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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義利觀下的稅收利益

一、義利辨析

義利中的“義”屬于我國儒家哲學和倫理范疇,指通過內心的自我調節使思想行為符合一定的規范(準則),即思想行為符合道德理想。“義者,宜也。”(《中庸》)“宜,所安也。”(《說文》)“義”往往與“禮”、“仁”連用,與“善”聯系。一般指公正合宜的道理,合乎正義、公益、情誼等。

義利中的“利”一般指利益、功利。在道德價值觀中,常與“義”對舉。墨家“尚利”,以“興天下之利”為行為的價值取向,并作為區別善惡的標準。可見,“利”有公利與私利之分。而在財務與會計中,“利”可以體現在收入、收益、利息、股利、利得、利潤等概念之中。

如何認識義與利并處理兩者的關系,即義利之辯(之爭),是貫穿于我國哲學與倫理思想史的一個基本問題,是關于道德規范和物質利益的關系及人們如何對待兩者的理論。其影響綿延幾千年、涉及各方面,其中就包括稅收問題。

如果將“利”界定為狹義之“利”與廣義之“利”。那么,狹義之“利”指物質上的實惠,“義”指精神上的道義,即便如此,兩者之間也并非截然對立、不可協調;而廣義之“利”有物質之利和精神之利,“義”其實也是一種利,是包含在“利”之中的。

二、義利對立觀

(一)重義輕利

儒家始祖孔子認為,“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孔子《論語》)“夫仁人者,正其誼(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漢書·董仲舒傳》)宋明理學家大多也認為義與利是互相排斥的,將仁、義、禮、智視為人的本性,認為是天賦予人的義理之性注1;力倡仁義,諱言功利。從這種人性論出發,提倡“存天理,去人欲”的學說。程頤認為:“不獨財利之利,凡有利心,便不可。”(《遺書》卷十六)朱熹認為:“凡事不可先有利心,才說著利,比害于義。圣人做處,只問義邊做。”(《朱子語類》卷五十一)

(二)重利輕義

宋代功利主義思想家則是重利輕義。李覯主張:“人非利不生,曷何不可言?……焉有仁義而不利者乎?”(《李覯集·原文》)王安石認為“理財”為治國之本,“理財乃所謂義也。”(《王文公文集·答曾立公書》)對傳統的“義”作了新的價值界定。明李贄認為:“夫欲正義,其利之也;若不謀利,不可正矣。”(《德業儒臣后論》)清顏元則將董仲舒的話改為“正其誼以謀其利,明其道而計其功。”(《四書正誤》卷一)與董的認識正好相反。近代以來,西方的功利論傳入中國。嚴復抨擊儒家道義論,質問“功利何足病”,認為“民之所以盼盼勤勞者,為利進而”。梁啟超更認為:“人而無利己之思想者,則必放棄其權利,馳擲其責任,而終至,于無以自立。”

三、義利雙行觀

在《孟子》開篇中有這樣一段問答,國君問:“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孟子回答說:“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日‘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孟子·梁惠王上》)后人據此認為孟子與孔子一樣,均是主張“重義輕利”。事實上,孟子不但不反對“利”,而且把“利”看得很重,認為“利”是人們向善的基礎。他說:“民之為道也,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孟子·滕文公上》)意思是說:一個人必須有穩定的收入(財產),這樣才會有行善的念頭(基礎);如果吃了上頓沒下頓,那就很難說了,沒準什么時候就會干出殺人越貨的勾當來。孟子反對的是片面地追求利益,因為人心是很難滿足的,尤其是掌權者,如果只是一味求利,不加收斂,最終就會見利忘義,盤剝不休,征戰不已。朱熹說,“王所謂利,蓋富國強兵之類”,富國強兵是為了窮兵黷武,而孟子是主張王道與仁政的,當然沒有談“利”的雅興。這也表明他不屑一顧的“利”具有特殊含義,并非逢“利”必反。孟子所說的“義”,指的是執政者如何治理國家的一種理念,屬于上層建筑的范疇。其基本內涵是以民為本、民貴君輕,讓利于民、與民同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南宋思想家、文學家陳亮認為義利并非水火不容,而是互不可分。仁義須功利體現,沒有“生民之利”,仁義即無以存附。提出“王霸并用,義利雙行”的觀點,并說:“禹無功,何以成六府?乾無利,何以具四德?”(《宋元學案·龍川學案》)主張農商并重和有利于富民商賈的措施,指出“商籍農而立,農賴商而行,求以相補,而非求以相病。”(《龍川文集·四弊》)肯定道德與事功不可分割,反對將義與利、理與欲對立起來。認為物質生活的欲求乃出于人的天性,“天理人欲可以并行”。永嘉學派的陳傅良將陳亮的功利觀歸結為“功到成處,便是有德;事到濟處,便是有理”(《致陳同甫書》),道德和功利可以統一。

四、稅收角度的義利觀

在義利之辯(之爭)中,儒家重義輕利的道義論無疑占據著統治地位。在《論語》中,“君子”一詞出現了107次,即使那些沒有提及“君子”的條目,也大多是沖著君子說的。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論語》就是一部由孔子的弟子及弟子的弟子們匯編的孔圣人的“君子論”,其在修身、治國方面的作用和影響延續至今。按《論語》的界定,君子應是才德出眾的人,是干大事、當官執政、施仁政的人。因此,其主旨是論證“如何當個好官”。但若僅用“義”與“利”來劃分君子與小人(賢與不賢),尤其是將兩者對立起來,未免失之偏頗,有點形而上學,似乎君子就不食人間煙火。

●子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真君子應該知曉(重視、看重)義。但追求(追逐、看重)利,做對自己有利的事,就一定是“小人”嗎?

●子曰:“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重視(關心)道德、法律(法制、法度)固然應是“君子”所行、所為,但重視(關心)土地、實惠(物質利益)就是“小人”嗎?

●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為追求利益而行事,就必然會招致他人的幾多怨恨嗎?不盡然。與其看著他人富足而徒生怨氣,倒不如自己去努力奮斗、勤勞致富。

筆者對孔子的“義利觀”不完全認同,但也不會苛求前人。孔子對弟子的教誨也是用心良苦,因其時空的局限性,后人完全可以理解。同樣,重利輕義的功利主義也有局限性;見利忘義、唯利是圖更不足取。“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史記·貨殖列傳》),難道人們僅僅為了利,甚至為了那么一點蠅頭小利,就蜂擁而至或各奔東西嗎?總該有道德底線,精神富足比單純的物質追求更具持久力、更有幸福感。其實,在《論語》中,孔子也不是完全排斥“利”。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利益、財富,人人都想得到、擁有,但如果不是以正當的方式得來,寧可不要。說明圣人孔子也認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注2子曰:“富而可求也,誰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如果能夠通過合理合法的手段(方式)得到財富,當然應該樂意為之;否則,就不該去做。此言更是萬般中肯。

早在孔子之前,我國春秋初期的偉大政治家、思想家管仲就提出了“富民、富國、王天下”的財稅思想,其許多深邃的見解和主張在今天看來,也非常令人嘆服。如“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牧民》)的物質利益決定觀,禮義廉恥“四維”(《牧民》)的社會道德規范,“以人為本,本固則國固,本亂則國危”(《霸言》)的人本主義思想,“士農工商四民者,國之石(基石)民也”(《小匡》)的對社會分工(階層)、社會經濟結構的認知,“政之所興,在順民心”(《牧民》)的治國方略。他還強調國家對經濟的調控職能,通過控制貨幣發行,調節物資余缺斂散,平衡物價,促進經濟發展;提出“官山海”,即利用齊國山海資源優勢,實行鹽鐵等國家專賣,開創了國家專賣制度的先河,時至今日,國家專賣仍是現代國家宏觀調控的重要手段之一。

特別在稅收方面,管仲是中國歷史上最早強調征稅要有度有量,即“取民有度”的人。在《管子·權修》篇中提出了“取民有度”的稅收原則。這一原則體現了古人對稅收負擔和稅收負擔能力的關注,“地之生財有時,民之用力有倦,而人君之欲無窮。以有時與有倦養無窮之君,而量度不生于其間,則上下相疾也。……故取于民有度,用之有止,國雖小必安;取于民無度,用之不止,國雖大必危。”從管仲開始,歷代思想家都強調國家(君主)必須實施德治,重民保民,勤政節省,取民有度。但因歷史和時代的局限性,對“有度”標準的認識也不盡相同。如孔子認為征十分之一的稅最為公正,而其他思想家對不同的稅種提出了不同的稅率,但都強調征稅量不能超過人民負擔能力所允許的限度,體現了古人對稅收負擔和稅收負擔能力的思考和探求。管仲還提出了“薄稅斂,毋苛于民”(《五輔》)的稅制設計原則,主張災歉減免要視具體情況而定,不同年景稅率不同,將“度”落在實處。“相地而衰征”是我國奴隸制社會的一次重大稅制改革,它根據土地的肥沃(貧瘠)程度的不同而實行差異稅制,即根據納稅人的不同情況區別對待,體現稅收的實質公平原則。

納稅人的稅務籌劃就是在合理合法或守法的前提下,所進行的旨在最大化稅收利益的行為,是坦坦蕩蕩的行為,怎么會長懷憂怨呢?我們不應將義與利對立,而應堅持“義利平衡”或“義利兼顧”。再者,追求稅收利益的也不僅是納稅人一方,政府同樣也非常看重自己的稅收利益。所不同的是,納稅人希望減輕稅負,使自己稅后收益最大;政府希望增加收入,使自己可支配財力最多。作為利益攸關方,重視自身利益是正常不過的事,但征納雙方都應該以稅收法規為準,誰都不能破壞稅收游戲規則,誰都不能只顧利而摒棄義。

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誠信的基礎作用主要體現為表率作用和引導作用。政府的誠信程度如何,往往就是一面鏡子,帶動和影響一大批人。政府講誠信,公民就有凝聚力、向心力,國家才有號召力。注3

利益一般指經濟利益,經濟利益即物質利益,是指在經濟上的得益(獲益)。在階級社會中,經濟利益是人類從事一切社會經濟活動的基本動因。當然,利益也有正當與不正當之分,不正當利益不可取,正當利益應該有。同一經濟事項會涉及利益攸關方,企業對利益的追逐會形成一定的博弈關系,進而影響博弈對象的利益。

人在追求物質利益的同時,也應受道德倫理的約束。在利己的同時,如果能夠做到利他,這是道德標準的上限;如果在利己的同時,即使做不到利他,但也不能損(害)他,這是我們必須堅守的道德標準下限(底線)。正所謂——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國家愛財,取之有度。

安貧樂道是一種境界,富而好禮也是一種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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