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蘇家殺人了！”

那聲音對林岳而言很近，近到回音還在莽山城上空回蕩，百姓還茫然無知的時候，林岳的劍就已經遞近了那幾個異樣的蘇家人項上。

“咯咯……”似呻吟似喘息的怪聲響著。這幾人渾然不覺危險，目光呆滯，口水滴答從劍上滴下，在地上匯成銀亮的一灘。

但當他們的目光回望向你，會有心臟被攥住的窒息感。

很危險，他們。林岳皺眉，然后收劍一拳將其摁進地里啃土，靜靜等待。

“大俠！救命啊！”猴腮婦被嚇得痛哭流涕，扯著自家男人連滾帶爬就往林岳身后躲。

尖嘴夫背著人事不省的小蘇，也是腿軟手抖。

江曉護著饅頭來晚一步，文川去了醫館復診，倒是安全許多。

林岳摁住的幾個人掙扎得越發劇烈，他就又動手卸掉了幾個關節。

“夠了夠了！趕緊住手啊！”江曉被他這舉動下得不輕：“你想殺人嗎難道？”

林岳卻更象是被嚇到了，反問她：“難道不殺？”

這幾個蘇家人的模樣，都和劍冢里暴亂的死靈相似了，不殺掉就只能被殺。

“當然不啊？！再怎么樣都不能殺人吧？！”江曉震驚，武林中人三觀這么不一樣嗎？他們這樣得趕緊送去搶救啊！

“咱還求著蘇家幫封劍門一把呢，現在好機會啊，趕緊去給人雪中送炭以德報怨一把，事情把握就大了。”江曉用林岳最在意的東西說服他。果然，一提到封劍門的事，林岳就聽話很多。

“真的不能殺？”林岳問她。一米九的大個子，皺眉噘嘴摸著只剩一半的無鋒斷劍，看上去有些不安。身后不遠處的蘇府，慢慢走出更多象地上倒著的這幾個一樣的異變者。

“絕對不能，那可是血債啊。咱這一路過來就沒有能和你打上幾局的，你超強的，放心，就象往常那樣放倒他們就行了。”江曉比林岳本人更自信滿滿。

“真的要進去？”林岳再問。蘇府里的驚叫聲合奏著驚魂，異變的人越靠越近，“咯咯……”聲和地上滴落的唾液描摹出他們的足跡。

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江曉受不了了，拉上夫婦倆和饅頭：“別墨跡，我帶他們去醫館，你早去早回。”

言罷，動作利落地往外跑，誓不當林岳的累贅。

林岳看著江曉一行人離開，目光漸深。這個劍靈，她說的話做的事都從沒有錯過，那這次應該也一樣？

讓最強的劍客，暫時封掉他的劍，只身闖入深不見底的危險……

她不會錯。

林岳深吸一口氣，將無封劍入鞘，轉身，面對的是連綿一片的呆滯目光。

出拳，重擊，撂倒。大多數這種異變的人林岳都能一套放倒。但他們懼怕刺激，流風，滴水，光線，心跳聲，都能讓他們被刺激得發瘋。

這些人瘋狂地想要除掉那些刺激他們的根源，所以他們捕風捉影，向天咆哮，將身上滴汗的皮膚抓撓出血痕。但更多的，是撲向心臟跳動著的同伴，和令他們疼痛至極的林岳。

這更像是一場自我毀滅。林岳皺眉。蘇家到底發生了什么？

“恐水癥。”一道對一般女性來說要低沉磁性不少的聲音說。

林岳訝異看向聲音所在。不止因為這唯一一句人話在一片“咯咯”聲中太扎耳，還因為這聲音的主人今早還和他打了一架。

起得來？

“滾！”大概是林岳的眼神太過明顯，蘇家家主的暴脾氣一下就揚上來。才半個白天的功夫，傷勢當然不可能痊愈多少，但神奇的丹藥偶爾用一用也無妨。

此時的蘇家家主，一個英姿颯爽，厚唇高鼻深目的女人，仍舊穿一身豪華輕甲，但卻鼻青臉腫，威勢大打折扣。

“這件事與你無關，就算你是封劍門的小人，也不能在我蘇家的地盤出事。外面已經在疏散百姓了，你走。”蘇家家主對著林岳當然不會有什么好臉色。

林岳努力過濾掉對封劍門不敬的話，面色僵硬地問她：“我來幫忙。恐水癥……是什么？”

交談間不斷有人撲上來攻擊二人，林岳一一放倒。大概是看他手段溫和，蘇家家主對林岳觀感好了些。

“恐水癥，不過就是一種小病。”蘇家家主說得輕松，手下卻毫不懈怠放翻三人。“蘇家飼養沙狼犬，就是你見到的那些。我們一直想要馴服沙狼犬，它們是蘇家軍的一大助力。但它們野性太深，還會得病，病的沙狼犬會咽喉痙攣，不斷發出‘咯咯’聲和流口水，會全身發熱，嘔吐、失禁、癱瘓……因為患病的沙狼犬會害怕水聲，所以我們叫它恐水癥。”

蘇家家主回身換位，拍開林岳背后的危險，林岳亦是。

“得了恐水癥，都會在五天內干渴或窒息而死。你知道了，哪怕身邊就有水源，它們也不會喝一口。至于窒息，那是它們的喉嚨扼住了自己。現在走還來得及，再往里面就是沙狼犬的居所了。”蘇家家主最后提醒林岳。如她所言，病源是蘇家之物，病患是蘇家之人，病倒是蘇家之城，與他無關。

“不止沙狼犬，人也會得這種病？”林岳深思，如此言，看境況，蘇家甚至有覆滅危險。

他兒時向往仰慕的英雄家族，就要沒了？

我還沒見到鬼面鐵騎啊。

林岳對封劍門的忠心后浮起他小小的私心，兩者一拍即合。

“我來幫忙。”林岳態度沉穩堅定，不容置疑。

“這真是……嘁。”蘇家家族嗤笑，轉回前文：“被患病的沙狼犬咬了，就有可能得病，但很少。蘇家也一直用著些抑制恐水癥的法子，數十年來只有不到十人患病。”

“那怎么？”林岳晃神，但單倒在自己手下的病患，就不下百人。

“背后有人在算計蘇家。”蘇家家主咬牙切齒。“蘇家幾乎所有被健康沙狼犬咬過的族人都患上了恐水癥，最棘手的是，連族內的幾位醫者也是如此。”她忽然眼神一轉：“對了，你要幫忙。那么，這里就由你解決了。”

蘇家家主紅纓槍尖所指，正是蘇府內最危險之處，沙狼犬的居所。

“事到如今，只能先解決源頭，將它們全部擊殺，再關府門等解藥。你注意些，被它們咬傷流血了，就會變成他們這樣。”蘇家家主對林岳的實力多少有了些了解，沒注意到自己臉上竟然輕松許多。

那抹輕松落入林岳眼里，卻讓他相信，這個女人果真對封劍門有極大的敵意。

看林岳步伐穩健堅定地進去了，蘇家家主猛然松一口氣，用丹藥提氣的后遺癥泛上來，讓她要靠紅纓槍的支撐才不至于倒下去。

她撒謊了。這次危機于蘇家，就好像那場大火于華家，將自己送進覆滅邊緣。

蘇府還幸存的族人幾乎都支出去疏散百姓了，現在蘇府內還有神志者，除了自己和林岳，就只剩下幾個親信。雙方和病者的對比，接近一比三百。

恐水癥，絕癥，所有患者都會在痛苦中掙扎著死去

她留下來，只是抱著幾乎算是妄想的希望，希望那幾個親信能找出古籍中記載的解藥。以及，在族人們求死不能的時候，給他們一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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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府外，莽山城邊。

沈夫人眺望著狼藉一片的蘇府，柳眉輕蹙：“怎么，鴆霜谷那老毒物的寶貝藥粉，就這點效果嗎？蘇家還逃出來大半人呢，莽山城也沒點亂的樣子，這算什么。”

沈夫人身后一個穿灰紫色衣袍的細高個對著沈夫人謙恭俯身，道：“那萬毒老魔花了五年研制出的珍品，當然不止于此。還請您耐心等候，待到毒入骨髓，自然又會有另一番樂趣。”

“你倒是個識情懂趣的。”沈夫人輕笑。耗子那般木訥畏縮模樣看得厭了，便換一個，果然又是一番景致。“說吧，看上那一具了？你們鴆霜谷的人各懷鬼胎，上癮的東西倒是一致。”

“沈夫人見笑。小生想要的，是那具蘇家家主……的丈夫。”細高個揚起一抹笑，眉眼細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