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東市，有好幾處房間看起來已經沒人居住的模樣。張獵戶家也是其中一間。

門上連鎖沒有，方及岸推開大門，便看見厚厚的蜘蛛網結了一層又一層。

“東市為何如此寥落，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看著這番場景，燕空梧不禁暗嘆。

方及岸拍了拍院前臺階上的土，順勢坐了下去，自顧自的說起話來：“那年春，樹上的梨花落了滿地。我和大叔撿起地上的梨花，去小柳泉取了清澈的泉水將其洗凈，大嬸調好面粉在爐灶上攤餅，又剪碎梨花鋪排餅面。那時的我喝不了酒，大嬸便給我煮了碗冰糖水。餅留花香，水甜潤喉。”

不知何時，燕空梧坐在了方及岸身旁。雙手撐著下巴，也開始回憶起來：“我記憶中的好東西，不是梨花餅和冰糖水。隴中在沒有打仗之前。每年春天，我們都會在秋坊舉辦春神宴。冬天里灌好的臘腸，熏好的臘肉。只要還有剩余，大家都不會吝嗇。還有春風居的桃花釀，曲香麥酒半壇，清泉水一瓢，三兩桃花提香，一勺蜂蜜養胃。”

“我好想大家能夠一起再舉辦一次春神宴，可這對現在的我們來說，卻是最大的奢望。”說著，燕空梧的臉色便黯淡下來。

“我想，會的。”方及案忽然站起身，似乎做了什么決定。

天空之中，有焰火升空，那是方及岸與燕麒云約定好的信號。

見狀，燕空梧站起身，對著方及岸道：“方大哥，我父親他們準備好了，你是要布陣了嗎？”

“我想，沒這個必要了。”

“啊？方大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啊？”燕空梧一臉的疑惑。

方及岸看向燕空梧，卻是和煦一笑：“我想好了，我既然修的是君子劍，就該做君子當做的事。”

“方大哥，你……”

方及岸神色突然變得嚴厲，道：“我要去做一件事，你留在此地，等我回來。”

燕空梧忽然明白了什么，她默默點了點頭。

方及岸沿著來時的方向離去，留給燕空梧一個背影。

“你是天生的英雄，我雖然希望你能帶給這座城以和平，卻更加祈求你能夠永遠平安。”背影遠去，燕空梧輕聲低吟。

城墻之下，有幾名壯漢來來回回，用新的沙袋去抵住城門。

“停手吧。”

那幾個壯漢聽到這話，一陣納悶。看清那個說話的人，卻是個身形單薄的男子，頭發肆意披散，身上還有幾道血痕。

“說什么吶，哥幾個別理他，繼續搬。”帶頭的壯漢沒理會那男子，繼續扛那麻包。

“先停手吧。”突然，一個渾厚的男子聲音傳來。

這聲音那群壯漢極為熟悉，聽到這聲音后他們幾個立刻放下麻包，躬身道:“是，將軍。”

此人正是燕麒云。

燕麒云走到方及岸身邊，問道：“少俠為何來此？也未見少俠布置陣法。”

“陣法是不必了，我想請將軍，開城門。”

聽到開城門三個字，燕麒云和那幾個壯漢都驚呆了。

那個帶頭的壯漢立刻對著燕麒云說道：“將軍，城門不可開。這小子是想害我們，該把他直接杖斃！”

“住嘴！”燕麒云對著壯漢呵斥道，轉頭又看向方及岸，問道：“少俠此話，是為何意？”

“我是想將軍開城門，讓我出去。”

“少俠是想，一個人去對付敵軍？”燕麒云試探的問道。

方及岸點了點頭。

“你有幾成把握？”

“七成。”

“好，去，開城門。”燕麒云向那群壯漢命令道。

“將軍……”那為首的壯漢想阻止，可一瞬間卻看見燕麒云投過來銳利的目光，只得領了命令。

城門打開，方及岸走了出來。燕麒云緊跟在其身后。

“將軍，你怎么也出來了？”看著燕麒云，方及岸疑惑的問道。

燕麒云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對著自己的手下命令道：“關上城門。”

“將軍！”

“服從命令！”

“是。”幾個壯漢悻悻將城門關上。

這時，燕麒云方轉過頭，對著方及岸道：“我沒你那樣的膽魄去深入敵營，可我甘愿堵上這七成。我會就守在城門之外。要么，你平安回來，要么，就讓敵軍的馬蹄踏過我的尸體。”

“敬將軍。”方及岸雙手平舉，向其施禮。

“敬英雄。”燕麒云平手，回之以禮。

話別，方及岸轉身，拔劍向天。

隴中北以北，本來宿于青竹的鴻鵠忽然紛紛悲鳴，聲音幾欲震徹蒼穹。它們沖破了歸陵的結界，翱翔于天際。

歸陵的人，都被這動靜給引了出來。

在山頂上，一個老人看著鴻鵠飛去的方向，眼神盡顯哀婉。

“方爺爺，這是怎么一回事啊？”溫何言看著拄著拐杖的方棄，不禁問道。

山頂上的方棄，扯著嘶啞的喉嚨答道：“那是，君子劍的極義：君為鴻鵠，翱于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