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沼澤里的野馬

大聰和雅茜因為HSK考試臨近，輔導課與小組學習越來越多，這段時間基本都駐在了朋遠會館。

于是柳夏又變回了一個人。

他白天在圖書館發呆著想林漪，晚上回到宿舍就在電腦前盯著林漪發呆。

她好像已經把柳夏的世界變成了黑白，他眼里只剩下她這一抹嫣然的紅。他像渴望冥火的飛蛾般虔誠地念著這一抹嫣紅。

林漪卻始終不知道柳夏的心思，不知道柳夏的虔誠。

她甚至可能把他當作了一個浮夸的少年，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的狂想，便想要玩一場煙火與燭的游戲。她遇到過那樣的男子，避之不及。

柳夏回憶起自己出現的方式，或許令她從一開始便誤會。

這個想法令柳夏心惶，可他如何自澄？林漪已不在學校。

那天凝望著圖書館窗外無垠的蒼穹，柳夏突然想起校內網的個人資料中，林漪的小學和中學都在一座叫梅河的小城。她的家應該就在那里。

柳夏1月10號中午會考完最后一科，他回家的機票是1月12的下午……而梅河離喜都只有4小時的車程。

大家應該已經猜到這白癡在想什么。

他馬上去排長隊買了一張1月10號傍晚去梅河和一張12號早上回程的火車票。

他真的是個白癡。

因為他還不確定林漪家的位置，不知道林漪的手機號，不清楚林漪是否愿意那樣見到他。

可是，他已篤定要在青春的補時階段做一件到80歲還能微笑的事。

為愛癡狂的人真令人羨慕，在他們的眼里似乎沒有什么是不可以……而很多事情，在你下決心的一瞬間其實已經沒有什么不可以。

漫長的十二天，柳夏目不轉睛地盯著時間的沙漏。他在日記本里寫下那些無法親口對她訴說的話，設計著相見的畫面，他對呂布反復練習著那長長的對白，心潮澎湃。

跨年狂歡他沒有去，他漸漸害怕所有歡樂的節日，每每想起此時此刻心愛的人兒在另外一個熱鬧的場合由衷地歡笑他卻無法看見，他多么渴望自己可以是神。

可惜柳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時鐘，然后錯過，一秒，一秒，宛如刀絞于懷。

零點時分，獨自一人的柳夏卻坐在宿舍的電腦前微笑，他給林漪發了一句留言：“新年快樂，愿你的2012沒有煩惱，天天都過得難忘”。

幾天后柳夏收到了林漪的回復：“謝謝你，新年快樂！”他開心得像個得了小紅花的孩子。

還剩下一周的時間。

柳夏渴望著她那看不透的眼眸，那令人醉的酒窩。他甚至卑微地把林漪的全部相片從主頁上下載到了手機里，想她想到無法呼吸的時候便偷偷看一眼。于是每天有越來越多的時間他望著她的相片發呆。

某個晚上，柳夏回宿舍的時候沛澤正倚在門口百無聊賴地抽煙。沛澤看到老四魂不守舍的臉，一如既往地隨手遞上一支，卻沒有料到這次柳夏居然接了過去。在沛澤恣肆的笑聲里，柳夏嗆得差點把肺都咳出來。

三天后他卻已離不開尼古丁給的醉。

就像是一場夸父追日的癡狂，柳夏每天用盡全身力氣去思戀，去渴望。可那太陽卻一直那樣遙遙地懸在地平線的盡頭，懸在他夢里，懸在他心上。永遠撩撥著那根心弦卻永遠不讓人觸摸到它邊緣。

盡管這仍是甘心首疾的獨角戲，柳夏卻始終沒有想過要去抑制自己那放肆的感情。因為他一直固執地相信如果你足夠虔誠地去待一個人，她終也會還你微笑。他的一切只要再過幾天她就會知道。

柳夏知道林漪會愛上他。

柳夏知道在這個故事的結局他會牽起她的手，一起去歷盡那大千世界的繁華和悲喜。

柳夏知道他們會一起數著花開花落，在無憂無慮的歡笑中依偎著老去。

柳夏知道。

7.回廊一寸相思地

1月9日萬事俱備。他只需要得到林漪的手機號。

雅茜卻如何也不敢擅自告訴他。

林漪的校內網主頁里沒有。

林漪的QQ資料里也沒有。

柳夏出神望著那窗邊的雪人。它不說話。

這種感覺很像很久以前的一次地理競賽。

當時他還是個童音未改的孩子。考試還剩五分鐘的時候整張試卷只余下一道最簡單的填空題他卻怎么也想不出答案。他記得那是地中海東岸的一座城市，他看過那本書，他甚至清晰地記得那一頁的插圖。他看見他的好朋友寫好了那題。

握緊了拳，咬著鉛筆。他心亂如麻。

他卻只能無助地望著考場的鐘。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8.飛鳥

火車緩緩啟動。

陽光很溫暖，柔柔地照著混凝土的站臺，照著淡灰色車窗，照著他嘴邊醉人的笑。

幾個小時前柳夏考完試回到宿舍便呆坐椅上。他的狂躁不安，他仍然不知道下午該何去何從。他點了一支煙，嘲弄式地在百度里輸入了“林漪電話”。不曾想，一條吉大BBS的貼文卻赫然在目。

“貧尼校園卡不慎遺失食堂。卡面信息：林漪，中文系，10級碩士。望拾到者與本人聯系，感激不盡！本人聯系電話：13654015401。2011.11.18”

柳夏抬頭微笑。如果你問我什么是命運，相信他那一刻的眼神會告訴你答案。

他是那么地向往林漪的城市。那座叫作梅河的城里有她曾駐足的街角，趟過的河流。那里花草都見過她微笑，鳥兒的歌聲曾伴她成長。

向136的兄弟姐妹們揮手道別的時候，他們都詫異于柳夏的瘋狂，卻也都羨慕著瘋狂的柳夏。這是他第一次獨自去向完全陌生的城市，卻不為別的，只因一聲心的號角。他隨身只有一包衣物和日記、一只小布馬、五百元現金，再無包袱，沒有日程表，也沒有條條框框的注意事項。

他萌生出一個狂野的想法，路就在自己腳下，他甚至可以不回頭地就這樣走下去。他的數學很好，懂一些會計也足夠聰明，足夠他在小城謀一份平凡的工作。人們將不再聽到他的消息。他會在被時間遺忘的角落里一直守候著心愛的姑娘。

又有何不可呢？

當飛鳥的羽翼已豐滿，天空便成為它一生的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