。

葛劍雄認為,東漢前期的人口年均增長率,中元二年到永平十八年(57—75年)間為27.3‰,永平十八年至章和二年(公元75—88年)間為18.6‰,章和二年至元興元年(公元88—105年)間為12.2‰,他認為這樣高的自然增長率是不可能出現的,應當是包括了相當數量的漏籍戶口的重新登記入籍。兩漢之間的人口谷底,可以確定在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年),以元興元年的人口數為基點并考慮其他因素,他推測這個谷底大概是2700萬~3000萬人,與西漢峰值相比減少了50%。參見葛劍雄主編,葛劍雄著:《中國人口史》第一卷《導論、先秦至南北朝時期》,410~411頁。路遇、滕澤之也認為,中元二年的戶口數有些偏低,中元二年到永平十八年再到章和二年,人口年均增長率較高,其中很多并非自然增長人口,而是流民或其他隱漏人口入籍形成的增長,估計東漢之初人口不會超過2250萬。參見路遇、滕澤之:《中國人口通史》(上),139~142頁。

相比而言,葛劍雄、路遇和滕澤之的看法較為合理,因為靠人口的自然增殖,確實不可能達到東漢前期那樣高的人口年均增長率。中元二年(公元57年)的戶口統計應當脫漏很多,以這一數字為基點回溯東漢初年的人口數,得到的結果必然偏低。至于兩漢之際人口究竟減少了多少,很難判斷,至少應在50%左右。但在不同地區,損失率會有很大差別。《后漢書》卷54《楊震傳》載楊彪之言曰:“關中遭王莽變亂,宮室焚蕩,民庶涂炭,百不一在。”關中人口的損失率恐怕要達到百分之七八十以上。

兩漢之際,北京地區迭經戰亂。新莽時期,北京地區屢遭匈奴侵襲,也是起義軍的重要活動區域。東漢立國后,建武二年(公元26年),漁陽太守彭寵舉兵反叛,進攻薊城,并分兵攻略廣陽、上谷、右北平等郡。次年,涿郡太守張豐亦反,與彭寵連兵。彭寵攻破薊城,自稱燕王。到建武五年,東漢平定彭寵之叛,北京地區自此穩定下來。這些戰亂,肯定給北京地區百姓造成很大破壞,但破壞的程度,比關中和關東很多飽受戰亂災荒蹂躪的地區又要輕一些。兩漢之際北京地區的人口損失率,可能接近全國的平均線。前面估計西漢元始二年(公元2年)北京地區有45萬人,如下降一半多,到建武五年有20多萬人。在長期戰亂中,薊城人口肯定大量逃徙死亡,到建武五年東漢收復薊城時,薊城人口可能下降到2萬左右,與西漢初年的狀況相似。

2.永和五年(140年)

東漢統一全國后,政治局勢基本穩定下來,遂采取措施恢復經濟、增殖人口。章帝元和二年(公元85年)春正月乙酉詔曰:“《令》云:‘人有產子者復,勿算三歲。’今諸懷妊者,賜胎養谷人三斛,復其夫,勿算一歲,著以為令。”《后漢書》卷3《肅宗孝章帝紀》。對于這一詔令,學者們有不同理解:葛劍雄認為賜孕婦胎養谷、復其夫勿算一歲,是在原來“人有產子者勿算三歲”基礎上的新優惠;路遇、滕澤之則認為是用新政策取代了舊政策,而新政策遠不如舊政策優惠,因此這是鼓勵生育政策的一大倒退。參見葛劍雄主編,葛劍雄著:《中國人口史》第一卷《導論、先秦至南北朝時期》,413頁;路遇、滕澤之:《中國人口通史》(上),128頁。從當時的政策趨向看,葛劍雄的理解是正確的。在發布此詔的當天,章帝還詔三公曰“方春生養,萬物莩甲,宜助萌陽,以育時物”云云。顯然,章帝是要在一元復始、萬物萌生之際,進一步鼓勵生育。

大體說來,在明帝、章帝、和帝統治的近50年間,人口數量應當穩步增長。《后漢書》卷2《顯宗孝明帝紀》云:“吏稱其官,民安其業,遠近肅服,戶口滋殖焉。”同書卷4《孝和孝殤帝紀》亦云:“自中興以后,逮于永元,雖頗有弛張,而俱存不擾,是以齊民歲增,辟土世廣。”和帝去世的那年,即元興元年(105年),官府登記人口達到53256229口。如果按冊籍人口計算,從中元二年(公元57年)到元興元年的人口年均增長率高達19.38‰;即使按葛劍雄估計的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年)有2700萬~3000萬人計算,從建武十二年到元興元年的人口年均增長率也達到了8.35‰~9.89‰。

和帝以后,冊籍戶口長期呈停滯甚至下降狀態。王育民認為是由于人民為逃避賦役而隱匿人口的現象較為普遍。參見王育民:《中國人口史》,110頁。葛劍雄以前也持類似看法,但后來有所改變,認為從和帝延光四年到質帝本初元年(125—146年)的20年間,實際人口確實在下降,并且延續影響到此后的數十年間。參見葛劍雄:《中國人口發展史》,122頁,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1;葛劍雄主編,葛劍雄著:《中國人口史》第一卷《導論、先秦至南北朝時期》,405~406頁。袁延勝認為東漢中期人口發展的特點是大幅度波動,出現了二峰二谷。參見袁延勝:《東漢人口問題研究》,15~16頁,鄭州大學博士論文,2003。總起來看,自安帝到桓帝時期,東漢王朝的衰敗景象確實越來越明顯,羌人屢次起兵,自然災害頻繁,社會矛盾尖銳,大量農民破產流亡。但另一方面,這期間并未爆發全面的社會動亂,人口雖然會有所波動,但從長時段看應有緩慢增長。《續漢書·郡國志五》劉昭注引應劭《漢官儀》,謂永和中戶數達到10780000、口數達到53869588,比《續漢書·郡國志》所記永和五年(140年)戶口數高出甚多,但與元興元年(105年)數字相近。這一戶口數當另有來源,說明安帝以降,官方戶口統計確實多有隱漏。一些學者認為,《漢官儀》所載為永和初年戶口數,其后因羌人起義,匈奴、諸胡入侵,造成很大的人口損失,陷入戰亂的一些行政區又無法上報戶口,所以伏無忌所記永和五年戶口數減少很多[參見葛劍雄主編,葛劍雄著:《中國人口史》第一卷《導論、先秦至南北朝時期》,404頁;陶文牛:《東漢人口增長和減少的演變——〈續漢書·郡國志〉戶口資料研究之一》,載《山西大學學報》,1993(1)]。如僅考慮永和年間戶口數,此說似有道理。但伏無忌所記永和五年戶口數,與其所記前后其他七個戶口數相當一致,此說難以通解。

《晉書·地理志》記載永壽三年(157年)有56486856口,與元興元年和永和中戶口數適可構成一個發展序列。永壽三年的人口數,是見于記載的東漢最高人口數額,但比西漢元始二年(公元2年)人口數還要低。學者們普遍認為,東漢人口峰值要高于此數。王育民估計,東漢盛時,包括少數民族在內的全部人口,應在6500萬口以上;葛劍雄估計,東漢設置正式行政區域范圍內的人口約6000萬,加上各少數民族人口500萬,人口峰值有6500萬;路遇、滕澤之估計,東漢最盛時的人口,在其統計區內當在6500萬以上,再加上700萬以上的少數民族人口,總人口數可達7200萬以上。參見王育民:《中國人口史》,114頁;葛劍雄主編,葛劍雄著:《中國人口史》第一卷《導論、先秦至南北朝時期》,424、435頁;路遇、滕澤之:《中國人口通史》(上),150、159頁。如果接受葛劍雄的估計,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年)有2700萬~3000萬人,永壽三年有6500萬人,則東漢一代人口年均增長率約為6.41‰~7.29‰。

關于東漢時期的分區戶口數字,留存下來的只有東漢中期的一份,即《續漢書·郡國志》所載永和五年(140年)的戶口數。這一統計數字,為估測當時北京地區的人口規模提供了較為客觀的依據。當時北京地區的行政單位,包括廣陽郡所轄薊、廣陽、昌平、軍都4縣以及安次縣部分區域,漁陽郡所轄漁陽、狐奴、平谷、安樂、傂奚、獷平6縣以及潞縣部分區域,上谷郡所轄居庸縣,涿郡所轄良鄉縣,右北平郡所轄無終縣部分區域。

于希賢、韓光輝運用“原戶口統計區州縣戶口算術平均法”,推算和帝永元二年(公元90年),今北京市境有10余萬戶、66萬人。參見李慕真主編:《中國人口(北京分冊)》,29頁。其所謂永元二年,當為永和五年,因為永元二年并無可據以估算的分區數字。路遇、滕澤之以及袁延勝按照同樣的原則,推算永和五年今北京市域當有611910人。參見路遇、滕澤之:《中國分省區歷史人口考》(上),176~177頁;袁延勝:《東漢人口問題研究》,35頁。此外,胡煥庸、張善余估計東漢時北京地區人口增長到60萬人以上參見胡煥庸、張善余:《中國人口地理》(下冊),8頁。,未說明依據,恐怕也是根據永和五年戶口數估計出來的。《北京志·綜合卷·人口志》,運用更加精細的“原戶口統計區州縣戶口分布統計法”,計算出今北京市境內當時共有109300戶、688940口,具體數據如表2—5:

表2—5 東漢永和五年(140年)北京地區郡縣戶口

資料來源:北京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北京志·綜合卷·人口志》,13頁。

說明:加*號者表示該縣的部分區域屬今北京地區。

永和五年(140年)全國冊籍人口為49150220口,較西漢元始二年(公元2年)的59594978口,減少了1044多萬口。具體到各個地域,則是有增有減。梁方仲根據《漢書·地理志》、《續漢書·郡國志》所載戶口數,測算了西漢時相當于東漢郡國面積之區域內的人口數,其中廣陽郡增加了131%,漁陽郡增加了65%,涿郡增加了44%,上谷郡減少了50%,右北平郡減少了83%。參見梁方仲:《中國歷代戶口、田地、田賦統計》,32頁。可見,在幽州范圍內,北京地區是人口增長最快的地區。按照《北京志·綜合卷·人口志》的測算,北京地區從元始二年的353620口增至永和五年的688940口,增長了94.8%;按照筆者調整后的數字計算,從45萬增至69萬,增長了53%。

前面估計經兩漢之際的戰亂,建武五年北京地區約有22萬余人,自建武五年至永和五年(公元20—140年)的年均增長率為9.57‰。永和五年以后,北京地區人口應當還會有所增長。據路遇、滕澤之估算,永和年間至永壽三年(157年)的人口年均增長率為3.56‰。參見路遇、滕澤之:《中國人口通史》(上),149頁。如參照這一增長率計算,到永壽三年,北京地區人口應增加到73萬多人。北京地區的人口峰值,很可能還在永壽三年之后若干年,到延熹九年(166年),人口總數估計應超過75萬人。

薊城所在的廣陽郡,共有44550戶、280600人,平均每縣8910戶、56120人。但各縣的人口密度肯定相差很大。薊城既是薊縣的縣治,又是幽州牧的駐地,應有較多的城市人口,因此薊縣的人口密度要遠大于其他幾縣。路遇、滕澤之估計,軍都、昌平兩縣最多各有1萬多人,安次縣的人口不會超過9萬,廣陽縣約有3萬人,因而薊縣當有14萬人。參見路遇、滕澤之:《中國分省區歷史人口考》(上),177頁。假設薊城人口占薊縣人口的將近一半,再加上一些非在籍人口,東漢薊城的人口規模可能在8萬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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