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車不過四十分鐘左右，崔瑜卻覺得走了好久。土路的盡頭是一個小山村，遠遠的看得見散落的住戶，每個院子的燈都猶如顆顆昏暗的星星。他們開到其中一顆星星面前，秦晉說，“我們到了。”

這是一幢很普通的傳統建筑，紅屋頂白墻壁，面前有一個寬敞的院子，院子里栽滿了樹，雖然是冬天，看著花圃的面積，能想象出春夏之際的院子，這里一定是綠樹成蔭，花草飄香。和普通的村戶相比，這家院子明顯要大氣很多，像一個小小的莊園。

崔瑜一眼就看到院子在四周制高點布置的監控群，盡管設置得隱蔽，她之前和通訊器材廠家打過交道，對監控設備略知一二，她就知道，這絕不是個普通的農家小院。院里的角落停著三輛黑色轎車，阿里將車靠著黑色轎車擺放整齊，他們一起下了車。

剛打開車門，一陣刺骨的寒風襲來，崔瑜還沒來得及拉好身上的羽絨服，就聽見房子里面傳來歡快的音樂。阿里徑直走到兩扇古銅色的大門前，輕車熟路地打開，向屋內做出一個請進的手勢，迎崔瑜和秦晉進屋。看來這兒是阿里的主場，瞬間就完成反客為主的轉換。秦晉的表情看出來已經習以為常，他朝崔瑜點點頭，示意只管放心進去。

經過門廳后，崔瑜的面前是一個燈火通明的大廳，音響里播放著充滿節奏感的土魯其流行音樂。大廳中間鋪著一塊精致的波斯風格地毯，一群人合著節拍圍著地毯歡快地舞蹈。崔瑜在安可拉呆了幾個月，早就知道舞蹈已經完全融入他們國人的血液，無論是男女老少，各種聚會的高潮部分永遠是充滿激情的舞蹈。和他們一比，崔瑜身邊的家庭聚會中，最熱烈的肢體語言可能就是喝酒劃拳了。

大廳旁邊的壁爐里，干枯的木頭正熊熊地燃燒著，將屋內的氣氛襯托得更熱烈。一位老人坐在壁爐旁的輪椅上，他的膝蓋上搭著一塊毯子，上半身卻絲毫沒有受到禁錮，跟著跳舞的人群，興奮地隨節奏搖擺著上半身。這時，老人看見秦晉一行，高興地和他打著招呼。秦晉走過去，親熱地和他擁抱，然后左右又貼面行禮，老人看見秦晉受傷的右手，輕輕拍著他的肩，眼里滿是心疼。秦晉俯身在老人的身邊耳語幾句，老人聽聞點點頭，他伸手高興地和崔瑜打招呼，“歡迎你的到來，崔小姐！請盡情地享用我們的晚宴。”老人應該就是埃米爾。

崔瑜微笑地和老人握手回禮，這時回過頭發現秦晉已經遁入舞蹈群體之中。原來，他們看見秦晉來了后，不顧他還掛著胳膊，就把他拉進了熱鬧的舞蹈隊伍里。秦晉脫掉外套的大衣，身穿襯衣西褲，跟著歡樂的音樂，和一個同樣身穿襯衣西褲的中年男人背靠背地跳著。這種舞蹈的上半身動作特別講究，秦晉的一招一式竟然跳得像模像樣，不僅全部踩在音樂的節奏點上，單手動作英武中帶著優美。和秦晉背靠著跳舞的中年男子也沒有被比下去，他兩手舉著高過頭頂，隨著節奏轉著圈，那碩大的啤酒肚在背部的節奏之下抖得一晃一晃，看起來十分滑稽。

老人轉過身大聲地告訴崔瑜，“那是我的兩個女兒和女婿，還有我的幾個外孫。”崔瑜仔細一看，果然是兩個大家庭的成員在跳舞，老人的兩個外孫已經和父母一般高，是青春期的年輕人模樣，還有兩個七八歲光景的女孩穿插在隊伍里跳著，憨憨的十分可愛。秦晉在一家人之間跳得游刃有余，看得出他們老早就相識，而且感情甚好。他單手拉著小女孩轉著圈，哈哈地大笑著。崔瑜很少見過秦晉臉上那種真實的笑容，眼里是毫無掩飾的童真感覺。

原來一個人簡單的一張臉，會隱藏著那么多的面孔。崔瑜呆呆地看著秦晉，今天的他是誠摯的，毫無防備。

這時秦晉看見崔瑜在旁邊，走過來牽她的手，“寶貝兒，來！和我們一起跳。”

崔瑜連忙擺手拒絕，她雖然業余喜歡打打球，可網球動作和這精細的舞蹈動作真是相差甚遠，她自認完全沒有這些天賦點，“不不，不用了……你跳舞是活躍氣氛，我去就是破壞氣氛了。”

秦晉看著她怯生生的緊張樣子，知道這不是裝的，他還不是從笨手笨腳一路走過來的，他也不勉強，低頭對著她耳語，“那你先和我去車里搬個東西，我給埃米爾的禮物。”

崔瑜點點頭，穿上外套，又為秦晉披上衣服。搬東西的活兒她還是十分樂意效勞。

兩人來到院子里，崔瑜打開小菲亞特的后備箱，正準備拿出一束鮮花或是蛋糕之類的，卻沒有看見任何禮物，她轉身疑惑地看著在旁邊站著吹風的秦晉，兩手一攤，“禮物呢？”

“就是那個，你端起來。”秦晉望著后備箱里面，朝崔瑜努努嘴。

原來是一筐紅彤彤的西紅柿，這個超市常見的木框，崔瑜只當是阿里車里的物件，完全沒看在眼里。崔瑜捏了捏西紅柿，確認是真的果子以后，她遲疑地端起來，木框外面還噴著“5KG”的字樣，憑手感還當真是十斤左右。

崔瑜大跌眼鏡，“你送給你忘年交的禮物就是這個？”

“是啊，給他送的禮。”秦晉笑笑，“他聽說我受傷了，非要去城里看我，我這點傷怎么能讓他親自跑一趟，所以我就答應了他今天過來。”

“這是很珍貴的品種？”崔瑜盯著西紅柿，院子里的燈光昏暗，也看不出個究竟，但憑賣相上看，和普通的紅寶石西紅柿無異，難道是什么高科技西紅柿？

秦晉大笑，“都是些出身普通的西紅柿，就是在我公寓樓下的超市買的。”

崔瑜深感不符商務禮節，不禁埋怨道，“你沒有空出門，就讓我去買禮物啊，這么敷衍別人，算怎么回事嘛。”

秦晉看著崔瑜較真的樣子，還是忍不住笑，他捏捏崔瑜凍得通紅的鼻子，“我沒有敷衍他，他喜歡吃西紅柿，我就給他買了一筐西紅柿。禮輕情意重，我們送禮不講究什么貴重不貴重的，心意到達就好。”

崔瑜將信將疑地看著秦晉，過來安可拉這么久了，無論是因為工作還是私人，還真沒給誰送過禮物，而這堂關于商務禮節的課，課本里沒有教過，陳漫野和卡米拉也沒給她上過，今天頭一次遇到這個問題，而答案竟然是一筐紅艷艷的西紅柿。崔瑜還沒有從震驚中醒過來，“我以后給客戶難道也送一筐西紅柿？還是土豆？或者黃瓜？”崔瑜的知識儲備還是比較豐富，至少知道全球超市的蔬菜三大件是番茄土豆和黃瓜。

“哈哈！”秦晉笑道，“一般需要送禮的時候，買一束鮮花就好，或者去買瓶紅酒。”

崔瑜點點頭，“哦哦，我以后要向你認真請教的。”

秦晉拍拍她的頭，“乖，我沒看錯你，真是個勤奮的好學生！”

“你也喜歡吃西紅柿。”崔瑜若有所思道。

“你怎么知道？”

“我還知道你獨創的西紅柿麻辣火鍋。”崔瑜甜甜地一笑，利落地端著這筐西紅柿，和秦晉進屋送到主人的面前，埃米爾眼見這些紅撲撲的果子，開心得像個小孩，“秦，謝謝你的禮物，這么多新鮮的番茄，我簡直太開心了！”

崔瑜凌亂，感覺知識徹底不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