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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夏商周時期的人口發展

夏、商、周在中國歷史上并稱為“三代”。關于夏、商的年代,歷來眾說紛紜。2000年,夏商周斷代工程專家組正式公布了“夏商周年表”,將夏朝的起止年代定為約公元前2070年至約公元前1600年,商朝的起止年代定為約公元前1600年至公元前1046年。參見夏商周斷代工程專家組:《夏商周斷代工程1996—2000年階段成果報告(簡本)》,86~88頁,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北京分公司,2000。繼商而起的周朝,分為西周(公元前1046—公元前771年)和東周(公元前770—公元前256年),而東周又大致分為春秋(公元前770—公元前476年)和戰國(公元前475—公元前221年)。夏、商的統治中心都在中原地區,當時北京地區生活著一些具有獨特文化特色的部族。到商代中后期,北京及周邊地區出現燕、薊等方國。周武王滅商后,沿用舊稱,在北京地區分封了燕、薊兩個諸侯國,后薊國滅亡,領地歸入燕國。東周時期,燕國勢力一直較大,曾與齊、楚、韓、趙、魏、秦并稱“戰國七雄”。戰國末期,秦國盛兵強,統一成為不可阻擋之勢。公元前226年,燕都薊城被秦軍攻占,燕王喜逃往遼東。公元前222年,秦軍進攻遼東,擄燕王喜,延續了800多年的燕國最終滅亡。盡管自夏開始,中國歷史已進入文明時代,有不少先秦文獻以及甲骨文、金文存世,但無論是燕國還是其他地方,仍未留下可靠的人口數字,只能根據相關資料和研究成果,進行定性描述和粗略估測。

一、兩周時期的人口規模

1.西周時期

燕、薊兩個方國,大約形成于商代中后期。而方國的形成和城市的出現,無疑是要以一定的人口規模為基礎的。《尉繚子·兵談》云:“量土地肥磽而立邑,建城稱地,以城稱人。”《禮記·王制》亦云:“凡居民,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地邑民居,必參相得也。”由此可知,當時城邑之大小,是要與人口數量之多寡相適應的。不過,關于當時城邑的人口規模,史籍缺乏記載。在文獻無征的情況下,有些學者嘗試以古城遺址面積為基礎推算人口數量。而要推算人口數量,首先需要確定城市人口密度。

戰國時期,趙奢曾云:“古者四海之內,分為萬國。城雖大,無過三百丈者;人雖眾,無過三千家者。”林沄、徐光冀據此認為,古時一尺約合今0.23米,城垣邊長300丈折合690米,總面積約476100平方米,除以3000戶,每戶約為160平方米。參見林沄:《關于中國早期國家形式的幾個問題》,載《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86(6);徐光冀:《赤峰英金河、陰河流域的石城遺址》,見中國考古學研究編委會編:《中國考古學研究——夏鼐先生考古五十年紀念論文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86。宋鎮豪也指出,陜西臨潼姜寨遺址、內蒙古赤峰遲家營子石城每座房屋平均占地面積,均為160平方米左右,“可見,每戶160平方米的城邑人口平均密度指數,符合中國上古時代實際情況,并在相當長時期內得以保持”。宋鎮豪收集了27座龍山中晚期或夏商之際的古城遺址,面積最大的約有20萬平方米,最小的則只有0.4萬平方米;計算其人口數量,300人以下的有5座,500~900人的有5座,1000~1700人的有9座,3000人左右的有4座,4000~4500人的有1座,5000人以上的有3座。商朝時期,城邑面積和人口數有明顯增長,迄今發現的城址規模明確的商代方國城邑有5座:四川廣漢三星堆商代早期偏晚古城,面積約220萬平方米,人口約7萬人;湖北黃陂盤龍城商代前期方國邑,面積約104萬平方米,按遺址面積三分之一計算,人口約1.1萬人;山西垣曲商代前期方國邑,面積約12.5萬平方米,人口約4000人;陜西清澗李家崖晚商城址,面積約6.7萬平方米,人口約2100人;山西潞城商周古城,面積約56萬平方米,人口約1.75萬人。參見宋鎮豪:《夏商社會生活史》,103~106頁,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

目前北京地區尚未發現商代中期之前的城邑遺址,其城邑人口規模難以推測。房山區琉璃河鎮董家林村發現的古城遺址,學者普遍認為是燕國初封時的都城故址。經鉆探確定,該城北城墻長829米,保存完好,東西兩側城墻僅存北半截約300米,南城墻與東西城墻南半截已破壞殆盡。參見金濤:《走進青銅時代》,載《科學時報》,2007-07-20。姑以南北長600米計,則該城面積約50萬平方米。曲英杰認為,這個城址的規模,與興建于周初的成周城以及其他一些諸侯大國都城(如周公所封魯國之都城、蔡叔所封蔡國之都城、微子所封宋國之都城)相比,要小了很多,因此很可能只是原城內宮墻的一部分,宮城之外當另有外郭城,規模與成周城及魯城等諸侯大國之都略等,大約東西長2800余米、南北長3000余米。參見曲英杰:《周代燕國考》,載《歷史研究》,1996(5);曲英杰:《燕城蠡測》,見蘇天鈞主編:《北京考古集成》3《石器時代至隋唐(二)》,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若如此,則該城面積將達840萬平方米。筆者認為,從現存商周古城遺址的普遍規模來看,很難相信周初燕都能達到如此巨大的規模,仍將殘存墻基視為城墻為宜。該城面積約50萬平方米,按照宋鎮豪采用的戶均占地160平方米、戶均5人的方法計算,大約有3100余戶、15000余人。周初的燕都,隨著移民的遷入,人口規模肯定有所增加,估計商代燕都的人口不會越過萬人,與上述5座商代方國城邑相比,屬于中等偏下的規模。

至于薊國的都城,雖可確定位于今北京城區西南廣安門內外一帶,但其規制卻不得而知。韓光輝認為,薊作為“賓服”的弱小方國,其都城規模應當較小。湖北黃陂發現的盤龍城,系商代中期的方國都城,南北長約290米,東西寬約260米,周長1000余米。同樣作為殷商方國薊的都城,規模應與盤龍城相近,也就是說,商代中晚期薊城方圓應在1000米上下。參見韓光輝:《薊聚落起源與薊城興起》,載《中國歷史地理論叢》,1998(1)。上述陜西清澗李家崖晚商城址,或說是鬼方之邑,東西長495米,南北寬122~213米,面積約6.7萬平方米參見宋鎮豪:《夏商社會生活史》,108頁。,與盤龍城也很接近。這說明,類似規模的小城邑,在當時應當為數不少。姑以薊城城周1000米計算,其面積當在6萬平方米之上,同樣以戶均占地160平方米、戶均5人為基準,則商末周初薊城約有近400戶、2000人。

關于燕國、薊國的總體人口規模,沒有任何數據可資研究。不僅燕、薊如此,夏、商直接控制區和其他方國亦然。晉人皇甫謐《帝王世紀》曾云:禹平水土之時,有人口13553923人;周公相成王之時,有人口13714923人。對于皇甫謐的說法,現代學者有三種意見:一種認為可信,稱其為“世界各國最古人口數字之一”;一種認為缺乏根據,但有一定參考價值;一種認為是胡亂編造的數字,毫無參考價值。參見葛劍雄主編,葛劍雄著:《中國人口史》第一卷《導論、先秦至南北朝時期》,266~274頁,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皇甫謐所說的數字不見于其他古籍,而且無論是大禹時代還是西周初年,都不具備進行全國性人口調查的條件,因此這些數字很可能是憑空臆造的,不能作為推測夏初和周初人口規模的依據。

燕國的疆域,初封時應當不大。《孟子·告子下》有云:“天子之地方千里,不千里不足以待諸侯。諸侯之地方百里,不百里不足以守宗廟之典籍。周公之封于魯,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而儉于百里。太公之封于齊也,亦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也,而儉于百里。”周初禮制嚴格,孟子之言當有所本。召公與周公、太公皆為周初重臣,封地廣狹亦當相近。至于薊國,封地遠較燕國狹促,大約只能相當于五十里之國。焦培民推測,當時百里之國的人口在5萬人左右,五十里之國的人口在12000人左右。參見袁祖亮主編,焦培民著:《中國人口通史》2《先秦卷》,158頁,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薊國疆域基本上都在今北京市域,燕國疆域則軼出今北京市域,考慮到當時人口大多聚居于都城附近,周初北京地區的人口總數恐怕不會低于5萬。由于生產技術落后,西周人口增長比較緩慢。路遇、滕澤之估計,西周初期人口約為550萬,西周末期在1000萬左右,年均增長率略高于2‰。參見路遇、滕澤之:《中國分省區歷史人口考》(上),8~13頁,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6。若依此比例估測,西周末期北京地區的人口當接近10萬。

2.東周時期

東周分為春秋、戰國兩個階段。春秋時期,燕國“北迫蠻貉,內措齊、晉,崎嶇強國之間,最為弱小,幾滅者數矣”《史記》卷34《燕召公世家》。,是一個勢力較弱的諸侯國。到戰國時代,燕國逐漸強盛起來,疆域不斷向外開拓,與秦、楚、齊、趙、韓、魏并稱“戰國七雄”。

從北京地區的出土文物看,從西周到春秋戰國,燕國的生產力有了較大提高。商、周遺址只出土了刀、錛、斧、鑿等少量銅制工具,而未見銅制農具,農業工具仍以石器為主;但在戰國時期的遺址中,發現了不少鐵制工具,并在北京鄰近地區發現了幾處冶鐵遺址,說明鐵制工具在農業生產中已普遍使用。參見閻忠:《從考古資料看戰國時期燕國經濟的發展》,載《遼海文物學刊》,1995(2)。隨著農業水平的提高,燕國人口肯定會穩步增長。但另一方面,燕國多次與晉、齊、趙、山戎等強鄰發生戰爭,往往會造成較大傷亡,又抑制了人口增加的速率。

關于春秋時期燕國的人口規模,沒有任何資料可資考證。焦培民試圖根據史書提到的兵車數推測人口數量,他主張每乘兵車需配100人、每5人出1兵,春秋中后期12個主要諸侯國共有兵車28000乘,當有1400萬人,再加上這些諸侯國以外的人口,整個中國當有1500萬人,其中燕國當有兵車千乘,人口約有50萬。參見袁祖亮主編,焦培民著:《中國人口通史》2《先秦卷》,171~172頁。不過,由于對每乘兵車需配多少兵員以及兵數與人口數的比例認識不同,再加上史書關于各國兵車數的記載殘缺不全,這種估計可能誤差很大。如王育民亦認為每5人可出1兵,但他主張每乘兵車需配35人,故估計春秋后期總人口約450萬參見王育民:《中國人口史》,70~71頁。,只有焦培民估計數的30%。此外,胡煥庸、張善余估計春秋中后期的人口總數在2000萬人左右參見胡煥庸、張善余:《中國人口地理》(上冊),5頁,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4。,但未提供根據。袁祖亮認可《帝王世紀》關于周莊王十三年(公元前648年)有1184.7萬人的說法,但其他學者多認為《帝王世紀》的記載并無根據。

可以說,目前關于春秋人口峰值的估計,不同學者之間相差很大。參酌各家關于春秋和戰國人口數的估計,筆者認為,春秋人口峰值應已達到戰國的一半。下面討論戰國人口數量時,筆者認為葛劍雄估計的4500萬較為合理,因此春秋人口峰值應在2200萬人左右;當時燕國疆域還比較狹小,其人口占全國人口的比例應遠小于戰國時期的6.67%,亦以一半計,則其人口總數當有70余萬。下面估測戰國時期北京地區的人口時,系按北京地區人口占燕國總人口的15%計算。由于春秋時期燕國疆域遠較戰國時期為小,因而北京地區人口所占燕國總人口的比例應大大高于戰國時期,若以30%計,春秋時期北京地區的人口峰值可能在20萬左右。

關于戰國時期燕國的人口規模,盡管仍然沒有直接記載,但有兩條史料提到燕國兵數。一是《史記》卷69《蘇秦列傳》記載,蘇秦謂燕國“帶甲數十萬,車六百乘,騎六千匹”;二是《戰國策·燕策三》記載,燕王喜起兵伐趙,“令栗腹以四十萬攻鄗,使卿秦以二十萬攻代”。但對于兵員總數和幾人可出一兵,學者們的看法分歧很大。如有的學者認為每乘兵車需35人,有的認為需100人;有的認為蘇秦之言反映了實情,有的認為頗有浮夸;有的認為每7.5人出1兵,有的認為每5人出1兵,有的認為每4人出1兵,有的認為每2.5人出1兵。這種認識的不同,直接影響了他們對燕國人口數的估計。茲將各家估計數整理為表1—6:

表1—6 一些學者對戰國總人口數和燕國人口數的估計

資料來源:袁祖亮主編,焦培民著:《中國人口通史》2《先秦卷》,174~175頁,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王育民:《中國人口史》,68~70頁,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5;趙文林、謝淑君:《中國人口史》,18~20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88;路遇、滕澤之:《中國分省區歷史人口考》(上),17~32頁,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6;郭沫若主編:《中國史稿》第二冊,46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彭華:《燕國史稿》,160頁,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5。

說明:加*號者僅包括“戰國七雄”人口。

對于根據兵力數估計人口數的做法,葛劍雄深表懷疑,認為關于各國兵力數,并未留下可靠而確切的記載,而且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國家,兵力數與人口數之比也不是固定的,并不具備進行推測的基礎。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通過此后比較可靠的人口數量進行回溯性的推測,這樣做的精確性雖然也是相當低的,但至少可以確定一個比較合適的上限或下限。據他估計,公元前221年秦統一中國時,人口至少有4000萬,由于戰爭不斷,戰國時期的人口峰值會略高于秦統一時,但也不會高很多,估計在4500萬之內。參見葛劍雄主編,葛劍雄著:《中國人口史》第一卷《導論、先秦至南北朝時期》,291~300頁。葛氏對戰國人口峰值的估計,遠遠高出其他學者,但他對秦漢人口有比較系統深入的研究,其估計數當更可靠。

筆者認為,在資料奇缺的情況下,利用兵力數推求人口數,盡管存在諸多不確定性,但仍不失為一種可行的嘗試,而利用回溯法則可對估計結果進行校正。《戰國策》所載游士之言確實多有虛夸,但《燕策三》關于燕王喜“遽起六十萬以攻趙”的記載,并非出自游士之口,而是一種歷史敘述,應有相當的事實根據。此外,據《史記·燕召公世家》,燕王喜除派栗腹、卿秦率軍60萬分攻鄗、代外,還“自將偏軍隨之”。即使偏軍只有5萬,總兵力也達到65萬。燕王喜試圖依靠兩倍甚至三倍于趙軍的兵力取勝,肯定會最大限度地征集兵員。漢代晁錯曾云:“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不下二人。”《漢書》卷49《晁錯傳》。戰國情況應當相似,平均每2.5人可出1兵。不過,這種大規模的征集,不可能很徹底,漢代“七國之亂”時,吳王劉濞要求自14至62歲者皆從軍,葛劍雄估計實際征發比例約為2/3參見葛劍雄:《西漢人口地理》,26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而且,吳王劉濞可以傾力進攻,而燕王喜卻不可能將戍守各要地的兵力全部抽空。因此,攻趙兵力大概也就有可服役人數的一半多。以此度之,當時燕國總人口約為300萬。若戰國人口峰值以葛劍雄的估計數為據,則燕國人口占全國人口的6.67%。

燕國的疆域,跨越了今天數個省市。上述學者中,只有路遇、滕澤之按今天的行政區劃,估計了當時燕國人口的分布情況:燕國200萬人口,今河北省境內不少于120萬,遼寧省不少于40萬,天津市約5萬,北京市約25萬。參見路遇、滕澤之:《中國分省區歷史人口考》(上),24~25、35~36頁。按,該書第64頁謂今北京市“戰國中期估計有人口15萬左右”,當系筆誤。路、滕二氏對戰國時期今北京地區人口數的估計,可能偏低:其一,二氏估計的戰國總人口數,僅為葛劍雄估計數的57.8%,應予上調;其二,北京地區為當時燕國的核心區域,且是都城所在地,當是人口最集中的區域,而二氏估計的分布在北京地區的燕國人口數,僅占燕國人口總數的12.5%,似乎也偏低了一些。如以燕國總人口300萬人、北京地區占15%計,則今北京地區當有45多萬人。焦培民曾以總人口數3000萬人為基準,計算了戰國各諸侯國的人口密度,其數值(人/平方公里)如下:齊25.53,魯27.78,宋104.17,韓31.25,趙31.25,魏36.46,楚9.32,越4.89,燕15.98。參見袁祖亮主編,焦培民著:《中國人口通史》2《先秦卷》,108頁。若據葛劍雄估計數加以調整,各國人口密度還要相應提高一些。如北京地區有45萬人,則人口密度約為27.42。這一燕國核心地區的人口密度,即使與焦培民的較低數值相比,應當也算是比較正常的。

燕都薊城,戰國時代已是北方一座繁華城市。桓寬《鹽鐵論·通有篇》曾列舉戰國著名都會云:“燕之涿、薊,趙之邯鄲,魏之溫、軹,韓之滎陽,齊之臨淄,楚之宛、陳,鄭之陽翟,三川之兩周,富冠海內,皆為天下名都。”《史記》卷129《貨殖列傳》亦云:“夫燕,亦勃、碣之間一都會也。”但薊城的規模及其人口數量,今天已難以確知。曲英杰曾推測燕都薊城的范圍,大致西起今會城門、北蜂窩路一線,東至牛街、右安門大街一線,北起頭發胡同一線,南至明清北京城外城南垣內側一線,東西長約3000米,南北長約4000米(參見曲英杰:《先秦都城復原研究》,293~302頁,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1)。但陳平認為,曲英杰此說“雖可稱考證縝密,但仍不無可商之處”[陳平:《燕亳與薊城的再探討》,載《北京文博》,1997(2)]。曲氏的說法只是一個假說,尚難引以為據。韓光輝估計在10萬人以上參見侯仁之主編:《北京城市歷史地理》,251頁。,路遇、滕澤之估計有10萬人左右參見路遇、滕澤之:《中國分省區歷史人口考》(上),36頁。。如上所述,路、滕二氏對燕國總人口的估計可能偏低,對薊城人口的估計也會隨之偏低。若按相同比例調整,薊城當有15萬人。

將薊城人口峰值定為15萬,是否偏高呢?據蔣剛估計,戰國時期列國都城人口數為:秦都雍城約18.2萬~21.8萬人,櫟陽約6.9萬~8.3萬人;楚都紀南城約27.6萬~33.1萬人,壽春約44.8萬~53.8萬人;中山靈壽約24.1萬~28.9萬人;邯鄲趙故城約32.8萬~39.3萬人;臨淄齊故城約34.5萬~41.4萬人;魏都安邑約22.4萬~26.9萬人;曲阜魯故城約17.2萬~20.7萬人;新鄭鄭韓故城約23.7萬~28.5萬人;東周王城約15.8萬~19.1萬人;秦咸陽約46.6萬~54.3萬人;燕下都約29.3萬~35.2萬人。參見蔣剛:《東周時期主要列國都城人口問題研究》,載《文物春秋》,2002(6)。按,燕下都主要營建于戰國后期的燕昭王時,且并未作為實際首都使用,蔣氏對其人口數的估計可能偏高。韓光輝估計公元前680年齊都臨淄有21.8萬人,至公元前333年增加到44.8萬人。參見韓光輝:《齊都臨淄戶口考辨》,載《管子學刊》,1996(4)。葛劍雄據《戰國策·東周策》“城方八里,材士十萬”的記載,認為將韓國的宜陽城“城里人口估計為25萬~30萬,不會有太大的誤差”。參見葛劍雄主編,葛劍雄著:《中國人口史》第一卷《導論、先秦至南北朝時期》,298頁。與這些都邑相比,估計薊城人口15萬,在當時只屬于中等偏下規模,應當算是一個適度的估計數。

燕大舉攻趙之年,是在燕王喜四年(公元前251年)。此時的人口規模,恐怕在燕王噲禪讓之前就已達到。自燕王噲禪讓到燕王喜攻趙,燕國屢有內亂外戰。如燕王噲五年(公元前316年)將君位禪讓于子之,結果引發內亂,“構難數月,死者數萬眾,燕人恫怨,百姓離意”《戰國策·燕策一》。。次年,齊國又聯合中山國,借機伐燕,殺燕王噲,醢子之,占領燕國達三年之久。燕昭王即位后,勵精圖治,立志雪恥,于二十八年(公元前284年)聯合秦、趙、韓、魏四國大舉伐齊,連下齊國70余城,“皆為郡縣以屬燕”,只有莒、即墨兩城未下。參見《史記》卷80《樂毅列傳》。按,《戰國策·齊策五》載蘇秦說齊閔王曰:“昔者齊、燕戰于桓之曲,燕不勝,十萬之眾盡。”此戰時間不明,從有關史事推測,當發生于燕昭王十六年(公元前296年)之后,可能此次伐齊前,兩國即曾交戰,燕國大敗。燕昭王于三十三年(公元前279年)去世后,嗣王惠王與樂毅不和,罷其兵權,齊國田單發動反攻,重創燕軍,燕軍悉數被逐出齊境。在這樣的情況下,燕國人口大概只能維持既有的規模,很難有明顯增長。燕王喜攻趙,遭到慘敗,此后燕屢次遭到趙國攻擊,最后又被強秦所滅,人口當有很大減耗。

二、夏商周時期的人口遷移

北京地區已知最早的人口遷入,是古黃帝族來此生活居住。《禮記·樂記》謂:“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車,而封黃帝之后于薊”。《史記·周本紀》則謂封“帝堯之后于薊”。兩書所記受封者看似有異,實際是一回事,因帝堯乃黃帝之玄孫。但薊并非因周武王分封才出現,而是商朝就已存在的方國。李江浙認為,“薊”為黃帝族之支裔禺強族的族徽,“薊丘”即為禺強族的居民點,禺強族時常遷徙,因而“薊丘”也有多個,其中影響最大的有三個:第一個在今北京市平谷區漁子山一帶;第二個在今河北省涿鹿、陽原和蔚縣地區;第三個在永定河洪沖積扇脊背的中心地區。“薊城”就是在“薊丘”不斷發展壯大的基礎上形成的。參見李江浙:《“薊城”前史初探》,見蘇天鈞主編:《京華舊事存真(第二輯)》,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92。韓光輝則認為,最早的薊丘,當在昌平區雪山臺地上;平谷劉家河商代遺址,應是夏商時期薊人的活動中心,或即薊都所在地的文化遺存;商代中期以后,薊人活動的中心,轉移到永定河洪積沖積扇上來,周初薊城,原本就是商朝薊國的都城;薊國還另有陪都或稱副都,位于今石景山模式口與金頂山一帶。參見韓光輝:《薊聚落起源與薊城興起》,載《中國歷史地理論叢》,1998(1)。

根據古史傳說,黃帝族的發祥地在今陜西黃土高原,后逐步向東遷移,順著北洛水、渭水及黃河北岸,依著中條山、太行山脈,直到現在的北京附近。參見石方:《中國人口遷移史稿》,2頁,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0。由此推測,活動在今北京及周邊地區的黃帝族裔,是從遙遠的西部逐步遷移而來,而到達這一地區后,仍處于經常性的遷徙狀態。《史記·五帝本紀》謂黃帝“邑于涿鹿之阿,遷徙往來無常處”。這種生活狀態是與當時的社會經濟條件相適應的。

商朝時期,沿著太行山東麓已形成了一條南北大道,將商朝統治的核心區與北京地區聯結起來參見侯仁之:《侯仁之文集》,37~38頁。,可能曾有少數殷人沿著這條路線遷移而來。迄今為止,北京地區已發現數處商代遺址遺跡,如在房山區焦各莊發現了兩座商代晚期墓葬,在昌平區小北邵村發現了商代灰陶器。最為引人注目的,是1977年在平谷縣劉家河村發現的商代中后期墓葬,出土了一批銅器和金器,其中金器帶有濃郁的地方色彩,而青銅禮器則屬于典型的商代風格。參見北京市文物管理處:《北京市平谷縣發現商代墓葬》,載《文物》,1977(11)。有學者根據《左傳》昭公九年“及武王克商……肅慎、燕亳,吾北土也”的說法,推測這些銅器是肅慎、燕亳或其他方國的遺存參見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新中國的考古發現和研究》,241頁,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也有學者認為墓主應當是殷人參見彭華:《燕國史稿》,47~48頁,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5。。無論此墓墓主是否殷人,都說明當時北京地區與中原地區存在著密切的交往,或者已成為商朝統治區域的一個組成部分,不排除有殷人移入。

周滅商后,以商代方國為基礎,在北京地區分封了燕、薊兩個諸侯國。但兩者情況大為不同:封黃帝之后于薊,當是承認原薊國的統治權,并未伴隨成規模的人口遷移,改變其民族構成;而封召公奭于燕,卻帶有武裝殖民的色彩,極大地改變了燕國的民族構成。

可以設想,在遠離周朝直接控制區的燕地,若想使新分封的燕侯盡快形成穩固的統治,發揮屏藩周室的作用,就必須有一批相當數量的周人隨同而來。從1970年代開始,陸續對房山區琉璃河商周遺址進行了發掘。位于黃土坡的大規模墓葬區,被南北穿越的京廣鐵路分隔成兩區。考古工作者發現,兩區墓葬存在明顯差異:一區只有中、小型墓,二區大、中、小型墓都有;一區墓葬在墓坑填土和腰坑中,大多有殉狗,隨葬陶器組合為鬲、簋、罐,二區殉狗現象極少見,隨葬陶器組合以鬲、罐居多;一區附葬車馬坑在墓的南面,是整輛車埋入,二區附葬車馬坑在墓的北面,且是將車拆散后埋入;一區中、小墓中有殉人現象,二區只在一座墓的墓道東壁發現殉有一人頭,其余大、中、小型墓都未見有殉人現象。據此推測,一區墓葬的墓主很可能是殷的遺民,或是周滅商前與商王朝有密切關系而生活在當地的燕人,而二區墓葬應是周滅商后被封到燕地的周人墓。參見田敬東:《琉璃河遺址發掘述略》,見蘇天鈞主編:《北京考古集成》3《石器時代至隋唐(二)》;任偉:《從考古發現看西周燕國殷遺民之社會狀況》,載《中原文物》,2001(2)。也有少數學者不同意這種看法,參見劉緒、趙福生:《琉璃河遺址西周燕文化的新認識》,載《文物》,1997(4)。

周初分封時,在賜以土地的同時,還常賜以殷民,如分康叔以殷民七族(陶氏、施氏、繁氏、氏、樊氏、饑氏、終葵氏),分魯以殷民六族(條氏、徐氏、蕭氏、索氏、長勺氏),分唐叔以懷姓九宗。《左傳》定公四年。燕國初封時是否給予殷民,史無記載。1986年出土于琉璃河西周大墓的銅罍、銅盉,其銘文中云:“令克侯于匽,、羌、馬、、馭、微、克、、匽入土眔厥玦。”對于這段文字,諸家釋讀頗有分歧,但大多認為其中提到一些方國或部族名。參見本刊記者:《北京琉璃河出土西周有銘銅器座談紀要》,載《考古》,1989(10)。對于究竟提到幾個方國或部族名,則意見不一,得到較多認同的是羌、馬、、馭、微六個。參見趙光賢:《關于琉璃河1193號周墓的幾個問題》,載《歷史研究》,1994(2)。對于這些方國或部族是原住民還是移民,又有不同認識:有人認為這些方國或部族分布在燕地附近,原屬商朝,周初歸入周朝版圖并成為燕國領地。參見于德源:《北京農業經濟史》,47頁;趙庭秀:《早期燕國的世系與疆域探幽》,載《河北學刊》,1993(4)。也有人認為這些方國或部族是被從其他地方遷移到燕地的。如彭華推測,羌方在今陜西西北部一帶,馬方在今山西永和、霍縣以南黃河以東地區,方為東夷,方在今河南沁陽一帶,馭方在今太行山一帶,微方在今遼寧喀左一帶;常征推測,羌在今山西霍縣,馬在關中岐山之陽,在今晉南曲沃地區,在今山西平遙縣,馭在涇渭之間,微在今河北井陘、獲鹿間。參見彭華:《燕國史稿》,47~48頁;常征:《釋〈大保鼎〉》,載《北京社會科學》,1993(3)。此外,陳平也認為這些方國或部族系從遠方遷來,并推測了其中四族地望,參見《克器事燕六族會釋考證》,見蘇天鈞主編:《北京考古集成》3《石器時代至隋唐(二)》。事實究竟如何,還需要進一步研究和考證。

燕國的大規模人口移入,主要發生在西周初年,其后自然還會有移民陸續進入燕國,但都是零散的,總數不會太多。如春秋戰國時期,一些士人為施展抱負、求得發展,往往移居他國,燕國亦存在這種現象,特別是燕昭王“禮賢下士”,“樂毅自魏往,鄒衍自齊往,劇辛自趙往,士爭湊燕”《戰國策·燕策一》。。同時,燕國士人也有往他國任職者,如曾擔任秦國相國的蔡澤就是燕國人。參見《史記》卷79《范雎蔡澤列傳》。

在燕國內部,曾幾次發生較大規模的移民,即伴隨首都遷移而發生的移民。關于燕國的都城,目前已知有位于今北京房山區琉璃河鎮董家林的古城、位于今北京城西南一帶的上都薊城、位于今河北雄縣縣城西北的臨易,位于今河北易縣東南的下都武陽城、位于今北京房山區竇店鎮的中都。目前學術界在下面幾個問題上看法比較一致:董家林古城為燕國初都,燕桓侯徙都臨易,下都并未作為都城使用。但對于燕國何時以薊為都,則眾說紛紜。近年多數學者引《韓非子·有度》“燕襄王以河為境,以薊為國”之說,謂燕襄王當謂燕襄公之誤,認為燕遷都于薊是在燕襄公(公元前657—前618年)時期。但陳平認為,燕襄王就是燕昭王(公元前311—前279年),因其謚號為昭襄王,故可以稱昭王,也可以稱襄王。不過,陳平認為燕始以薊為都之年,恐怕不至于晚于燕昭王時,很可能在西周晚期就以薊為都了。曲英杰則推測,遷薊時間當在燕釐公(公元前402年—前373年)之世。陳平:《燕都興廢、遷徙談》,載《北京社會科學》,1998(1);曲英杰:《燕都薊城考》,見蘇天鈞主編:《京華舊事存真(第三輯)》,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97。隨著都城的遷移,包括宗室成員在內的大量都城居民,必然會隨之遷移。葛劍雄《中國移民史》第二卷《先秦魏晉南北朝時期》(福建人民出版社,1997)謂:封帝堯之后于薊,“應為燕,即南燕,今河南延津縣東北”;封召公奭于燕,“都于薊(今北京城西南隅)”,“燕國的都城一直在薊(今北京城西南隅),從未遷移……因此燕的宗族沒有進行過大規模或遠距離的遷移”(第17~18、33頁)。這些說法將北燕與南燕、燕與薊混淆,不確。此外,燕昭王時大規模營建下都,雖未將其作為首都使用,但為實現伐齊等軍事目的,肯定也會向下都調集一些兵力,遷移一些人口。

此外,戰國時期,燕國北部疆域大為擴展。《戰國策·燕策一》記蘇秦說燕文侯曰:“燕東有朝鮮、遼東,北有林胡、樓煩,西有云中、九原,南有呼沱、易水,地方兩千余里。”近些年考古調查發現了兩道燕北長城:內長城大抵西起河北張家口市獨石口,東北行,經沽源、圍場,進入內蒙古喀喇沁旗、赤峰,越老哈河,東行入遼寧建平縣北部,再入內蒙古敖漢旗,入遼寧北票,至阜新縣[阜新以東是否抵遼陽(即燕的襄平)尚未查明];外長城西自河北圍場東走,經內蒙古赤峰北、敖漢、奈曼、庫倫,進入遼寧阜新,過彰武、法庫渡遼河,經開原、鐵嶺、清原,南折向新賓、桓仁、寬甸,渡鴨綠江,入朝鮮半島,抵達今朝鮮平壤北新安州附近。參見鷗燕:《燕國開拓祖國北疆的歷史功績》,載《文物春秋》,1999(4)。這些長城遺跡說明,燕國鼎盛時期,確曾控制了今東北的廣闊區域。隨著疆域的向外拓展,必然會發生相應的人口遷移活動:一是山戎、東胡等少數民族遠徙而去(詳下),二是一些燕國民眾遷移到新拓展的疆土上。戰國末年秦軍攻燕時,燕王喜避居遼東,可能有一定數量的移民為其基礎。《史記》卷115《朝鮮列傳》記載:“自始全燕時,嘗略屬真番、朝鮮,為置吏,筑鄣塞。”隨著燕國勢力推進到朝鮮半島,當地也出現了燕國移民。漢初燕人衛滿逃亡到朝鮮,統治的民眾包括“故燕、齊亡在者”,即屬其類。

三、燕國境內的少數民族及其外徙

地處農耕文化與牧獵文化交匯地帶的北京地區,自古以來就是多族共居、相互融合的地方,正如考古學家蘇秉琦所說:“燕山南北地區是中華民族的一個大熔爐。”轉引自華泉:《張家口地區新石器時代和青銅時代考古研究學術討論會側記》,載《史學集刊》,1982(4)。

當夏商王朝在中原進行統治的時候,生活在今北京地區的各族居民,創造了一種具有顯著地方特色的青銅文化,考古學界稱為“夏家店下層文化”。北京地區的夏家店下層文化,最早發現于昌平區雪山遺址,因此又稱為“雪山三期文化”,以后在房山區琉璃河劉李店,密云縣燕落寨、鳳凰山,平谷區劉家河,豐臺區榆樹莊,昌平區下苑、小北邵,房山區南尚樂鄉、鎮江營、塔照村、西營等地都有發現。有些遺址的年代和文化性質,學術界尚存在不同意見。如關于房山區劉李店遺址,原發掘報告定為商代[參見北京市文物管理處、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房山縣文教局琉璃河考古工作隊:《房山琉璃河夏家店下層文化墓葬》,載《考古》,1976(1)],但韓嘉谷認為當屬西周早期(參見韓嘉谷:《京津地區商周時期古文化發展的一點線索》,載《中國考古學會第三次年會論文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又如平谷區劉家河遺址,有人定為商代中期,有人定為商代中晚期至殷墟早期階段,有人認為應屬夏家店下層文化遺存,有人認為不屬夏家店下層文化遺存而可能為肅慎、燕亳或附近別的其他方國的遺存[參見靳楓毅、郁金城:《北京地區出土青銅器概論》,載《北京文博》,2002(2)]。筆者采用的是比較通行的觀點。有些學者認為,北京地區的夏家店下層文化,是燕山以南土著民族和燕北諸族文化,以及中原夏、商文化的融合體。參見于德源:《北京農業經濟史》,41~42頁。也有學者將當時居住在冀北和燕遼地區的民族統稱為“古燕集團”,認為“古燕集團與炎黃、東夷集團都有密切的關系,是炎黃集團和東夷集團融合當地原始部落形成的民族,有可能是東夷族或商族占主要地位”袁祖亮主編,焦培民著:《中國人口通史》2《先秦卷》,103頁。。盡管說法不盡一致,但都認為當時北京地區的居民和文化是不同部族融合的結果。

與中原各國相比,燕國的文化確實保持著一些地方特色,但從大的范圍來看,燕國的文化還是屬于中原主體文化的一部分,其族屬也屬于作為中華民族主體的華夏族。但燕國北疆,卻與一些少數民族毗鄰。《戰國策·燕策》記燕易王曾自謂“寡人蠻夷辟處”,《史記》卷110《匈奴列傳》謂“燕北有東胡、山戎”。除山戎、東胡外,自西周到戰國,先后活動于燕地附近的少數民族,還有肅慎、孤竹、令支、屠何、鮮虞、穢貊、無終、林胡、樓煩、匈奴等。參見閻忠:《西周春秋時期燕國境內及其周邊各族考略》,載蘇天鈞主編:《北京考古集成》3《石器時代至隋唐(二)》;彭華:《燕國史稿》,第十、十一章。

從史籍記載看,燕國的疆域,初封時是比較狹小的,后雖有所擴展,但直到春秋時代,仍是一個勢力較弱的諸侯國。《史記》卷34《燕召公世家》稱其“北迫蠻貉,內措齊、晉,崎嶇強國之間,最為弱小,幾滅者數矣”。在北京市延慶縣境內,迄今已發現多處山戎遺跡,尤為引人注目的是在古城村葫蘆溝、龍慶峽東山坡的西梁垙、靳家堡鄉的玉皇廟發現三處山戎墓葬群,共發掘清理墓葬500余座,出土各種文物近萬件參見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山戎文化考古隊:《北京延慶軍都山東周山戎部落墓地發掘紀略》,載《文物》,1989(8)。,說明當時這一地區曾居住著很多山戎。春秋時期,山戎勢力強盛,屢次侵擾燕國,燕桓侯將首都南遷到臨易,即因山戎侵逼所致。山戎甚至還曾“越燕而伐齊”,與齊釐公戰于齊郊。燕莊公時,燕國再次遭到山戎進攻,遂向齊告急求援,燕莊公二十七年(公元前664年),齊桓公出兵助燕,“北伐山戎,山戎走”《史記》卷110《匈奴列傳》。。經此次慘敗,山戎遠徙而去,此后山戎逐漸消失于史籍,而東胡代之而興。

就有關史料分析,燕昭王以前,燕國實際控制區恐怕還限于燕山以南的平原地帶。原來山戎的地域,應當被繼起的東胡所控制。燕將秦開曾經“為質于胡”,后歸國。燕昭王時,秦開“襲破走東胡,東胡卻千余里”《史記》卷110《匈奴列傳》。,遂置上谷(治所在今河北省懷來縣)、漁陽(治所在今北京市密云縣西南)、右北平(治所在今河北省平泉縣)、遼西(治所在今河北省盧龍縣)、遼東(治所在今遼寧省遼陽縣)五郡。由此可知,在秦開襲胡之前,今北京市北部原為東胡勢力范圍,當有一批東胡人在此居住生活。東胡退向東北后,仍為一強大部族,到公元前206年為匈奴冒頓單于所滅。

根據《史記》卷110《匈奴列傳》的記載,山戎、東胡“各分散居谿谷,自有君長,往往而聚者百有余戎,然莫能相一”。可知他們尚處在前國家階段。從山戎墓葬中的隨葬品看,數量多寡相差懸殊,說明貧富分化已很嚴重。根據史書記載并結合出土文物,可以推斷山戎是以游牧為主的民族,但在一定區域范圍內已形成相對穩定的聚居地。參見張秀榮:《古山戎考略》,見蘇天鈞主編:《北京考古集成》3《石器時代至隋唐(二)》。東胡人的社會經濟狀況,應當與山戎相似。估計今北京北部的山戎徙走后,其故地便歸入東胡的勢力范圍;到東胡人被秦開驅逐后,他們原來的居住區便成為華夏族的生活區域。此前燕國的有效統治區域,主要限于燕山以南的平原地帶,到襲走東胡后,便越過軍都山八達嶺進入冀西北山間盆地。參見崔學諳:《葫蘆溝祭祀遺跡初論》,見蘇天鈞主編:《北京考古集成》3《石器時代至隋唐(二)》。總而言之,從西周到春秋戰國時代,今北京地區的民族構成發生了幾次重大變化。

在長期比鄰而居的過程中,作為燕國主體的華夏族與各少數民族之間,不可避免地會發生文化的和種族的融合。在山戎墓出土的陶器上,可以明顯看到燕文化影響的痕跡,器形和紋路都很相似,只是不如燕器精致小巧。《漢書·地理志》記燕國風俗云:“賓客相過,以婦侍宿,嫁取之夕,男女無別,反以為榮。后稍頗止,然終未改。”《漢書》認為此乃太子丹之影響所致,恐未必然,應當是少數民族之遺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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