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修結束的鐘聲準點響起，余安之沒有逗留而是跟著崔菲菲一起收拾東西出了教室門。雖說剩下那個犯人前些天被人舉報收監了，但是家里人還是擔心她來晚修，好不容易說服他們，余安之深以為不要再晚回去了，而且也有人在等她。

“安之，宋學最近住你們家，他家里人不擔心嗎？”崔菲菲和余安之走出校門，在離得學校距離不遠的一個小車站停了下來。

余安之把書包背帶重新調整一下，換了個新書包好像還沒習慣，她一邊弄著一邊說：“聽說宋學的媽媽和則行媽媽是老同學，很放心他過來，以前他們兩個都是互相去對方家里通宵，大概是習慣了。”

“哦，”崔菲菲說，“難怪你今天和他一起回去。”頓了頓，又說：“顧懷瑾今天不是來學校了么，他怎么沒等你？”

余安之調好書包背帶，原地蹦了一下，感覺舒服極了，這才接著回答崔菲菲：“懷瑾沒有晚修，自然放學就回去了。他手受傷了家里人也擔心，我讓則行這段時間和他一起回去，反正宋學最近住家里，我和他一起回去就好了。”

崔菲菲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顧懷瑾下午能安心回去。”

余安之抿著唇笑了笑，遠處兩輛自行車漸漸放大，緩緩在她們面前停下，余安之看著眼前的兩人，吃驚地看著她們：“你們……”

林薇看著周曉婷，又看看余安之，率先說話：“余安之你在這里干嘛？”

“我在這里等人。”余安之說。

周曉婷握著的車手柄的手緊了一下，看著余安之的眼睛，這時才發現，余安之的眼睛很明亮，一眼似乎就可以看到底，又像平湖，安安靜靜的不見波瀾，好看的一雙眼，好看的一個人。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微涼的空氣浸入心肺，讓她稍稍平復下來，撇開眼睛說道：“有人陪你回去就好，晚上危險，你自己多注意些。”

余安之驚訝周曉婷突然間說出這話，但是見她不像以前那樣盛氣凌人，心里也沒有了那份抵觸，沖她說了聲“謝謝。”

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停下來說這話，余安之說完后，周曉婷喊著林薇就走了，余安之看著她兩背影，顯得有些不明所以。崔菲菲撓撓頭，幫著余安之將心里的話說了出來：“她們兩個很閑嗎，停下來就是為了說這些？”

“……我也說不準。”余安之說。就在這時，宋學和趙百題兩人終于來了，宋學連連道歉：“不好意思安之，剛才車鑰匙忘拿了，回去了一趟，久等了。”

余安之：“是我要麻煩你才是。”

“上來吧。”宋學將書包從背上拿下來，放到車前的籃子里，給后面的座位留下位置。余安之抱著書包坐了上去，說道：“好了。”

車子緩緩動了起來，趙百題和崔菲菲在交叉路之前和他們一道，路上趙百題說個不停，一下子讓人打開話匣子，就連余安之也多說了話。

“趙百題和菲菲兩人感情真好。”余安之望著他們兩個人背影忽然有些感慨，雖然崔菲菲不說，每次談到趙百題的時候她的臉上總是帶著特別的笑意，那種感覺明顯是不一樣的。而趙百題本是個粗線條的人，面對崔菲菲時卻是盡力細心，雖然笨拙，卻也溫柔。

“你很羨慕？”宋學捏閘緩緩降下速度，減少風聲在耳邊的摩擦，能更好地聽清余安之的說話。

“每個人不同，總不會有兩份相同的情感。”余安之說，“我只是覺得他們兩人很幸運，可以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可以歡歡喜喜的在一起。”

“這確實難得。”宋學說，“就像我和我的女神綾波麗。”

“林什么？”余安之微微皺眉，腦中立即搜索起來，他們班有姓林的嗎？怎么沒聽魏則行提起呢？

宋學嘿嘿一笑：“就是上次給你看的那個手辦。”

余安之：“……”

還真是忘記了……

“哦，我記起來了。”余安之笑笑，“真沒想到你的女神是二次元人物。”

宋學坦然一笑：“這有什么，女神這種生物就是放在心底供奉的，我的女神和別人沒什么不一樣，只有一點，她生活在二次元，但這并不妨礙我對她的愛。”

“嗯。”余安之點頭，“你這話和我以前的一個朋友說的很像，她對那些男神的愛意和你很相似，如果你們見面的話，大概在這一方面會很有話題說的。”

“如果有緣分的話或許真的會見吧——那是你以前在家的朋友嗎？”

余安之說：“是，以前的好朋友，只不過來這里后我們就沒聯系過了。”

宋學喉嚨略緊張，問道：“是鬧矛盾了？”

“不是，是我忘記了她的電話。”

“哦……”宋學有些汗顏。

余安之真的將號碼忘記了。來到這里后，余安之迫不及待想打電話回去，卻沒想到那串電話號碼一下子記不起來了，想了好久愣是想不起后面幾個數字，忽然想到自己曾經寫下那串號碼過，匆匆忙忙去找衣服，結果那張小紙條早在洗衣機的漩渦下皺成了一團，字跡模糊，辨認不出所以然來。

驀的身后傳來一道口哨聲，宋學微微一驚，一愣神的功夫，后面一陣風的來了一個騎自行車的人，宋學認真辨認，竟然是季厲和李然。

余安之剛才被宋學的反應嚇得差點從車上摔下去，堪堪保持穩定，抬頭就看見了這兩個人，心里也打鼓：怎么哪里都能遇到他們。

“喲，安之，好久不見。”李然在前面蹬著自行車，眼睛卻是看著她，笑瞇瞇的樣子，活脫脫就是狐貍的化身。

季厲坐在后面，手里提著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面食之類的東西，像是特意為此出門的。季厲笑著：“安之。”眼睛似有似無看了看宋學。

李然這只狐貍，狡猾的看出不同，直接問道：“安之，這個是你同學？怎么今天和他一起回了？”

余安之說：“他是我同學，一起回家很正常。”

“你們家又不在一塊。”李然特意看著宋學說。

宋學說：“我們家還真在一塊，則行的托付我不敢拒絕，你也別旁敲側擊了，我們就只是簡單的同學關系而已。”

李然這次不說話了，仍只是笑著。

季厲也收回眼神，轉頭看向余安之，說道：“最近不太安全，晚修早點回去。”

余安之點頭：“我知道。”她看向季厲的袋子，問道：“出來買東西的？”

“嗯。”季厲說，“吃火鍋。”

“啊？”余安之以為自己聽錯，重復一遍，“吃火鍋？這個時間？”

“向陽最近不晚修了，然后明天是她生日，她說想要零點的時候吃火鍋。”季厲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這么正大光明說他家人，還在陌生人面前，略顯不自在。

余安之聽到竟有一絲訝異，宋學也微微側過頭聽著。余安之看著季厲，竟覺得這人跟先前那個在樓下控訴的少年有些不一樣了，好像心中某些東西在漸漸放下，“這樣很好。”

簡單的四字，好像是現在余安之唯一能說的。

季厲說：“嗯。”他在試著改變，試著看看能不能變得更好，能夠像現在一樣，某一天能和她走在一起，不會因為自己的自卑、埋怨離余安之更遠，一點點，哪怕只是一點點，他都想能靠近余安之。

這種心底冒出的想法，在寒冬中生出幾分暖意，讓他有些動容，他看著余安之說：“安之，我想找到自己的路。”

李然余光有意看向余安之，心像是被吊起來，正擔心著余安之那個愣頭瓜會一下子打破氣氛，誰知道余安之一下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李然才聽到余安之的話：“向前走，跑著去吧。”

跑著去吧。

這也是余安之對自己說的話。

跑著去吧。

“走了！”宋學突然一句話插了進來，肩膀稍稍一抖，車子就拐向另一條路——余安之住的小區的方向。李然舒了一口氣，笑出聲來：“季厲，聽到沒有，跑著去自己的目標。”

“騎你的車。”

“切。”李然知道，季厲是聽著了，也是聽到了心里。太好了，季厲可以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果然找余安之是沒錯的。唉，要不要給余安之發個紅包感激一下她呢？還是算了吧，這樣做了說不定余安之會把拉黑，就這樣吧，回去給她發幾句感謝語得了。

可能會拉黑某人的余安之正接受著宋學的詰問：“你們怎么又搞到一塊了？難道安之你不知道他們在西中的赫赫大名嗎？”

“……呃，我知道他們在西中的大名，但是認識他們，你們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剛才的場景你也看到了，是他們主動跟上來。而且我覺得他們也不是壞人，用不著防如水火，順其自然就好。”余安之說。

“你……”宋學嘆了一口氣，“你有打算就行。”

“我有打算，你們不用擔心，鎖好車了嗎？走吧。”余安之催著宋學，“阿姨煮了面條給我們宵夜，要是慢了，則行就要一個人吃光了——他剛才發信息說的。”

“我去！”宋學趕忙拉著余安之搭電梯，“這我得快點，則行可是做得出來的人。”

“沒錯。”余安之附和說道。說著從包里拿出手機，發了一條信息給顧懷瑾。先前說好的，回到家給他發個信息，現在時間剛剛好。果然不出三秒，信息就回了過來，“比往常早了十分鐘。”

余安之從來沒有計算過時間，現在看到顧懷瑾這么說，好奇心一上來手指不由翻找聊天記錄，果不其然，除了出事那天，以前發信息給他的時間相比，今天確實早了十分鐘，不多不少。余安之點開表情包，選了一個“你真牛”的發送過去，那頭的某人立即回了個“不敢當”。

“安之，笑什么呢？”說著湊過去瞧，“哦——”宋學故意拉長的聲音，故作驚訝：“那不是顧……”

“沒有的事情。”余安之一下子臉紅了，將手機背過身后，緊張道：“才不是你看到的那樣。”說罷，電梯正好到了，余安之慌張跑了出去。

宋學信步走出電梯，嘖嘖幾聲：“戀愛中的小女生喲。”

真是的，戀愛的酸腐氣，濃郁得緊。

酸腐氣的另一端，顧懷瑾也是低聲笑著，眼里有著壓不下的笑意。他像是想到余安之會是怎樣的表情，笑得更深了。盯著手機再看了好幾分鐘，顧懷瑾才放下手機，默默拾起自己的注意力，將心移到練習冊上，左手嘗試著在草稿紙上算著題目。

右手受傷確實給他帶來很大的麻煩，尤其是對他這種不是左撇子的人來說，右手一下子不能用真的麻煩多了。可是，他是個目的性、計劃性極強的人，已經給自己定下了每日的目標，斷不能一日不堅持，如果中途斷了，有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惰性的疊加最終會改變這個他制定的規劃。所以，就算是和余安之聊天，就算是自己手受傷，顧懷瑾也會按著自己規劃的道路走，不會輕易變動。

這份自律，是顧懷瑾深入骨子的堅持，是他多年的習慣。魏則行的成績很好，然而和顧懷瑾之間總是相差那么幾分，而這個距離便是自律的強度。顧懷瑾這里，遠遠勝過魏則行。

余安之是知道顧懷瑾的脾氣的，看到微信內容，余安之就可以判斷出，顧懷瑾現在已經在學習了。洗完澡后，全身輕松，一想到顧懷瑾，她的神經又緊繃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拍拍自己的臉頰，“加油。”

就像顧懷瑾對自己的要求一樣，余安之也對自己設下了要求，她要學著顧懷瑾的自律，學習他的堅持，或許她可能一輩子都達不到顧懷瑾鋼鐵般的自律，但她也會去努力擁有超出常人般的堅持。

她有路要走，現在就是跟著顧懷瑾的步伐前進，跑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