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畢業季總是流金鑠石，伴隨著四溢的桂花香，青春在華林大學的櫻花樹下彌漫開來。一群群結隊的大學生在陰涼處信步走著，時不時用手撣落飄在肩上的花瓣，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今天是拍畢業照的日子，對于蘇宛溪來說，也是在華林大學的最后一天。

驕陽似火，蘇宛溪回想起了入學的那一天，空氣也是這樣被太陽烤得扭曲。一晃眼間，四年竟不知不覺過去了。

蘇宛溪不禁感慨，走出校園，迎接她的未來會是如何？突然，她的腦海中閃過一張男生稚嫩的臉，蘇宛溪不禁害羞地紅了臉。

只要他在，即使未來是未知數，也能安心地走下去。

站在旁邊的林沫沫正皺著眉從頭到腳地審視著蘇宛溪，沒有注意到她已經紅透的耳根。

“蘇宛溪！”蘇宛溪被林沫沫的一聲嚇得一個激靈。

“等一下穿在外面的畢業服本來就是黑色了，你怎么還是穿一身黑啊！”說著，林沫沫用手指從蘇宛溪的脖子一下挨個往下指著：“黑T恤、黑褲子，竟然還有黑鞋子！到時候畢業照出來就算勉強看到你也是一團黑！”

“我習慣穿黑色嘛。”蘇宛溪淡淡地笑了笑。

黑色不引人注目。蘇宛溪在心里輕輕說了一句。

“算了算了，等一下你就把帽子戴高一點，多把你漂亮的小臉蛋露出來。”林沫沫使勁掐了掐蘇宛溪的臉頰，心里納悶著明明長得這么好看為何總是那么陰沉。

路上的行人漸漸變少，禮堂里已經有一些拍好照片出來的學生了。林沫沫抓起蘇宛溪的手，快步進了禮堂。

禮堂里早已經人山人海，大家都在試穿新發下來的畢業服。每隔10分鐘，就會有一個班級來到講臺邊，按照攝影師的要求站隊，然后拍下每個人人生中的第一張大學畢業照。

“人好多啊，宛溪，你看得到我們班同學嗎？”林沫沫左探探頭，右探探頭，看上去就像一只雀躍的小鳥。

蘇宛溪也把目光放遠，巡視著每一個人。

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雖然他和其他人一樣穿著款式如一的畢業服，但蘇宛溪很肯定是他。

在心里呆著的人，總是第一眼就能看出來。

蘇宛溪的目光完全被那個正在笨拙地系著胸前領帶的人吸引，她感覺身邊的所有人都成了擺設，唯獨剩下那個發光的男生，那個付諸了她四年大學青春的男生。

“我找到了，在那邊！”林沫沫的話讓蘇宛溪回過神來，那個人身邊的其他事物漸漸有了顏色，耳邊開始響起其他學生的講話聲，她又重新成為了畢業生中的一員。

林沫沫拉著蘇宛溪的手，一邊說著“讓讓”，一邊穿過層層人浪，來到了設計3班所在的地方。

“沫沫、宛溪，來，這是你們的畢業服，穿好了就坐在這2排位置上等，到時候輪到我們班拍照的時候會有廣播播報。”班長從箱子里拿出標有名字的畢業服遞給了她們。

林沫沫挑了一個距離拍照點最近的位置，說是等會兒可以更好地看到帥哥。

“還是這么花癡。”蘇宛溪無奈地朝林沫沫笑笑。

蘇宛溪拿著手上的畢業服，感覺掌心傳來的重量越來越重，她幾乎無法承受這件剛拿到手的畢業服。

其他人都視若珍寶，只有她覺得苦澀。

一切都是源于昨晚的那通電話。

……

昨晚九點，蘇宛溪正在寢室里一邊看著清單一邊整理著行李。

“這些是隨身帶，這些是寄回家。”蘇宛溪自言自語說著。

“宛溪，你還記了小紙條啊。”在一旁玩著游戲的林沫沫回頭看著地上擺放地整整齊齊的行李，崇拜地向蘇宛溪比了一個大拇指。

“鈴鈴鈴…”此時，蘇宛溪的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著“媽媽”兩個字。

蘇宛溪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她期待著明晚見到時隔半年的媽媽，吃著媽媽親手做的酥餅……僅僅想著，幸福感就席卷了全身。

她趕緊按下接聽鍵，說道：“媽媽，我正在整理行李，明天的車票也訂了，是晚上……”

“宛溪，別回來！”電話那頭傳來媽媽焦急的聲音，似乎還有引擎發動的聲音。

蘇宛溪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她一頭霧水，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

“宛溪，千萬別回來。”

“媽媽，發生什么事了？”宛溪的手顫抖著，她感覺自己正站在無底的深淵旁，不好的預感席卷了她。

電話那頭的媽媽一抽一泣，好像在極力克制著情緒，“宛溪，爸爸媽媽實在沒辦法……”緊接著頓了一下，“爸爸的廠子……”

爸爸的廠子？不是一直都辦得很順利嗎……

“好了，不要和宛溪講那么多。”爸爸略帶滄桑的聲音在遠處插了進來。

媽媽努力讓自己鎮靜，“宛溪，現在我和爸爸賣了我們在H市的家，以后會換號碼，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聯系……”

“不能聯系？”蘇宛溪看了看身邊的林沫沫，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游戲中，“是什么意思？”蘇宛溪努力讓自己擠出一個微笑，目光卻直直地望著地上已經裝在麻袋里的行李，可她卻感覺不到任何東西，腦袋被沖擊地只能聽到自己一下一下跳動的心臟聲，仿佛在一瞬間失明又失聰。

耳邊只有媽媽一聲一聲的抽泣聲，蘇宛溪的心也被一寸一寸地吊起來。她想起來自己這幾天來一直接到的催債電話可能與此有關。

一陣刺耳的雜音，聲音一斷一續。

“宛……宛溪？宛溪你……聽得到嗎？”雜音依然存在，緊接著一聲極響的剎車聲，有很多亂七八糟的聲音混了進來。

“宛溪，媽媽這里有事情。你……一定要好好的，千萬別回來。”說完，那邊急促地掛了電話。

耳邊只傳來“嘟嘟”聲，突如其來的耳鳴讓宛溪覺得很不舒服。一切發生地太過突然，蘇宛溪一時之間覺得恍惚。過了好久，心情平復，她似乎這才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仿佛是小鳥在一瞬間被拔光羽毛，仿佛是魚兒在一瞬間失去水分，仿佛自己被扒光了衣服站在不認識的場所，面對著不認識的人，一切都變得殘忍又赤裸裸。

曾經想畢了業，去爸爸的廠里做一個財務，安然度過一生。可命運弄人，盡在一瞬間，蘇宛溪感覺失去了一切，身邊都成了未知數，仿佛被一群xyz包裹著，不安又惶恐。

過了好久，林沫沫發出的一聲咒罵拉回了蘇宛溪。

“這個垃圾，游戲都不會玩，只會出來拖累人！”林沫沫把耳機往桌上一砸，屏幕上出現兩個大字——失敗。

林沫沫轉過頭，她正想和蘇宛溪吐槽剛才的隊友有多么菜，卻看到呆呆站在原地的蘇宛溪。

“宛溪，怎么了？你行李理好了？”

蘇宛溪感覺耳鳴突然沒了，可心中的苦澀卻還在繼續蔓延著。

“沒什么。”蘇宛溪故作鎮定地默默把手機鎖了屏，拉開了椅子，坐上上面擺弄著清單。

“你不理行李了嗎？”

“我突然感覺……”聲音變得沙啞，“呆在S市也是一個挺好的選擇。”

“這樣啊……”林沫沫若有所思，不過很快，她換上了歡快的表情，“不過這樣子我們就可以在一個城市啦！”說完，她重新戴上耳機，又開了一盤游戲。

蘇宛溪感覺仿佛有一壇醋淋了她全身，從腳上開始，一股酸氣滿滿上沖，一直到了她的眼睛。淚水很快被酸了出來，幾乎奪眶而出，眼淚遮住了她的視線，她覺得眼皮癢癢的。

一股沖動，蘇宛溪把行李清單擰成一團，扔在了垃圾桶里。

就像是按照固定路線每天行駛著的火車突然脫了軌，蘇宛溪的人生也在這里打了180度。

……

“設計3班！設計3班！請快速到拍照點拍照！”低沉的廣播聲叫醒了蘇宛溪，也叫醒了她的噩夢。

不管怎樣，活著就該一直走下去，即使面前一片黑暗。

“宛溪，你怎么還沒穿上？”林沫沫快速拿起蘇宛溪的畢業服，流利地撕開包裝，“算了，我幫你穿，就你那龜速。”解扣、套上、系帶子，一氣呵成，蘇宛溪這才感覺自己真的算是半個社會人了。

“好，最后是帽子。”林沫沫調整好帽子的角度，“稍微…高…一點…Ok！Perfect！”林沫沫朝蘇宛溪豎了一個大拇指，仿佛蘇宛溪是她的一個作品一般。蘇宛溪被她逗笑，可一笑她就發現這個特地戴得高高的帽子非常寬松，與其說是戴，倒不如說是放。

“沫沫，這帽子沒戴好啊。”說著，蘇宛溪自己擺弄著。

“哎呀，別動！”林沫沫一把打掉她的手，“想拍得好看就堅持住。”

好吧，為了美好的回憶。蘇宛溪妥協了。

花了5分鐘調整站隊，蘇宛溪只覺得背部被汗水浸濕了，前后左右都被人擠著，萬分不舒服。

“好了，看前方。”蘇宛溪想起了林沫沫的話，她盡量讓自己的頭抬高。

“三…二…一…”突然，蘇宛溪感覺到自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撞了一下，原來是旁邊的女生動作幅度太大，肩膀撞到了蘇宛溪的肩膀。蘇宛溪倒是沒覺得什么，只是她的帽子在那撞擊之下，直直地往下掉。蘇宛溪下意識地張開雙手去接，可就在這時，一道明亮的閃光燈射向了她的眼眸，她知道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張大學畢業照毀了。

之后沒幾天，畢業照發到了群里，蘇宛溪因為自己那滑稽的動作，被林沫沫整整笑了一個月。

“蘇宛溪啊蘇宛溪，十幾年的讀書生涯，就被你‘惋惜’的畢業照畫上了句號啊。”林沫沫總是帶著遺憾的目光注視著蘇宛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