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多年前，艾和朗還只是十一二歲的孩子。蒂奧爾家仿佛與整個世界割開一般，全族五十人在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地方，代代悄無聲息地繁衍著。

負責教導小艾和朗的是族內長老之一，華老。

天氣恰好的午后，陽光披灑在人身上，如勾芡上一層蜜糖。微風拂過無邊的草地，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艾伏在華老的腿上，像一只永遠也睡不飽的懶貓，及肩的長發散披在身后。

華老閉著眼，布滿歲月的手慈愛地從她頭上撫過去。上方枝葉間突然發出一陣聲響，華老眼角周圍皮膚松弛，他慢慢睜開眼，朝上方看過去。

他笑了笑，微微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朗，待會兒把艾吵醒了。”

艾眼睛動了動，慢慢睜開眼。撐起身子，粉拳握著揉了揉眼。“…老師？”

華老嘆了口氣，還是把這孩子給吵醒了。

小艾打著哈欠從華老身上坐起來，一個矯健的身形從樹上跳下來。那人回過頭，白金色的短發在身后扎起一撮小辮，白色的麻花發繩中混著金線打成一個結，穿了珠子的尾端垂在胸前。

朗回過頭，拍了拍身上沾的葉子，眉眼像山谷里不受拘束的風，透著自由，繪著自在。陽光描摹過他爽朗利落的輪廓，琥珀色的眸子里發著清潤的光澤。

“吵醒她？她一天就要睡上大半天，醒來有什么不好的。是不是啊，小肉球？”他半彎下腰捏了捏艾的臉頰。

嬰兒肥還沒有完全褪掉，但不難看出以后的標志模樣。

“老師說我這樣就夠了。”艾昂著腦袋朝他做鬼臉，還吐了吐舌頭，一邊乖覺地躲到華老身后。“而且我昨晚被樓下聲音吵醒了，所以才沒睡好。”

“聲音？什么聲音？我什么也沒聽到啊。”朗聳了聳肩。這事要么是艾聽錯了，要么是她在做夢。

華老笑了笑，道：“好了，都坐好。今天的課不講完，我可不能放你們回去。”

朗：“那就讓家里人送過來，我們在這兒吃。”

“混小子，還不好好聽課。”華老捻了捻胡須，正坐好繼續道：“今天我要問的是…你們將來想做什么？”

“將來？老師，我才是十三，艾這丫頭也不過才十一。將來干嘛…這話題是不是有些扯遠了？”

華老笑了笑，“早是早了點。不過小孩兒三歲看七十，說來聽聽也無妨。來，都說來聽聽。”

將來想干什么？朗坐下來想了想。他家父母一直是做研究的，他對這一行也感興趣，將來自然也是加入族內的研究機構。

于是他實話實說道：“當然是進族內的研究機構，繼續父母的研究了。”

華老沉思了一下，問道：“你知道研究院里做的都是什么研究？”

“不知道，反正都一樣。老師，你該不會覺得我做不好吧？”

朗雙手往后一撐，輕輕戳著艾的腦袋，煩得她氣呼呼站起來離他遠了些。

華老看見了也只是笑一笑，小孩子家鬧著玩兒而已，沒什么值得上心的。“怎么會。這樣挺好的。”

朗是這幾代里才能最出眾的，進研究院那自然是極好的。

“艾，你呢？”

“我？”艾偏了偏頭。她天天吃喝不愁，胸無大志，繼續這樣不好么？家里繼承家業，有朗在不就好了。

“我就保持原樣。”

“保持原樣？繼續整天睡睡睡，真是沒志氣。”朗聽后笑了笑。艾他還不了解？有這樣的想法也沒哪里不對，不如說這樣才正常。再說她也什么都不會嘛，反正以后有他照顧不就好了。

“哈哈哈，果然還是女孩子家。也行，那以后就得辛苦朗嘍。”華老朝朗看過去。

少年人先是微愣了下，后知后覺地背過臉去，耳朵染上一層淡粉色。

天資斐然便早慧，早慧便早熟，對身邊一切人事的敏感度也是不一般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姜還是老的辣，小孩的心思也沒什么看不破的。

艾本身就有些糊涂，不明白二人在打什么馬虎眼。

“行了。今天你們先回去吧。”

“好。艾，你快點。慢騰騰地餓死人了，快點起來，回家吃飯了。”

朗嫌艾動作慢，走過去拉著人的手直接快步帶走。

華老捻著胡須，搖頭笑了笑。明明剛才還不餓，有力氣跟他耍嘴皮子來著。

小孩子家，終歸還是太年輕了。

人一走，華老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淡了。蒼老的聲音在風中緩緩響起，“還是太年輕，這么點事都辦不好。”

他慢慢離開，朝向他走來的人低聲道：“區區小事，還驚動了孩子。都仔細著點，老夫這把年紀了，還要親自動手不成？”

那人低頭朝他道：“是。”

“行了，去辦吧。孩子明天上課再打瞌睡，那他們…”

“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