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歡問完了這句,直覺身后的李晏身形略微緊繃,他語聲里含了冷肅,“此事牽涉李恒。”
“澄王?”言歡反問。李晏“嗯”了一聲,“若論起來,還得從咱們那次去綴錦閣說起。”
那次,李晏陪同言歡去綴錦閣尋找紅綾,于李恒在綴錦閣內包下院子的屋頂上發現了他與那些青樓姑娘們貌似疏離的奇怪情形,后來又從紅綾的口中得知李恒每次光臨綴錦閣根本意不在狎妓,李晏便起了疑心,自然而然順著這條線深挖了下去。
“只是我太過心急了些,不慎被李恒發覺了。其間,他竟絲毫不顧血緣之親,幾次派了刺客來殺我。”李晏語聲平淡,仿佛講著與己無關之事。
言歡嚇得坐直了身子,去摸他的手臂,摸他的胸膛,又去摸他的臉龐,“你怎么樣,可有哪里受了傷?”李晏按住她的手,似笑非笑,目光灼灼,“阿歡,你這樣對待一個成年男子,可是不大好。”
言歡明知道他是在故意寬她的心,心中自然是放心不下,苦澀道:“所以,你便借了御茗坊那日為由頭,故意讓我自己離開了毓王府,又故意跟我疏遠,便是不想李恒注意到我,可恨我之前竟然不知道你屢次被人行刺。”
她說到這里,心中突然想通了一事。難怪這段時日看上去李恒那般急躁,連帶著一步緊似已一步地逼迫她,原來是他發現了李晏在偷偷查他,所以,不得不加緊施行他的計劃。
李晏愛憐地摸摸她的臉頰,“這般危險的境地我一個人就夠了,怎會還留你在我身邊,只會令我會分心。”他面色轉寒,“只是我未料到他打得卻是那樣不堪的主意,竟然迫你嫁他。當時我在外得知消息的時候,恨不得插翅回來。”他心疼道:“阿歡,你受委屈了。我雖安排好了人手,卻也耐不住李恒使盡了招數。瑜妃召你進宮,他又想在父皇面前算計你,這我都知道。我已經盡快將事情了結,趕回來見你。”
“原來你都知道了。”言歡低低道。這些時日李恒對她諸般糾纏,她都淡定從容地一一回敬了回去。在今夜差點被擄之前,李恒也未曾在她這里討到什么好去。只是此刻聽李晏這樣一說,她心里不知怎地竟泛起了絲絲委屈,也許,在她心底里不知道的角落,她一直是依賴著他的。
“阿晏,我很想你。”言歡順著自己的心意,喃喃道。“我也想你。”李晏的聲音也變得低沉而有磁性。
言歡攀住他的衣袖,依賴地想要靠得更緊些。觸碰之間,手底隱然帶了濕意,抬手看時,指尖竟有猩紅之色。“你受傷了?”她一邊問,一邊去尋找方才手中覺得有異的地方。
李晏按住她的手,“無妨,只是小傷,已處理過了。”“你在哪里受的傷?”言歡追問。李晏眉目微冷,“這就要問我那個好三弟了。”
言歡擰眉,“是李恒。他逼婚于我,又下手追殺你,他一改往日的風流閑散,我猜他所圖謀之事大抵是不小。”李晏冷笑,“他的圖謀不僅不小,要說是膽大包天也不為過。”
“他在圖謀什么?”言歡問。“一會你便知道了。”李晏接了一句,一抖韁繩,令坐騎停了下來。
言歡這才發現,他們已行到了皇宮之前。此時差不多已是子夜時分,按照往常,宮門應早已下鑰,但此刻卻是門洞大開,門前站著的竟是明帝身畔的內監總管懷恩。看他那姿態,似是在等著什么人。
言歡見這陣勢,心中一緊,生怕對李晏不利,不由使勁握了他的手。李晏低聲道:“無妨,是我給父皇報了信,說要此時過來。”她這才放松下來。
此刻,見他們過來,懷恩急忙迎上前來,顧不得寒暄,徑直道:“毓王殿下可算來了,陛下口諭,請殿下直接至常陽殿。”
李晏先下了馬,又轉身扶了言歡下來,帶著杜渲等一眾侍衛,隨著懷恩進了宮門。
常陽殿內燈火通明,明帝神情嚴肅,衣飾嚴整,負手立于殿內。他雖身形筆直,一身威嚴,但望去眼底焦灼,臉色蠟黃,形容頗有些憔悴,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太子李倫坐在下首,雖然看上去神情平靜,但隱在衣袖內的手指蜷縮,顯示了他心中的忐忑。他是在睡夢中被明帝急召到這里的,只是,他來了有一個多時辰了,明帝只是讓他等著,旁的一句話也沒說。
懷恩步履匆匆地進來,躬身道:“毓王殿下到了,還有瀾滄的神官大人。”“宣。”明帝走回案后坐下。
李晏甫一進殿,一撩衣襟跪于當地,“參見父皇,見過皇兄。”言歡也行禮如儀。“都起來說話。”明帝一擺手,緊接著劈頭便問,“寧之,你讓秦江池來稟報朕,說順之------”
說到“順之”兩個字,明帝頓了一頓,這是澄王李恒的字,也是他所取。他當年之所以取這個字,期望的便是這個孩子來日能夠順服,仁孝,不違背君父。誰知此時竟然聽說李恒暗地里也許在做著最不順服,最不仁孝之事。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他又為何要如此?
明帝壓下心中煩躁,接著道:“說順之有不臣之心。朕如你所愿,此時等在這里。還有,朕已命秦江池去澄王府宣旨,命他即刻進宮。眼下,你有什么就都拿出來吧。”
聽到“不臣之心”這四個字,言歡大吃一驚。雖然她早隱隱約約猜到李恒怕是暗地里在進行什么勾當,但此時明明白白聽來還是不由得一陣駭然,所謂“不臣”,乃是不守臣子本份,意圖犯上作亂。李恒這是要反了么?
此時,懷恩已知趣地退了下去,親自守在殿門口。殿內只余李晏、言歡、明帝和李倫四人。原本這算得上是大楚皇族內部事務,言歡也想告退。李晏卻暗地里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安心留下。言歡知道他這是將她當自己人對待,便也未見外,立在當地未動。
李晏的面上雖仍有長途奔行的疲憊之色,但雙目炯炯,神情堅定,氣度從容不迫。一時幾人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
李晏只是看著明帝,眼神堅毅坦誠,“是,父皇。”他聲音沉沉,“兒臣今夜要告澄王李恒,有不臣之心,意圖謀朝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