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汀蘭小筑門前立了片刻，沈入畫極不情愿地抬手敲了敲門，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過后，宋念初從里面把門打開，沈入畫低著頭側身走了進去，宋念初向外左右看了看，這才關上房門上了閂。

見沈入畫立于桌旁，面色很是不好看，宋念初坐到一邊的凳子上，抬手指了指另一個凳子，溫聲道:

“坐下說話，怎么這么著急要見我？”

沈入畫并沒有就坐，仍是低著頭沉聲道:

“對不起，娘親交代的事，我沒有完成。”

“楊明昭不同意跟我們合作?”

宋念初幾乎連想都沒想就猜到了是什么事。

沈入畫抬起頭，有些不甘地看了宋念初一眼，復又有些自責地垂下頭去。

宋念初只淡然一笑:

“那有什么，楊明昭是個大活人，豈會任由你擺布?你也太心急了些。”

沈入畫見宋念初全然沒有責備或是挖苦之意，心里卻是愈發內疚。想起當初沈玨高中狀元之時，她把只得了個二甲進士的宋念初罵得狗血噴頭，說他這么不爭氣何時才能在朝堂上擊垮沈浩。她覺得自己這些年在趙國公府辛辛苦苦潛伏著，在京城名門貴女之間周旋得游刃有余，可宋念初似乎什么都沒做，仿佛他真的只是宋敬之的兒子，中了個進士當了個小官，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罷了。

當時的沈入畫那叫一個意難平，覺得宋念初這個沒用的哥不認也罷，除了那張像極宋楚音的迷人的臉，她覺得宋念初真的沒有半點值得她敬仰的地方。可長得好看又有什么用，再美麗的皮囊也有老去的一天，于是自那以后，沈入畫便徹底厭棄了宋念初。

此時，宋念初微微仰頭看著眼前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沈入畫，自然猜到她心里不好受，便玩笑似得說:

“嘉寧侯夫人，你可不可以坐下，我不喜歡仰視你。”

見沈入畫雷打不動，宋念初又垂眸補充道:

“當然，你若喜歡俯視我，也可以不坐。”

有些不情愿地坐到宋念初對面，沈入畫抬起頭說:

“雖然沒能拉攏楊明昭，但我對沈家和楊家當年的仇怨有了一些了解，想聽聽你的想法。”

“你說。”

沈入畫將從韓氏那里套出的話一五一十說給宋念初聽。宋念初認認真真聽著每一個字，間或抿一口清茶。

沈入畫吧啦吧啦說完一通后，頓時口干舌燥，兀自倒了一杯茶，咕嚕咕嚕便一飲而盡，反正對方又不是外人，就不用像在侯府那樣天天端著架子裝賢妻良母大家閨秀了。

兩杯茶下肚，沈入畫覺得心里舒坦多了，直接用袖口抹了抹嘴角的茶漬，明明只是兩杯茶，卻喝出了大碗喝酒的豪放。

宋念初不著痕跡地看了她一眼，很快便開口道:

“沈家出賣楊家……險些害楊家軍覆滅?前朝?亂世?”

“所以你覺得應該是怎樣?”

沈入畫迫不及待地問。

宋念初以手抵唇，慢慢地說:

“我覺得……會不會是這樣?前朝末年，民不聊生，許多高義之士領兵起義。那時高祖皇帝還只是梁國公，他也是起義軍的主要將領之一。我聽同僚們說，楊家原本是梁國公的部下，追隨梁國公多年，也是第一批跟隨梁國公起義的人。據說梁國公當年起義并不順利，曾有一年險些被殺的片甲不留，我懷疑……會不會就是那時沈家誤以為梁國公大勢已去，便倒戈相向出賣了楊家軍和梁國公，險些害楊家軍覆滅，所以后來梁國公東山再起做了皇帝，建立了大梁，便不再重用沈家了，沈浩這才做了多年的布衣平民。”

沈入畫驚得捂住了嘴巴:

“你……你是說沈家曾經背叛過先帝?!”

宋念初只是淡淡地說:

“一個猜測而已，這話到了外面可別亂說。不過，我覺得你可以先從沈昭容那邊下手，沈昭容既然是你堂姐，以你現在嘉寧侯夫人的身份，進宮探望她輕而易舉，更何況楊明昭才立了戰功，皇上不會不給你這個面子的。”

沈入畫眨了眨一雙明媚的杏眼，若有所思地說: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借探望沈昭容之際，進宮一探究竟，查明楊婕妤的死因。”

“對，我覺得韓氏應該還知道些什么，只是她意識不是很清醒，沒有把話說明白，倘若楊婕妤真是被沈昭容所害，你把這件事告訴楊明昭，興許他會愿意跟我們聯手，但前提是你要能查到足夠的證據證明楊婕妤就是被沈昭容所害，否則楊明昭只會對你刻意拉攏他的行為更加厭惡，一旦你失了寵，他若再納幾個妾，你再想借楊明昭之手解決掉趙國公可就難了。”

說巧不巧，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微響，屋內的二人連忙停止交談，警惕地往門上投去目光。沈入畫剛要開口問是誰，宋念初抬手便捂住了她的嘴，繼而低聲道:

“不許出聲，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嘉寧侯夫人在和別的男人私會嗎？”

沈入畫心頭一驚，方才太心急，竟一時忘了她是和宋念初在一起的，而不是和沈玨，世人可不知道宋念初也是她哥哥。

宋念初二話不說便將沈入畫推到了屏風后面，而后一個人輕手輕腳走到門前，側身聽了片刻，卻是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心里愈發狐疑，宋念初沉聲問道:

“誰?”

一個熟悉的男聲傳入耳中:

“舅兄，是我!”

……楊明昭怎么跟來了？

宋念初大驚，連忙打開房門，楊明昭正立在門外一角的大花瓶旁，面色有些驚慌，也有些局促，方才他聽到三姐的死可能和沈昭容有關后，一時情急亂了分寸，手臂碰到了身后有一人高的大花瓶上，發出了響聲。

兩個男人的目光于空中交匯，彼此打量了片刻，宋念初便一把將楊明昭拉進屋里，而后警惕地四下打量一番，這才匆匆合上房門。

“侯爺，你怎么來了？”

宋念初是絕對沒想到楊明昭會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