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厲玔走過去坐在床邊，把卓萱耳邊的頭發撫到耳后，問
“怎么不多睡會兒？”
聽不出情緒
既然問到這，卓萱就想起了昨夜，雖然自己中了招比平時更放的開，可是還是被嚇到了
昨天晚上的男人發了狠，他眼睛猩紅，像是有團火球要從眼睛里噴射出來，死死的抓著她的肩膀，也不管卓萱哭的喘不過氣，就直悶著聲，他也不放過她，像是壓抑什么，一直到凌晨四點多才算徹底的風平浪靜……
卓萱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不太對勁”
申厲玔的手輕輕一頓，卓萱呼吸也跟著一滯
幾秒后，又恢復了正常，他的眼里又流露出熟悉的溫柔，捏捏她的耳垂，嘴角微揚
“不想睡的話就起來吃飯吧，我有事要和你說”
說完就出了臥室
他并沒有回答她問的問題
卓萱抿抿嘴，應該是生氣了吧，畢竟都是因為自己鬧脾氣才讓白易差點趁虛而入，她還記得昨天晚上他的眼神，到底是理虧，忍著不適下床穿衣服，盡管昨天晚上他失了控結束后還是自己上了藥所以這會兒并不是很疼……
洗漱完之后，出了房間就看到客廳里的人，他坐在沙發上，注視著一個地方，一只手放在腿上，一只手搭在沙發扶手上，身上還穿著酒店里準備的睡衣，頭發也慵懶的貼在額頭上，晌午的陽光此刻正是熱鬧，透過陽臺上的玻璃門撒在墻上和他的臉上，光跡斑駁，顯得十分靜謐就像一副刻意構好圖的畫
申厲玔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的入神以至于卓萱坐到他身邊他卻還沒有注意到，視線釘在斜下方，四周很安靜，卓萱可以聽見近在耳邊沉穩的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申厲玔的目光才回到卓萱身上，卓萱對上的那一剎那就怔住了，他的眼睛很紅，眼神恍惚，都有些不聚焦，嘴唇也發白，艱難的開口
“萱萱，怎么辦啊，我有病的”
他的聲音幾乎顫抖，卻還是強忍著揚起薄唇
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個無措的孩子，哪能看到平時那個成熟穩重的申厲玔
卓萱的睫毛也跟著一顫一顫的，心臟像是被小鉤子勾住了一樣，抬起手覆在申厲玔的手上，覆上去的那一剎那也是一驚，他的手很涼，雖然現在已入秋，可天氣并不算太冷，而且今天的陽光很充足，還是在屋子里更是不會感到冷意，卓萱又摸了摸他的胳膊，同樣是涼的嚇人
“申老師，你怎么了？怎么這么涼？”她一瞬慌了神，手緊緊的抓著他的
申厲玔沒有回答，反而是笑了下
“萱萱還記不記的我啊？”
還記得嗎？
六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天氣，只不過是下午，校門口擺著各色各樣的小吃攤，車子的鳴笛聲，學生們的吵鬧聲四面八方匯聚在一起，熱鬧的很
卓萱跟著一堆人在校門口擠了好一會才從烏泱泱的學生群中順利出了校門
整理整理校服的領子，把書包背好嘴里叼著冰棍一蹦一跳的去了書店
年級主任今天特地把大家召集起來，就是做動員的，畢竟高三了，學習任務重，可有的同學卻偏偏進入不了狀態，主任在臺上使勁噴口水，臺下的學生懶懶散散，太陽照的人臉紅撲撲的，不一會兒女生們就堅持不住了，不管主任是在臺上多么痛心疾首，她們不耐的開始嘰嘰喳喳
卓萱用手捂著臉蛋想要獲取一絲涼意皺著清秀的眉毛和旁邊的女同學嘟噥
“煩死了，要說就快點說啊，盡說些廢話”
旁邊的女同學符合
“是啊，討厭人，天這么熱還讓人在這曬太陽”
下巴往臺上揚揚“不過你看他們幾個真是又帥又痞的，多看會也挺好”
卓萱順著她的視線也看臺上，胖胖的年級主任旁邊站了幾個男生，校服領子下的扣子也不扣就敞開著，外套隨便搭在身上或是綁在腰間，聽著年級主任的批評不反思自己的行為反而勾著笑看著臺下，有對上眼神的女生立馬就羞紅了臉
卓萱撇撇嘴搖頭“你眼神出問題了吧，哪里帥？就只有痞好嗎？”
女同學咂咂嘴“全年級女生都覺得帥好嗎？又不止我一個”
卓萱理解不了他們所說的帥，對她來說這堆男生看起來就像殺馬特，整天在校園里上躥下跳像跳蚤似得，還總愛干著幼稚的不能再幼稚的事情，傻里傻氣的很，還是成熟穩重的男人更有魅力……
卓萱來書店是買參考書的，書店里也有很多學生，校服都不一樣，不是一個學校的，卓萱挑了好一會才把老師說的參考書買全，看了眼手機時間還早，她又在書店呆了會兒，找了幾本小說看
書中的情節是很甜的瑪麗蘇劇情，那個時候卓萱也沉迷其中，抱著書看了個過癮，有時還會被書中的某個情節逗笑
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卓萱把書放下，四周望了望，現在人已經很少了，不像剛來那樣，閱讀區人更是沒幾個，卓萱注意到了一個人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不知道拿的什么書，但看書名就知道內容很復雜，男人上身黑色連帽衛衣，下身深色牛仔褲，腳上是一雙白色板鞋，樣貌很出色，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的那種，膚色很白，襯得唇色很艷，高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黑邊眼睛，嘴唇微翹，從卓萱的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男人流利的下顎線，他坐在那里卓萱都知道他一定很高，但是有些過于瘦了
卓萱癟癟嘴，一時不想這么著急回家了，把書架在桌子上，撐著臉透過書縫繼續注意著男人
沒有十分鐘，男人就起身了，把書歸還到書架上，出了書店，卓萱看著男人的背影都忘記了把小說還回去就背著書包跟著他出了書店
他的腿很長，目測可以到卓萱的胸腰處，幸而男人的步伐并不是很快，能讓卓萱跟著
兩人之間距離保持了有十米遠，卓萱從書包側邊的小袋子里拿出一根可樂味的棒棒糖，塞進嘴里，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口袋里，一邊注意著男人的方向，一邊不露痕跡的跟著，人行道上鋪著紅色正方形的石磚和灰色長方形的石磚，紅色石磚一塊挨著一塊整整齊齊，灰色的豎著排列，正好和卓萱腳的大小一樣，男人走的稍微快點時她就隔著三四塊石磚也加快步伐，男人慢下來是她便一個挨著一個踩在石磚上
前面是個十字路口，因為正好是下班時間，車流量很大，男人停下來等紅綠燈，卓萱就裝作順路也要過馬路一樣走到他身旁，等紅綠燈的行人還不少，這讓卓萱更大了膽打量起來了旁邊的人
申厲玔專注的看著紅綠燈上不斷變化的數字，感覺到一股視線停留在身上許久，扭頭尋找，錯不及防卓萱對上了男人的視線，嚇得呼吸一滯，卻又裝作不經意，收回目光
申厲玔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女孩，微微皺眉，這女孩跟他很長時間了，如果說是順路不大可能他去的地方好像沒有多少人會在這個時候順路，好在這是最后一個交叉路口，過了這就知道了……
卓萱當然不知道自己偷摸摸的“跟蹤行為”已經被發現了，她現在還忙著撫平剛剛和男人對視那一眼之后瘋狂挑動的心臟
“撲通撲通……”
她感覺心臟要從胸腔里跳出來，越想撫平它它跳的越起勁，有力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感覺周圍的人都能聽到，她的臉泛起了紅暈，慢慢升到耳后
就在這時，紅綠燈變綠了，旁邊的路人們都往前走推動著她，她被人群擠得離他更近了，若有若無的一股清冽的味道沖進鼻腔，男人的氣息過于濃厚這讓除了自己爸爸之外沒有接觸過其他成熟男性的卓萱更加羞燥，耳垂紅的好像能滴血，她本能的屏住呼吸……
不一會和大流一起過了馬路，有的行人往左拐有的往右拐，而直走的就只剩下了那個男人和自己，走上人行道又恢復了之前兩人之間的距離，棒棒糖已經吃完，就剩一個棍含在嘴里，卓萱嘖嘖嘴，看到旁邊的垃圾桶小跑過去把棒棒糖棍丟進去
一回頭就發現自己落了很遠，連忙加快速度重新保持到十米多的間隔，男人的身形無疑是頎長的的，步子也緩了不少似是有意要等她
現在已經是傍晚六點多快七點，天也暗了下來，不知不覺卓萱跟著申厲玔走進了一個巷子，這段路人跡稀少，很少會有人經過這里，又因為前面不遠處就是B市曼安墓區所以巷子里也沒有幾家商店，路旁紅色的磚墻上是墨綠色的路燈，現在已經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洋洋撒下來，頗有一番韻味
意識到天色已晚，卓萱望過去男人模糊的背影癟癟嘴，從書包側邊的口袋里找鑰匙，掏了掏哪里能見鑰匙的蹤影，細細的想了想確定鑰匙就是被自己塞進側袋里的又找了另一邊依然沒看到，有點著急了，這時天也已經徹底黑了，抬頭望卻不見那人的蹤影
這讓卓萱有點郁悶了，跟了一下午也沒搞清楚還丟了鑰匙，望了望四周，除了還亮著的路燈沒有一點人跡，似乎還能聽見秋風掃落葉的聲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塊想轉身離開，頭低著看著被自己腳尖踢著滾來滾去的石頭絲毫沒有注意身前的人影
不設防的撞上男人結實的胸脯，額頭生疼，揉揉腦袋抬頭眼里還有淚花正要出口指責
可對上男人冷峻的臉的一剎那卓萱原本要說的話就憋在喉嚨里了
那個剛剛一眨眼就不見的男人現在竟像變戲法一樣出現在卓萱眼前，眉毛打著結，薄唇微抿，能看出有絲不耐
“跟著我干什么？”
卓萱“……”
一下子被問住了，卓萱沒想到自己還是被發現了，如今還抓了個正著，微窘，解釋道
“我沒有跟你啊……只是順路”
眼睛一眨一眨的，清澈見底……
申厲玔不吭聲不多時瞇了瞇眼，額頭上死打得結也松了松
“知道前面是哪嗎就順路？”
卓萱側了側頭，并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申厲玔繼續說“沒人會大晚上還來這個地方”
除了他……
卓萱被堵的一句話說不出，臉上也騰起窘迫的粉色，手指緊緊揪著書包上的帶子
申厲玔看著不吭聲的小姑娘，把手里一串在路燈照射下顯得亮晶晶的東西遞給她
“鑰匙，姑娘家家的小心，別隨便跟著不認識的人”
他破天荒的交代，還是對著一個并不認識的陌生人……
聞聲，卓萱終于把頭抬了抬，看到自己剛剛找了半天的鑰匙如今就躺在男人的大手里
她順著男人的胳膊一點一點看上去，停在男人的臉上，不得不說這樣清朗的面容在路燈下更加出色，有種清風霽月的感覺，她望的出神……
見她不接，申厲玔又皺了皺眉毛，抬了抬手，說
“鑰匙，拿著”
卓萱趕緊收回目光，接過鑰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方才男人把鑰匙握在手里的緣故，現在還留有余溫
申厲玔掃了掃她身上的校服“時間不早了，快些回家”說完朝前走去
許久，卓萱才想起什么，轉身，叫住他
“欸！”
申厲玔停下腳步回身看她
卓萱深吸一口氣，像是終于鼓足勇氣般，響亮的開口
“你叫什么名字，聯系方式呢”
一陣秋風掃落葉的聲音，男人沒有回答，巷子里似乎還在回蕩著女孩清脆的聲音
看出了男人的疑惑，卓萱又開口
“你告訴我了，咋們不就認識了嗎？”
因為你說“不要隨便跟著不認識的人”你告訴我了我們不就認識了嗎？
顯然，他并沒有在意女孩的話，只片刻就扭頭走了，這次不管卓萱怎么喊他也沒回頭……
接到成千婧電話的時候申厲玔還在曼安墓區
成千婧“在B市還要待幾天？”
申厲玔回答“嗯”
電話那端默了片刻，又出聲“現在在哪？”
申厲玔如實答“墓地”
顯然成千婧并不驚訝，緩緩開口“天涼了，別待太晚跟你爸媽說說話就回去吧”
申厲玔回答“嗯”
掛斷電話后，申厲玔把墓碑旁的雜草清理干凈，站在兩座墓碑前沒吭聲，他并沒有向成千婧在電話里囑咐那樣和二老“說說話”，十五分鐘后離開墓區
在巷口打了輛車返回酒店休息
＊＊
卓萱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這是卓萱回來最晚的一次，卓爸卓媽問了好多同學都說沒看到她，聽聞最近治安很亂差點就去報警了，問她，她只道是在書店看書忘記了時間，夫妻倆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卓萱第二次遇到申厲玔依然是在書店，同樣的靠窗位置，窗外是人行道上的幾顆銀杏樹，12月份的銀杏樹一片黃燦燦……
同樣一本書，不知道男人的名字沒有男人的聯系方式卓萱本來就是守株待兔的
申厲玔并不知道自己現在變成了卓萱守株待兔的那只“兔子”，他已經離開B市很多年了，就只記得這家書店
這次卓萱并沒有像上次一樣而是主動出擊
她坐在男人旁邊，申厲玔回了她一個冷冷的眼神
卓萱“你看的是什么書啊？”
申厲玔不吭聲，準確來說是不想理她
見他不回答，卓萱又問“你看的什么書啊？告訴我唄？”
申厲玔沒看她，動了動嘴說了一串書名
卓萱癟癟嘴
……
這算是個開頭了，再之后，卓萱每每放學之后都會準時準點來到這個書店，而申厲玔也會準時準點出現在這
轉折點是在周六，這天卓萱一大早就去了書店等著，一天都窩在書店午飯都沒來的急吃生怕錯過了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五點多，人終于來了，卓萱看到之后立馬坐了起來，臉上漾起笑意，看向門外的人
申厲玔留在B市這幾天每天都會來這兒坐會兒，雖然后期卓萱的出現確實是讓申厲玔不習慣的，一連被一個小姑娘纏了這么多天也是生了絲討厭
卓萱沒等到人進來，肉眼可見的，申厲玔看到卓萱的一剎那，眉毛皺住了，嘴也抿的死死，放下握著門把的手，轉身離開了
卓萱立馬跟了上去，小跑著才總算跟上了人
“你干嘛不進去？”
“怎么走了啊？”
“你慢著點，我跟不上了”
然而他沒有回答卓萱一個問題，步伐也沒有減速下來
過了一條街，終于忍不住了，壓著聲音，轉身對卓萱說
“你能不能不要跟著我了！”
卓萱被這聲下的頓在原地，雖然這幾天她纏著他，時不時還會問些問題，而大部分時候申厲玔都會用幾個簡單的音節代替，比如“嗯，唔”之類的
可也沒有像這樣，或許是他以前懶得管，卓萱想應該是這樣的
申厲玔又要往前走，卓萱及時反應過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申厲玔低頭看著自己胳膊上的細細的手指，注意到他的視線，卓萱收回了手
“你是要走了嗎？”
申厲玔“這不關你的事”
是啊，不管她的事……
卓萱“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還有聯系方式嗎？”
申厲玔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不需要知道”
卓萱“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她紅著臉憋著氣“我……我喜歡你”
申厲玔面色并沒有因為她的這句話而改變，四周仿佛都按了靜音鍵，卓萱的心“砰砰”直跳，盯著他
一陣汽車鳴笛聲
申厲玔不明意的勾了勾唇“是嗎？”
卓萱并不知道他的意思，滿腦子問號，還沒想出所以然的時候，眼前的人已經離開了，當卓萱反應過來追上去的時候，正好綠燈變成了紅色，她親眼看見那個男人越走越遠最后消失在拐彎處
至此以后他便再也沒有出現過，再也沒有出現在那間書店里那個靠窗的位子上
他走了……
卓萱都沒來的急道別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聯系方式，什么都不知道而他就這么消失了……
卻沒有人知道這短短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竟都成了兩個人一生中最意難平的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