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日頭正足，即使是嚴寒的冬日也烤的人火辣辣的。修篁擦了擦額前的薄汗，點評道：“是挺嚇人的。”

二人不約而同朝著宿舍的方向走去。修篁牽著蓮沁的手，心里卻在不住盤算。

他當然明白蓮沁。幼時靈瑤與她一墻之隔，是童年的玩伴，也是一起訓練的伙伴，蓮沁怎能狠下心看著昔日伙伴遭此毒手？

但男人的理智又使他毫不猶豫站到了杜云這邊。問題已然很嚴重了。因為一個依魅舞的加入，生活的列車已然在錯誤的軌道上越開越遠，要想制止必須快刀斬亂麻。不僅如此，學院方面也早就想打壓一下櫻姬過分囂張的氣焰，以杜云為首的人事部正是學院暗地支持的對象。涉毒啊，這太值得嚴厲警告了。

也就是說，目前來看，不論怎么講，杜云的計劃都是無可爭議的完美、最佳。

思及此，修篁捏了捏蓮沁的手心：“沒事，我們再回宿舍討論討論。”

“去我宿舍吧。”蓮沁輕輕道。她的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眉宇間隱約有一絲堅定。

“你宿舍？若璃不在？”修篁一愣。

“她一早就去藏書閣了。”

“還是不太好吧......”修篁還是有點猶豫，這畢竟不是蓮沁一個人住的......啊呸，蓮沁自己的屋子就可以隨便進嗎！

“要不還是去我宿舍講吧。”他舔舔嘴唇建議道。

“不！”蓮沁果斷拒絕了：“我怕又踩到寒燁的臭襪子之類的！”

“......”一股無名的懊惱，修篁真想現在就去練武場把他室友揪出來揍一頓。

其實原本瀅殤月的六個人三個房間是在一層的，不過靈瑤和依魅舞常年不回來。房間里飄著淡淡的香味。修篁趕忙把自己安在一把椅子上。

蓮沁沒注意到他的微窘，手指輕叩著冰涼的窗臺，堅定地開口：“不行，不能這樣對靈瑤。”

這話若是讓杜云聽見，恐怕會讓這位神宮級法師認輸扶額。得，到頭來還是不聽他的！

修篁皺了皺眉。

“靈瑤會接觸到依魅舞，也是我的責任。”蓮沁繼續說著，手掌緊緊抓著窗臺：“當時在她最需要安慰和陪伴的時候，身為朋友的我卻沒有出現，讓她一個人面對孤獨，承受別人的奚落和哥哥的惡語相向。我當時完全被異能的世界唬得眼花繚亂，我現在要為自己的失職負責。”

她堅定地說著：“我不能再讓靈瑤被廢掉，回老家種一輩子地。”

“更不能讓她背負上涉毒的罪名，成為全村的恥辱......”

“當時也怪不得杜神宮。”修篁搖頭：“他都自身難保了，把靈瑤趕出去也是為了保護她。”

“我知道，杜云沒有錯。況且之后他也盡力補償靈瑤了。”蓮沁說道：“他們兩個的誤會我也一定要給解開，不過要等到依魅舞的事情了結之后。”

誤會......一個都對另一個下了殺手......修篁內心泛起無力，不由得又回溯起那段時光。

聽蓮沁說，這兩家其實并不是表兄妹的親緣關系，不過是沾了點遠親。但因為一直是鄰居關系融洽，兩個孩子又都是異能者在外要相互照應的緣故，才以表兄妹相稱。

原來靈瑤和杜云是很要好的，就像親兄妹一樣。尤其是杜云先一年成為念師，被村里敲鑼打鼓歡送以后，靈瑤對他的崇拜一日高過一日，和蓮沁談論的話題幾乎日日不離“杜云哥哥”。

可就像雪幽先前有過的體會，異能者也并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光鮮。杜云雖身具念力天賦，卻沒有一絲源力天賦，這在念師群體中算個怪胎了。他在預備異能者的訓練基地里，在念師那高高在上的群體里，像堆爛泥一樣被打壓了整整六年。而靈瑤興高采烈入學的第一年，也就是杜云的第二年，正是他最難熬的時候。

之后也不難理解了，嘰嘰喳喳的小妹妹沖進來找哥哥，迎來的卻是惡語相向，而后又被一腳踹出了“念師區”。

那一天，一個小女孩關于異能的夢戛然而止了。也在同一天，她成為了那一屆學生的笑柄。窮酸的出身，黝黑瘦小的身材，軟弱的性格，她生來的意義好像就是被嘲笑。

......

“唉，”目光漸漸恢復焦距，修篁也感到束手無策：“可你怎么護住她呢？要想動手，幾乎找不到依魅舞和靈瑤分開的機會；而如果依魅舞被攻擊，你不可能讓靈瑤罷手的。”

這正是蓮沁方才一直在思考的問題。這也正是杜云這么狠心的理由。

似乎是個死局。

“靈瑤已經在歪路上走了很遠了，但還不是最遠。”蓮沁只是說：“只要我能采取行動。”

“十一月才剛開始，讓我想想。”蓮沁也感到擔子很重，有些疲憊的拖過另一把椅子，坐到修篁身邊。

“嗯，我們一起想。”修篁抬手繞過她的肩頭，輕柔的拍了拍。

蓮沁挺拔的后背安心的彎了下來。

修篁卻有種有苦說不出的感覺。唉，他的腦子要是像杜云一樣好使就好了。

真是，人家沒有一絲源力天賦，單憑磅礴念力就能在向來眼高于頂的念師群體中混的風生水起，一朝鋒芒現，初三時就成為了神宮級法師，同時擔任學生會人事部部長，成為念師榜雷打不動的榜眼——“杜神宮”。你呢，入學兩年多還泡在地靈境的爛泥潭里......

“爾輩不能究物理，不能究物理，呃，呃......”玄月仰頭望向干巴巴的天花板，頭昏腦漲。手機提示音響起，她就立即像獲得救贖般湊過頭去。

“咦？”玄月的聲音吸引了雪幽的主意：“怎么了？”

“蓮沁姐說，下個月3號一起回家待3天吧......”玄月把這句話讀了一遍又一遍，有點愣愣的沒反應過來。

“回哪？”雪幽下意識追問道。

“回家！連港！”玄月猛地跳起來，眼里放著光，在不大的宿舍里歡呼著跑完一圈后又撲到雪幽身上歡快的不停說著：“太好了太好了！可以回家啦，都可以回家啦！”她又原地蹦了好幾下，然后在地上踱著步小聲盤算：“我可想死溫暖的小家家啦！我要先在家里住一晚，再去我奶家住一晚；頭一天跟我爸媽......”

雪幽又愣了許久。激動的心情如狂潮涌上心頭，卻在上攀到頂峰的時候失重墜落。她打開自己手機，認真的把那條簡單的消息看了又看，又想也不想地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媽，那個我......”雪幽突然有點不敢說話。

“嗯？怎么了？”母親的聲音平靜中帶著期待。

“我12月3號一早回家，待到5號中午走......”雪幽機械地把關鍵信息說完后，竟就不知道再說些什么好了......

“啊呀，12月3號是嗎，好好好，那天我和你爸都在家。好好，我們到分校接你啊，幾點到？你有沒有什么饞嘴的東西我給你買好......”母親的話匣子一下打開了，雪幽都有點懊惱，具體細節還沒怎么定呢現在就讓母親開始操心.......

待得雪幽蠢笨的應付著回答完，母親方說：“那好吧，你們再商量商量吧，不過你的那些朋友我倒挺想認識認識，老鄉湊一起倒真是不容易......對了，我前兩天給你打的錢你收到沒有？”

“收到了......”雪幽沒敢告訴母親，那些錢她是絕對不會動的......更何況，九州幣是不能換成魔核的......

“你就好，要是不夠了千萬告訴我啊，我是你親媽，別給我傻不拉幾的藏著掖著......這兩天萬事小心啊，在戰場上千萬不能東張西望一心二用，你這么小個年紀，開那么大臺機甲......”母親終于把心底的擔憂往外傾倒了。

“沒事的，我一定集中注意力。開機甲其實沒那么難，尼布楚那么寬敞，也基本不用倒車......”不知不覺的，雪幽一直站在床邊打著電話。

“知道就好啊，我就怕你掉以輕心。那行，千萬要來啊，我就先掛了......”母親還是沒有一句數落雪幽當年“深夜潛逃”的話，也沒有特意強調親人們對她的思念，這使得雪幽心里少了些難受，多了些即將重逢的喜悅。其實她也懂，母親最期盼的是她的女兒能重新回到她身邊，什么話不可以等到面對面再講？然而她不愿細想，只一心一意盤算著，等傷好得差不多，上城后就再努力一點，多賺點魔核到黑市換九州幣去！要像電視劇里那種，一行李箱的！

“走吧，大李子！上交易中心吃頓好的去！”玄月好看的杏眼彎成了月牙，拉著雪幽的手擺來擺去。雪幽見她的樣子，猜想自己那雙本來就不大的眼睛此刻應該已經笑得都沒有了：“走！我請客！”

“當然是你請！我兜里就剩幾個魔核了！”

“什么魔核？我要用九州幣啊！”

玄月頓了一下，但面色不改，笑嘻嘻的一拍雪幽肩膀：“我管他呢，你請就行！”

一出宿舍，雪幽發現今天學院里人真多，就看宿舍區平日里只是擺設的石桌石椅，現在都人滿為患，三五成群打牌打游戲的不亦樂乎，雪幽都不敢想象演武場的房蓋能否在鼎沸的人聲中存活下來。校園里的雪掃的挺干凈，但空氣還帶著雪后獨有的清新，太陽高高掛在淡青色的天空之上，道路兩旁干枯的樹枝鑲著金邊，優雅的靜立著。

教學樓的一角漸漸出現在道路盡頭，遠遠地雪幽看到初中部門口聚集起黑壓壓一片人。心中有根弦突然一顫，“嗡”的一聲：“臥槽出成績了！”

“那要是掛科就只能先寫白條了！”玄月嘟起嘴，顯然是對于成績非挑這個時候打擾她吃飯而感到不爽：“這都什么效率啊，算啦算啦，那就看一眼吧！”

雖然樓前的展板已經很大了，雖然已經只列出不及格學生的名單及具體科目，但想要將這些一次性都列出來仍是不可能的，學校干脆考完一批人出一批成績，即使這樣對先考的人有點不公平，不過好在大家是輪著倒霉的。

雪幽二人還沒看到展板上的字，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就先一步鉆入耳中。有人瞇著眼睛從頭到尾審查了一遍又一遍，最終像野獸一樣嗷嗷叫個不停：“哈哈哈老子及格啦！！”直到招惹一身憤恨的目光才一陣煙似的飄走；也有人死死盯著某一單元格，嘴里嘟嘟囔囔罵些什么，好半天才甩袖走人；當然也不乏當場涕泗橫流，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控訴自己快要揭不開鍋的慘狀者。

但不論是哪種“類型”的掛科者，全都賴在展板前磨磨蹭蹭不肯走，仿佛再看一會就能改變什么似的。不錯，至少能改變他們動身去準備罰款的時間，還改變了雪幽二人擠到前面去的困難程度。

名單是按首字母排列的，找起來其實并不費勁。雪幽已經擠得滿心煩躁，此刻知道自己沒有掛科，倒也沒太激動，解脫似的趕緊撤出人群。

還記得第一次上完課（那好像也是雪幽迄今為止唯一一次上課）后對學校文化課的失望，如今看來也不是那么回事。這一批一千多個學生，及格率相當可以嘛。

不一會玄月也出來了，沖雪幽揚了揚眉毛：“走吧！”

待得二人酒足飯飽后，雪幽再一瞧手機，具體分數出來了。語文英語倒還安全，數學竟然是91（及格線90），不由縮了縮脖子，在心里將各路神仙感謝個遍。玄月湊過來一瞧，當即嘲笑道：“哎呦呦，大獎擦肩而過啦......”

雪幽“嘿”了一聲，奪過玄月手機一看，立馬不屑道：“我呸，你也就比我高五分而已嘛！”

“那91和96感覺很不一樣啊！”玄月理直氣壯道。在這種問題上，她從來都得過且過。況且再細細一想，自己還有理呢：“咱倆入學之后幾乎沒怎么上課，考試內容幾乎就學了一半還能考這樣，說明我們倆只要認真上課就是沒問題的。”說完還自得的一拍手：“我說的對吧！”

雪幽將桌上的飲料一飲而盡：“是是，你說話向來是那么的有道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