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卷著梧桐葉掠過實驗樓的玻璃幕墻，楚赫捏著醫院繳費單的指尖泛白，單據上“累計欠費 12800元”的紅章像烙鐵一樣燙眼。爺爺的肺炎反復發作，鄉鎮醫院建議轉院治療，而奶奶悄悄塞給他的存折里，余額只剩下四位數。

他站在星火小組實驗室門口，門內傳來肖瑜壓低的聲音：“……對，爺爺的靶向藥不能斷，下個月的費用我會讓助理打過去……另外，幫我查一下廣城第一醫院‘楚建國’的繳費記錄，匿名打款，別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楚赫。”

“咔噠”一聲，楚赫推門而入。肖瑜握著手機的手猛地收緊，屏幕上“私人助理”的來電顯示還未熄滅。四目相對的瞬間，楚赫看到肖瑜眼底閃過一絲慌亂，而這慌亂像導火索，點燃了他積壓已久的情緒。

“是你。”楚赫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論壇上的匿名捐款人，也是你？”

肖瑜掛斷電話，喉結滾動了一下：“楚赫，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么？”楚赫上前一步，將繳費單拍在桌上，紙張被震得發出脆響，“解釋你如何像施舍流浪貓一樣，偷偷往我爺爺的賬戶里打錢？還是解釋你為什么要用‘學校補助’這種謊言來羞辱我？”

“我沒有羞辱你！”肖瑜的聲音陡然拔高，“你爺爺的病不能再拖了，那些錢——”

“那些錢是你的！不是我的！”楚赫的胸口劇烈起伏，“我楚赫從悠縣考到風校，靠的是自己的筆，不是別人的憐憫！你以為用金錢就能彌補什么？彌補你高高在上的優越感，還是彌補你對我所謂的‘特殊關照’？”

他想起入學時肖瑜遞來的紅燒肉，圖書館深夜的蜂蜜水，后山那只被溫柔對待的流浪貓——原來這些溫暖都包裹著名為“同情”的糖衣。羞恥感像潮水般淹沒了他，比貧窮本身更讓他窒息。

“我不需要你的錢！”楚赫抓起桌上的繳費單，狠狠撕成兩半，碎紙如雪片般落在兩人之間，“從今天起，我們只是學長和學弟，僅此而已。”

他轉身沖向門口，肖瑜下意識伸手去拽，卻只抓住了他校服外套的衣角。“楚赫！”肖瑜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那筆錢不是施舍，是——”

“夠了！”楚赫甩開他的手，摔門而去。實驗室的白熾燈在他身后驟然熄滅，將肖瑜的身影吞沒在黑暗里。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聽著少年跑遠的腳步聲，慢慢滑坐在地。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出助理的短信：“肖先生，楚先生的醫藥費已全額繳清，是否需要告知楚赫同學？”

肖瑜閉上眼，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兩個字，又逐一點刪除。最終，他回復：“不用。”

雨不知何時下了起來，淅淅瀝瀝敲打著走廊的窗戶。楚赫沖進雨幕，任由冰冷的雨水澆透全身。他想起奶奶打電話時欲言又止的語氣，想起爺爺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想起肖瑜那雙總是藏著深意的眼睛——原來所有的溫暖都是錯覺，他像個小丑，在別人的同情里扮演著努力向上的角色。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是夏鷗發來的微信：“楚赫，你在哪？鐘琳老師說爺爺的醫藥費突然有人繳清了，是不是……”

楚赫關掉屏幕，將手機塞回口袋。雨水混著淚水從臉頰滑落，他第一次覺得，風校這所金碧輝煌的象牙塔，如此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