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嵐故意沒有提醒唐白。

剛才她回頭正要出聲，見他坐在那兒緊抿著唇，不知在想些什么。見慣了他平日里嬉皮笑臉的模樣，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如今沉默不語的他。

船中忽明忽暗的燭光襯得他臉上五官的輪廓更為精致，兩道眉毛微鎖著，高挺的鼻梁輕輕一皺，似乎就要說些什么。

“啊啾！”

唐白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再這樣下去，遲早要得風寒的。”他不滿地嘟囔了一句，眼睛一轉，伸手去解穆滄瀾身上的那件披風：“小王爺，先借兄弟一用。”

不愧是個怕冷的主，這披風拿在手里還有些分量。唐白掂了掂，扔給了云嵐：“姑娘家家，還是注意些，不能和我們比。”

燭花“嘭”地爆了聲響，跳躍的燭光照亮了少年的明眸皓齒。

“怎么？是不是覺得我玉樹臨風，無比風流？”見云嵐沒移開眼神，他腆著臉問了一句。

話音剛落，船猛地一顛，水流比剛才明顯急了很多，小船在水中打了個橫旋，竟是往著一處山洞漂去。

“這，這又是哪？”

“送你回家。”

云嵐陰惻惻地回他，身子突然靠了過來，兩人的距離陡然近了許多，少女清麗的面容近在眼前，一只芊芊素手越過他的胳膊，掩滅了他身后的那盞燭臺。

有風自耳邊吹過，唐白的鼻尖嗅到了云嵐身上有一種淡淡的香氣，不同于尋常女兒家的胭脂水粉，而是透著沉香與側柏葉的味道，頗有些清冷。

行了不多時，依稀可見有光亮自遠處透出，只聽得周圍“嘶嘶”聲一片，伴著各種細碎的摩擦聲，像是有東西在咀嚼著什么。

小船卻并未向著那光源處駛去，而是又行了大概不到二里地，轉了一個彎，速度漸漸就慢了下來，船舷搖搖晃晃中，一直一言不發的船夫走進船艙中稟報：

“小姐，人甩開了。”

云嵐頷首，這才點了燈起身下船，早有人上前來系好纜繩，將穆滄瀾搬出船艙，行動迅速，井然有序。

出了山洞，便真如進了一處世外桃源，洞內的暗河從此流出，蜿蜒成了一條清溪，連綿的山脈環繞著這片凈土，數十間草屋散落在溪水兩邊，屋外皆用竹籬笆圈出一塊空地，種著些瓜果蔬菜，花花草草。

有白鵝搖擺著從他們腳邊走過，后頭跟著幾個半大的孩子，頭戴柳條編織成的草圈，手中拎著水袋、布兜，本是互相打鬧玩耍的，見著他們也收斂了神色，恭恭敬敬地問好：

“小姐早！公子早！”

唐白卻無心應答，他認得，那些花草里有不少是有價無市的藥草，就連草屋的分布也另有玄機：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個臭丫頭！

有這種想法的，唐白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后一個。

沈千金和重言晚他們一步到了此地，一見這架勢眼睛就差噴火了：“小兔崽子！難怪你師兄師姐不讓你回去！原來是把我的藥草挖來種到了這里！”

“只是借了幾株而已……師父也太小氣了點。”云嵐睜著眼睛說瞎話：除去草屋門前的這些，她還挖了不少放在了碧落山——畢竟是師父的半生心血，財不外露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算了……一把年紀了，還是保持平和心態最重要……沈千金也知道云嵐肯定沒說實話，但畢竟是自己最喜歡的徒弟，也只得作罷：“那個小侍衛被我們困在了云城往南三十里的迷障林里，如今耗了幾個時辰，也快破了陣了。”

用不了多久，穆滄瀾失蹤的消息就會傳到京都，皇上定會暗中派人來云城查驗，那些之前布下的網，可就差幾條肥魚了。

云嵐暗中思量，對著沈千金和唐白又是交代了幾句，這才放心地帶著重言離去：她必須趕在緋月破陣以前回到城主府，做好自己的白癡大小姐！

二人一走，沈千金就拿著戒備的目光上下打量唐白，語氣很是不善：“你不呆在自己的地盤上，怎么跑來了楚地？莫非……是打那小兔崽子的主意？”

唐白本還在四下張望，聽了這句話，瞳孔微微一縮：“老毒婆，你認識我？”

“一面之緣。”沈千金扭過頭不再看他，只是道：“我不管你要在這做什么，但若是敢傷害小兔崽子，我和你沒完！”

“她呀？不會的……”唐白輕輕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現在覺得，她比那些人可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