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周永蕓的噩夢。

即便她后來成了榮寵六宮的周貴妃，她依然恐懼著那個形如枯槁的女人。

在夢中，她還是那個面對柳皇后毫無還手之力、一身狼狽的周永蕓。

自己在柳皇后重病期間引誘了安慶帝，而柳皇后則是在自己以為成定局時永遠地奪去了自己做母親的機會！

……

次日清晨，天才剛剛蒙亮，李憲就自己起身了，她拉了拉掛在床頭的銅鈴，早就候在殿外的婢女就如水一般涌進內(nèi)室。

領頭的何女使從一旁的銀盆中拿過一張絲帕為李憲絞面問道，“今兒天還早，小娘子何必起這么早？”

被這么一通收拾后，原本還殘留的睡意也算是徹底沒了。李憲彎著眼笑道，“既然應了要到阿兄哪里去就不能反悔。”

何女使撐開一套藕荷色的上衫伺候李憲穿上，皺眉道，“那小娘子也不必這么早去啊？”

李憲自己對著鏡中理了理衣襟，點點頭覺得可以了才回首道，“早些也好，晚了阿兄定然是去忙朝中之事，哪里還有時間？”

李憲既然這樣說了，何女使自然也只能認同了。在為李憲理好發(fā)鬢后就打開簾子露出了一早就準備好的膳食。

李憲兄妹倆的早膳一向吃的清淡但卻精致，這還是得益于過世的柳皇后認為清淡的飲食養(yǎng)胃，所以就留下了這個習慣。

李憲在慢悠悠地吃完早膳后處理了下千水云閣中一些事物就領著青玉朝李曙的東宮走去。平時若無大事身為太子的李曙一般是在東宮崇文殿中處理政務，所以李憲一般都不會從東宮的正門進入而是從偏門進入，免得撞見不該撞見的人。

李憲今日也是如此，從偏門進入東宮后到了李曙處理政務的崇文殿前，她先是問了守在一旁的常青，“阿兄在做什么？”

常青一早就得了李曙的叮囑說是等長樂公主來了就讓她直接進去，常青笑著上前迎李憲，“郎君說了小娘子到了就直接進去。”

李憲點頭回了他一句，“有勞！”然后自己就徑直邁了進去。

李憲進去便見一道鏤空的弧形門扇將整間屋子一分為二，就擺在李憲眼前的是一張大大的桌案，上面還擺放這一副李曙畫了一半還沒畫完的秋景圖，而在一旁還隨意放置著幾只大小不一的毛筆和石青、朱紅、石綠等顏色。

而在桌案的角落處還設有一個大花窯，里面橫七豎八地插著些字畫等物什，李憲看了眼正在內(nèi)室中處理著政務的李曙心中明了地沒有上前打擾，她只是走到桌案前拿起那桌上的半成品看了起來。

不過就算是半成品，李憲也能從中窺見李曙的功力之深。

太子李曙不禁政務通勤且在書畫上的造詣也是不凡。

李憲偏頭朝一旁掃過去便看見一旁的陶瓶里插著一株有些蔫兒的木槿花，她先是一愣而后輕輕笑出聲來。而在內(nèi)書房里的李曙也聽到了這笑聲，停了停筆朝李憲的方向看了眼，“來了啊！”

然后他又埋頭于那一疊奏折中，“等我將這些事忙完！”

李憲點點頭朝李曙笑道，“我不急的！”

說完這話李憲就又自己一個人在外書房中轉(zhuǎn)了轉(zhuǎn)，然后她就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放在右側(cè)書架上有幾本書被磨損的很厲害，從中可以看出李曙對它的喜愛。

李憲一時有些好奇，忍不住將那幾本書都抽出來看了看，然后她就發(fā)現(xiàn)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這幾本書的作者無一例外的都是梁齊。

梁齊。

李憲是知道他的。

與太祖皇帝一起開辟大成朝的功臣，千軍之師！三代帝師！

“你手中拿的那本書叫做《望古觀今》”不知何時李曙已經(jīng)從內(nèi)書房中走出來，他俯身從李憲手中拿過有些泛黃的書笑道，“這書是梁齊十七歲那年寫的，一寫出來就被人認為是離經(jīng)叛道、嘩眾取寵之物！不過太祖他卻是認為梁齊書中說得很有道理，所以不遠千里前去拜訪梁齊，并拜他為師。”

身為大成人，沒有人不知道這對君臣之間的故事，耳熟能詳?shù)睦顟棽挥X得自己兄長會刻意講這樣一個故事給自己聽。

她將目光移到了李曙手中的《望古觀今》上，猶豫著開口，“這書？我似乎沒有聽過。”

“沒有聽過也是正常。”李曙從一旁的茶幾上倒了一杯茶遞給李憲，“這書原本就是早就失傳的禁書……”

看著滿臉掩不住驚駭神色的李憲思忖半天開口道，“主要還是這書中之物在當時看來太過于離經(jīng)叛道了些，書中說自遠古就存在的神權宗法會在未來一天被人權公民所取代，還說所有的貴族終會埋葬在時間的長河里與平民無疑，而民眾才是真正決定一個國家的走向……”

李憲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李曙，“這、這些是假的吧？”

“這些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我倒是蠻欣賞他里面描寫的黎民崛起所建造的大同世界。”李曙呡了呡茶含笑道，而李憲則是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兄長這樣的笑容。

“如果梁齊書中描寫的是真的，那么我們大成朝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吧？”李憲問道。

“是的，”李曙嘆氣，“這樣的思想在當時太過于驚世駭俗且——”

李曙皺眉輕聲道，“太過于理想化。”

“所以梁齊他失敗了！”李曙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不過在太祖與梁齊都在時，大成朝曾一度達到了《望古觀今》中所描寫的。只不過在太祖駕崩后，世家貴族們開始死灰復燃，到了最后，梁齊書中描寫的那種大同世界不過是曇花一現(xiàn)罷！”

李曙說到這里話中是不無遺憾的。李憲看了他這模樣猶疑地開口詢問，“阿兄？你該不是信了這個吧？”

李曙淺笑著沖李憲開口，“為什么不信了？”

“可是……”李憲急急地開口道，“梁齊一生都信這個，但是最后的結局如何？”

滅門之禍！

這位陪著太祖開辟大成朝的人，最后因為觸及世家貴族而慘遭滅門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