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厚積待薄發
- 煌涼一夢
- 逢濁酒
- 4127字
- 2019-10-06 14:06:35
時光飛走,轉眼雪幽二人已向錢叔拜師學藝一周有余,一些簡單的小毛病都不在話下了。畢竟,絕大多數故障都屬于“心有余而力不足”類型,身為異能者,直接大力出奇跡便好。
于是,二人迫不及待地開啟了收入更豐厚的代修機甲業務,滿軍營推銷一圈后,成功接到五六個訂單,休整時間也忙得不亦樂乎。
昏昏云層似乎被戳出幾個孔洞,現出幾點湛藍。地上積雪難融,寒意直戳骨髓,這些身披破舊軍襖的人卻早已司空見慣,吵嚷著架起爐灶。
雪幽排在最后,好不容易捧著搪瓷的飯碗坐到一邊,拿起飯勺打算就著風沙吃下,便聽到前面一片嘈雜,似乎有人正大聲喊叫。
“狗屁的異能者,出來償命!”
異能者還能指誰,雪幽忙放下飯碗,有些迷茫地站了起來。
只見一眾彪形大漢氣勢洶洶而來,為首的眼中似還閃著淚光,咬牙切齒:“就為了貪那么點火石,剛學點皮毛就出來害人,這可是關乎我們性命的東西啊!”
“出了人命,你們就是殺人犯!你們要償命!”
雪幽慌忙擺手連連后退,可對方根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言語間已盡是哀慟:“異能者本就不把我們當人看,更何況這種來路不明的!我知道,我們在你們眼里,脆弱得就像螞蟻一樣不值一提,但是,但是......”他眼中染上瘋狂,后面的人也都紛紛怒吼:“大哥,跟她們拼了!”
“異能者怎么了,真就無法無天了嗎!”
“就是死也要教她們知道,我們也是人,不是由人隨便搓圓捏扁的!”
“不是,這都什么跟什么......”雪幽弱弱的辯解瞬間淹沒在卷起的勁風里,對面十個漢子已經沖過來了!
“快躲開!”玄月驚叫起來,一把將旁邊看呆了的幾個同伴推開,而雪幽已迎上了敵人。
對方雖然都是普通人,但常年軍旅生涯下都鍛煉得身形魁梧,鐵拳過處虎虎生風,再加上人多勢眾,雪幽上來便挨了好幾拳。
連連吃痛,雪幽身體堅硬如鋼,而那拳頭也像是鐵錘,砸落處發出金屬相撞的低沉咚響。這雖沒造成實質性的傷害,感覺也著實不好受。
軍旅中人打架,簡單粗暴,不追求外表漂亮的花架子,只要實打實的傷害,見普通一些的弱點沒用,紛紛改向沖更陰險刁鉆的地方而去。雪幽也紅了眼睛,豈能讓他們得逞,也發力出拳掃腿,學著他們的樣子招招致命。
少女瘦弱卻十分靈活,身影在人群中上下翻飛,鞭腿十分漂亮,力道瞬間將大漢帶離地面。
打著打著,與寒燁對戰的記憶逐漸涌出,雪幽進步神速,幾乎是在幾個呼吸的功夫,就由被動挨打蛻變成了壓著別人打。
拳打腳踢之聲此起彼伏,終于在雪幽又一記飛腿之后,最后一個大漢也“啪”地砸到了地上,呻吟連連動彈不得。
雪幽重心微沉,雙掌一前一后作防守狀,呼吸有些急促。見沒人有再爬起來的趨勢,她方才小心翼翼退出了戰圈,然后才發現周圍已圍上一圈圍觀者。
見她走近,那些圍觀的兵士都面露驚懼,急急后退與她拉開距離,周圍彌漫著竊竊私語之聲。但至于他們在討論什么,雪幽無需湊近也猜得到,只覺得無味至極。
“大李子,你太帥了......”玄月驚嘆著,自己剛幫錢叔他們轉移完灶臺,回頭便見雪幽碾壓式一挑十。
而那倒地不起的大漢還在不甘地喃喃:“對不起你們,大哥對不起你們啊......”
“到底怎么回事?”這幫人滿懷的恨意倒是情真意切,且又直奔“異能者”而來,雪幽覺得事有蹊蹺。
“好像搞明白了,”錢叔從人堆里鉆了出來:“雪幽玄月啊你們是不是拆過機甲后主板?”
原來,前幾天二人修過的一臺機甲在今天戰斗時出了事,被妖魔開膛破肚,里面的人全死了。不知并肩作戰了多少年的兄弟,突然之間就沒了,另外兩臺機甲難以接受不愿相信,又看到正是前幾天拆了重裝的地方被攻破,當即認為是雪幽二人重裝不牢靠才導致今天的悲劇,一腔悲痛當即有了發泄點,這才有了這一出。
雪幽的心瞬間被慌張淹沒。老實說,她對自己的維修技術也沒有多少信心,如果真的是自己的緣故......
那她真的是間接殺人了。
她瞬間追悔莫及,想著別急于一時就好了,但這世上顯然沒有后悔藥,人死也不能復生。
“那機甲的殘骸還在嗎,”玄月問道:“讓我們去看看,”
“如果真是我們的緣故,”雪幽沉聲道:“我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高大的沖鋒機甲守衛著營地邊緣,染血的長矛反射出陽光的光芒。透過機甲間的狹縫,雪幽看見了那機甲的尸骸,孤零零躺在荒野之中。
曾在其中鮮活的生命去了哪里呢?是腳下一塊污漬,還是殘骸邊緣一點暗紅?雪幽強忍住內心的顫抖,快速察看被妖魔攻破的地方。
妖魔的抓痕十分明顯,鋼板從中間被完全掏開,但主板邊緣的螺絲還完好無損。
真相大白,機甲本身沒有問題,恐怕是戰斗時操作不當才被癲狂的妖魔鉆了空子。
畢竟如果沒有合適的陣法加持,普通的機甲很難硬抗下妖魔的全力攻擊。
錢叔也長松一口氣,叫來方才鬧事的幾人當場對質,那些人自知理虧沒有再說什么,但一個個都還是悲痛欲絕的樣子,連句道歉都沒有就踉蹌著離開了。
被他們這一鬧,33火的兵士都沒吃好飯,號角一響又要出發。進入機甲前,錢叔悄悄拉住她們,嘆氣道:“幸好你們是無辜的。要是真的因為當時沒修好,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們好。”
玄月囁喏著:“要不,我們以后不去幫人修了,先跟大叔把手藝學扎實了......”
雪幽當即同意,她也不愿為了幾個魔核整日提心吊膽,賺就要賺得堂堂正正問心無愧。
錢叔眼神有些欣慰,拍了拍二人的肩:“年輕人會有太多第一次,犯錯誤是避免不了的事,誰的經驗不是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可是啊,”他無可奈何地嘆氣:“這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允許一絲一毫的錯誤發生。一旦錯了,不管你是不是初來乍到,都不能原諒。”
“責任很沉重,但必須有人來背。孩子,如果以后這種事真的發生了,”大叔眼神復雜:“記得給自己一個機會啊。”
雪幽沉默,這番話太容易讓她想到前不久發生的一連串變故。
犯下的錯誤,再不易也要自己扛起來。努力一分,事情便挽回一分,即使這一分可能微不足道。
別輕易放棄。
所有的一切,她必須給大家,也給自己一個交代。
“大叔,”玄月十分感動,錢叔完全是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幫助她們:“謝謝你。”
“謝謝。”雪幽也說道,嗓音微啞。
那天之后,雪幽回味那場戰斗,竟感到莫名的酣暢淋漓。果然,提升實戰的最好辦法只有實戰。
三天后,她按捺不住,又趁著休息時間偷溜了出去。
編制重排需要時間,現在那十個人只能暫時與隔壁火一起作戰,但吃飯時還是分開起灶。
大家看見她都不太高興,并且不想理睬。
“你好,”雪幽并不介意,直接開口:“我來是想......再和你切磋一番。”
大漢頭也不抬:“呵,你是來諷刺我的嗎?”
“不不不,我很佩服你,我覺得你打得很好。”雪幽坦誠說道:“我是異能者里,最弱的那一群......但等我回到關內,會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面對。在那之前,我要變強。”
“您的近身戰其實十分厲害,我不用源力,可不可以請您......指導一下我。”她彎腰行異能禮。
大漢抬頭呆呆地看著她。這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影,第一次走下凌駕的云端,向他低下高傲的頭顱。鼻腔涌上酸澀,這不是虛榮的問題,而是忽然間得到了,本已無望求得的尊重。
“我叫張武,”大漢說道:“我不會教人,陪你打就可以了嗎?”
雪幽激動點頭:“我們到旁邊那個空地去吧。”
“行。”
幾次休息雪幽都不同玄月一起去跑腿,玄月也不惱,默默把賺來的魔核分她一半。雪幽回來時,見她正盤腿閉目刻苦修煉,周身氣息已隱隱有地靈境高階之勢。
“嘿,”雪幽做個鬼臉,趕緊盤腿坐到她旁邊:“想超我,沒門!”
......................................................................................................
曦媚每日心焦如焚,卻仍覺比不上寒燁所受苦痛的萬分之一。也因病痛纏身,寒燁的話越來越少,甚至偶爾對她的問話也不作回應。
而她的治療也陷入瓶頸。所有的努力都在告訴她,此毒非涅槃巔峰的蠱毒宗師不能解。畢竟根據毒種反推解藥與制毒時順便留解藥的難度是天差地別的,前者相當于是后者的逆過程,思維難度可想而知。
唯有寄希望于攻破依魅舞的實驗室,拿到她的解藥。也算半個同行,曦媚相信依魅舞不會不留解藥。因為只有照著解藥,她才能更高效的發現蠱毒可被破解的漏洞,從而改進。
所以現在,她必須拖延時間,讓寒燁撐到解藥到來。
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周期的折磨太可怕了。他撐不住的,換誰都撐不住的,曦媚知道。
但如果,由兩個人共同承擔呢。
醫毒不分家。曦媚學醫,自然也懂毒,或者說是一些歪門邪術。
很多東西啊,學的時候永遠也想象不到它會在怎樣神奇的場合派上用場。
曦媚嘴角帶著感慨的笑容,走進了寒燁的病房。他的視力和聽覺都時有時無,如今視力尚未恢復,所以也看不見此刻曦媚手心亮起不正常的紅光。
她緩緩跪到床邊,額頭抵上床沿,以一種虔誠的姿勢握住他的手。
那道紅光自她的手心流入他的手心。
燒心蝕肺的痛,原來是這種感覺。一點點彌漫開來,卻暈成了她數日以來唇邊第一抹由衷的笑意。
掙扎著站起,只是純粹的痛感,就幾乎教她栽倒在地。趁著還能動,她幾步邁出門,閃進了旁邊一間小屋。
一墻之隔,她跌坐在地,恍惚間是背后溫暖。噙著滿足的笑意,她被疼痛吞噬。
寒燁緩緩睜開眼,有些難以置信地眨了兩下。與天花板對視十分鐘后,他嘗試著抬起手臂,活動了兩下。
身體外表上看與之前無異,但內里的血肉卻不知已經爛掉了多少次。雖然仍是渾身無力,但沒了痛苦的壓迫,他簡直感覺精神煥發。
第一次痛苦消失維持了大概一個小時。雖然疼痛還是會從無到有卷土重來,但也給了寒燁救命的喘息機會,得以繼續與蠱毒的拉鋸戰。所以,即使對于痛苦突然消失的原因還心存疑竇,也不影響他順利地接受了這個好消息。
之后,這時間越來越長。寒燁得以休息,得以小睡,甚至得以......在視力恢復的時候扶著床沿桌邊下地走走,把玩博物架上的紫笛。
這天,他從痛苦之中解脫,恍惚之中感覺到窗外的光亮與熱度。可他實在太疲累了,仍閉著眼睛。
半夢半醒間,他似乎感到一只微微顫抖的手,正輕撫自己睡夢中的眉眼。
這熟悉的溫暖是他捱過這些黑暗日子的支柱,他有些留戀這種感覺,卻又驀地驚醒。一種冥冥之中的預感,逼迫著自己先假裝睡著。
那雙手抽回了,沉重的腳步聲清晰響起。待關門聲起,寒燁皺眉睜眼,緩緩起身。
他放輕腳步,靠到門邊,便聽到了極低極低的一聲嘶吼。
他的心不知為何揪了起來。于是他輕輕將門開了一條縫。
孔隙之間,熟悉的身影跪倒在地,全身止不住的痙攣。
一切在電光火石之間明晰,淚水滴答落地。
他再也忍受不住,狠狠一拳砸到了墻上,低沉一聲猶如劃過他的心尖。
無需一句多余的言語,你的重擔讓我一起承過。
但他真的受夠了這種感覺,這輩子都不想再有。
我不想,再成為任何人的拖累。
本應是我,擋在你們的身前,將你護在身后。
老天,寒燁雙膝跪地,淚眼朦朧間仰頭望天: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