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笑永遠也忘不了，4年前，快到秋天的那個周二，她真正遇到了陸青司。

那時，她的暗戀已經持續了一年，

那天和往常一樣，她收拾好集會的場地，匆匆忙忙的準備回家。結果剛下樓，她在拐角處被突然沖出來的孩子嚇到摔倒，膝蓋上的血流個不停。

就在她疼得眼淚都要出來的時候，一個高高壯壯的男人看到了，擔心的叫了一聲，沖過來將她扶起來，不由分說的扶進旁邊的咖啡館。

李笑笑在驚慌中發現對方也經常出現在集會上，似乎叫做“小飛”。

果然，高大的男人有些靦腆的沖她笑，“我們在集會上見過的呢，不要擔心哦！”說著，小飛一進店便四處張望喊道：“小司，有人摔倒了！小司快來幫忙呀……”

當她意識到“小司”就是陸青司的時候，再一次驚慌失措的漲紅了臉，坐在那里，一句話也不敢說。

陸青司從角落的椅子上起身，快步走了過來，看了看她的膝蓋，有些擔心，“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送醫院？”

她有些慌張的擺手，臉紅得發燙：“不、不用……就是、就是摔了，不礙事的。”

一旁的小飛也緊張得紅了臉，叫著“急救包急救包……”沖進店里拿來急救的小藥箱，但是他一慌就似乎什么都弄不懂，光是打開小箱子就出了一腦門汗。

“我來吧你扶著她。”陸青司干脆利落的吩咐，將消毒脈沖儀接上電源，仔細擦干凈她的膝蓋，將消毒液一點點覆蓋在傷口上，見她有些疼，又笑著哄她：“不痛不痛，擦了藥，痛痛就飛了！”

仿佛哄孩子一樣。

李笑笑聽在耳朵里，幾乎要哭出來。

消完毒，陸青司又仔細的抹上愈合凝膠，貼好繃帶，這才一拍手：“行了，過兩天連疤痕都不會留下。”

“謝、謝謝！”她低頭說著，看一眼陸青司，又小心翼翼的說道：“剛、剛才我在集會上聽了你的演講，非常、非常的受鼓勵……”

陸青司一愣，意氣飛揚的笑起來，“我說你看起來十分眼熟，啊！你就是那個經常帶餅干給大家吃的人，對吧？每次都躲在角落里，我想跟你說聲謝謝都找不到人呢。”

“不、不用謝的……我也不會做什么，餅干很容易做的。”

“誰說的，”陸青司指了指旁邊的小飛，越發大大咧咧的笑起來：“小飛說，那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餅干。”

“嗯嗯！”小飛急忙點頭：“特別是杏仁味道的！”

有了這句話，她終于松一口氣，努力笑著說道：“謝謝你喜歡……”

陸青司收拾著藥箱，又趁機開玩笑：“以后你要常來，沒有你的餅干，大家會不習慣的。”

“謝謝……我會的，我非常喜歡導師您，我從沒見過像導師您這樣，對生活充滿熱情的人。”

“是嗎？”陸青司笑著擺擺手，不太在意的樣子。

李笑笑心里卻要開出花來，急忙點頭：“是的呢……今、今天給你們添麻煩了……”

她低垂了頭，慌慌張張的要走，陸青司卻體貼的扶她，笑著問道：“要不喝杯咖啡再走？讓我有機會答謝你的餅干吧，而且等凝劑發揮作用，走路也不會疼了。”

“好、好的……”李笑笑感激的看一眼陸青司，心如擂鼓，那一刻，她恨不得膝蓋上的傷永遠不要好，或者干脆留下一個疤，這樣，每當她看到，就能回憶起此刻的美好時光。

她忍著內心激動，幾不可聞的報出自己的名字，“我、我叫李笑笑。”

“我是陸青司，如果在外面，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陸青司有些狡黠的笑起來，那笑容留在李笑笑心里，直到今天，不曾有一絲褪色。

那天之后，她時常會看到陸青司，看到他在咖啡店里悠閑的坐著，因為陸青司的推薦，咖啡館的店長還特別找到她，希望可以出售她的點心和餅干。

感激之余，她漸漸的能夠鼓起勇氣和他說上幾句話，甚至在一段時間后，和他成為朋友。

雖然不像小飛那樣從小一起長大，但是當小飛說出“朋友”兩個字，而陸青司笑著認同時，李笑笑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喜悅和幸福。4年來，她珍惜著朋友的身份，一點一滴的看著他，不管是好的、變化的，甚至有些灰暗的，她都悄悄的、一點點收集起來，仔細珍藏著。

若能永遠看著他，該有多好？

她想著，忍不住泛起笑意。

這時，分享結束，陸青司許久沒有出現，十分體貼的與參會人員寒暄。李笑笑不遠不近的站著，看到人們因為他的柔和幽默發出一陣陣笑聲，也跟著笑一笑，但是和往常一樣，她不上前，也不插話。

她和陸青司是朋友，但這件事情，她小心翼翼的，沒讓人看出來。

許久，人群漸漸離開，陸青司也準備離開，她這才急急忙忙的跟上去，走到門口，小心翼翼的喊道：“青司……”

陸青司停下來看她，臉上依然笑著，“又做這么多餅干，不嫌累嗎？”

“不累的，”李笑笑搖搖頭，看到他眼眶下濃重的黑眼圈，還有眼里隱約的、想要離開的急迫，慌忙將手里的包裹遞過去，“我做了些吃的……聽說你最近胃口不好……”

“別聽人亂說。”陸青司挑挑眉，接過她的東西，說了聲謝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李笑笑愣愣的站了許久，直到他的背影都看不見了，這才慢吞吞的回到場內，準備收拾。

他看上去比之前還要糟糕……眼里的血絲那么明顯，是因為沒有睡覺嗎……？她擔心的想著，正考慮要不要明天也做些吃的送過來，旁邊的女人已經湊過來，激動的小聲問道：“你果然是導師的朋友吧~？”

“誒？這個……不、不算吧。”李笑笑小心翼翼的回答著，陸青司的崇拜者很多，她不愿意讓別人過多猜測。

“啊~我也好喜歡他，可我不敢跟他說話，總覺得離我太遠了……”

“是嗎……？”

“嗯！雖然都是‘缺陷者’，但你不覺得嗎？陸導師就算站在那些精英面前，也毫不遜色呢！不止如此，還更加帥氣、溫柔、紳士，簡直就像‘加百列’這個名字一樣，是超凡脫俗的天使啊~”

“嗯……”李笑笑忍不住笑起來，“他是非常好的人。”

那女人聽了更加興奮，拿起最后一塊餅干啃起來：“對吧對吧？所以啊，現在每周不來一趟集會我都覺得少了好多東西哦，不管是這餅干，還是陸導師的分享，都是我入會兩年多，最穩定不變的支持呢~多謝你哦~”

“不用謝的。”李笑笑紅了臉，看著對方笑嘻嘻的吃著餅干跑去收拾桌椅，不由得有些發呆。

最穩定不變的支持……

她忍不住為陸青司高興，又無意識的想到，其實這5年來，陸青司變了很多呢。

最開始的時候，他發言的風格非常熱烈、充滿力量，像戰斗檄文那樣讓人熱血沸騰。但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變得越來越溫暖、柔和，善于用微笑給人鼓勵。

這樣的變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李笑笑收拾著咖啡用具，突然想到一個人。

是了，陸青司的變化，是從4年前，那個叫“方明遠”的人出現以后，開始的。

李笑笑不覺得這是件壞事，直到去年8月，堅不可摧的陸青司就完全變了——雖然還是笑臉迎人，但他的眼里充滿了疲憊；雖然還是說著鼓勵的話，但他的笑容里卻似乎有了某種裂痕。

從那時候起，“加百列”的精神導師就一直站在搖搖欲墜的邊緣。

李笑笑看了他5年，她知道自己不會看錯。

可悲的是，她也知道原因——無關病痛，另外的原因……想到這里，她心里更加疼痛。

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慌忙停下亂七八糟的想法，接起電話。

電話的另一頭，男人驚慌哭泣的聲音傳來，將這原本美好的一天狠狠的拉進了地獄中。

“她死了……”

李笑笑站在空無一人的房間里，頭腦里嗡嗡的空茫成一片，仿佛一切都煙消云散。

直到半夜，她坐在車里，機械的看著夜色里的紅綠燈閃爍，還是不能明白，世界上為什么會有這么多悲傷、無措的事情發生。

人類明明控制了一切不是嗎？連DNA都可以修改了不是嗎？

為什么還是會有悲傷呢……？

她看著粘稠的濃霧，茫茫的打開音響，復古音響里傳出她最愛的歌，帶著黑膠唱片特有的沙啞和距離感。

……

被禁錮的路西法

不再翱翔

他懸在半空

俯瞰現世

他懸在半空

獨自悲傷

……

然后她又一次想起了陸青司，想起他笑容里細碎的裂痕，忍不住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