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邀,人在城里,出師不利。茶有土味兒,屋子漏風,甚有旅途中人渴望的感覺……
我不過隨口懟他一句,那半吊神棍當真叫我給他瞧病來了。
這會兒,咱倆就在一間別院——特別殘破的院落里,手拉手面對面,互相都是專業性的微笑。
我想,我應該是名殺手,我應該沒得感情。
我叫他將手腕攤在軟墊上,就搭上他的脈搏。靜下心來瞧著聽著,耳邊全是他聒噪的聲兒。
只恨這風不如山谷口子那樣凜冽呼嘯,沒將聲音都吹到九霄去。
“我叫沈琛,上無六十老母,下無三歲小兒,為人中正誠懇、以誠待人。有車有房、不賭不嫖……”
……這與我什么關系?我又不是來找你登記戶口的。
我往他手腕一按,掐出兩點紅印來,聽著他做作地嚎了兩聲,可手下的腕兒仍是一寸不移。
嗯,這廂充神棍失敗,當病人卻成功。
懷揣著‘小硯兒要做名好醫師’的信念,我將挽高的袖子放下來。這很容易,他的衣衫輕薄,當是春秋時節的。如今不合時宜,手臂手掌都是冰冰涼涼。
我見他笑得天真爛漫,心里倒疑惑起來。
“阿硯,你怎么了?”
他這問候來得格外柔和,如沐春風冰雪消融似的,以至于我沒細想那稀奇古怪的稱謂,只脫口而出道:“脈節規律卻強弱交替,是心梗癥。”
他好像聽多了這話,一點不意外,反而笑道:“我阿娘就是這么去的,一刻前還在逗貓兒,結果我出去接了壺水回來,她就沒氣了。”
那倒是遺憾。我打量這眉骨鋒銳的青年,倒一點抓不著憾恨。若是換了我,血親一句稀松平常的話忽然成了遺言,約莫得將自己梗死。
沈琛是個看得淡的。我瞧著他衣袖上印得模糊的八卦紋樣,琢磨這廝確實有那么些道家先人的心境。
我寫了兩貼藥給他,不負師父‘冥醫’的稱號,沿用他的習慣,一貼良方一貼毒藥。
老墨說有時候苦口良藥未必比得上截人性命的砒霜。我不太明白,卻肯一邊與他拌嘴,一邊學他模樣。
出了院落沒走幾步,我突然想起什么。掛著藥箱又轉回去。其實一回頭就能看見沈琛臉色淡淡地坐在院子里思考人生,籬笆稀疏得跟老頭子禿頭似的,這柴門歪歪扭扭,估計稍稍磕一下就散了。
他聽見腳步聲,又抬起頭來沖我笑道:“怎么的,要留下來吃午飯嗎?”
我右手一攤:“診金十兩,概不賒賬。”
沈琛:“?!!”
他一定想不到,像我們這樣萬花谷出來的小仙女,一向來都是愛錢的。
而沈琛,渾身上下透出與我們同樣的氣息。
他作出委屈的表情:“太貴了,怎么開口就是十兩?”
我心道這是今日第三回聽著這個數目了。可伸出討錢的手哪有縮回的道理?
實不相瞞,這是我頭一回進城,里邊什么規矩我半句沒聽過……所以就算是皇帝來了,遇上我也得乖乖拿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