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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親故

  • 藏鋒行
  • 朱小山
  • 3001字
  • 2019-10-06 01:00:16

星光漸起,夜色將臨。

莽山城的戒備果然森嚴,這一隊苦力個個都從頭到腳搜了身。

但底層人多的是對策。尖嘴夫等進了城去茅房,把那個小瓶子取出來。

“屎味兒。”猴腮婦嫌棄,往自己身上上了更多香味刺鼻的脂粉。

“洗干凈了。”尖嘴夫臉上暢快許多。不在意的接了盆子去打飯。

經過一個白天的路程,監工帶著他們到了莽山城軍營。正趕上晚飯時候,這活兒包餐。

“多點咸菜,多點饅頭,多點疙瘩湯……”尖嘴夫端著盆碎碎念。

給他打飯的小伙子不樂意了:“你干脆拿個澡盆來打唄——叔?!”

打飯的小伙子是那個總被同輩人欺壓而不得不照顧沙狼的小蘇。

“小蘇?我是你嬸子啊!”猴腮婦聽見熟悉的聲音兩三步沖過來,把臉上厚厚的脂粉直接整塊摳下來。

那厚得仿佛假面一樣的妝被卸下來后,小蘇也一下認出來了,又激動又開心。他的記憶中,這兩位都是小時候很照顧他的長輩。

“修軍營太苦了,我帶你們去后廚做幫工。”小蘇雖然在蘇家內部總是受欺壓,但在外還能借著蘇家的名有些好處。

夫婦倆被小蘇帶進后廚時還不敢相信。從突遇橫財到身無分文,從被人暴打賣來做苦力到遇見同村小輩被尊敬對待。

小蘇取了傷藥來,軍營里總不缺這些東西。又架起爐灶燒起水來。

“叔,嬸,你們怎么離開村子了?”小蘇印象里那件事發生后兩位長輩就閉門不出了。

兩位長輩在村中有田有牛,做點磨豆腐種豆芽的活計,也還算過得去。有一個獨子,三五歲的時候跟著幾個老人去鄰鎮市集玩。

一去不回。

夫婦倆帶著所有能說得上話的人找瘋了那片地方,得到消息,說大概是死了。可能是偷吃東西被打死的那個,可能是玩水溺亡的那個,可能是被狼叼走的那個。

小蘇后來又為雙親送點東西去慰問,看見男的酗酒,女的擦地。邊哭邊擦,幾件紅木的家具嫁妝愣是給擦出包漿,轉眼又被湯湯水水的嘔吐物糊得面目全非。

再后來小蘇離開村子進了蘇家從軍,也斷了消息。現在想來,已經過去六七年了。

他鄉遇故人,終究是件開心的事情。

夫婦倆也激動,你一言我一語把過去的事說了個七七八八。

原來是夫婦倆消沉許久后,來了一個鄰家小孩,四五歲,總跟自家孩子一塊兒玩,那天去市集,他們一塊兒去了。

鄰家小孩兒說他記得有個生人和他們說話,后來孩子就不見了。

孩子的葬禮都辦完了,年齡相近的尸骨也認了幾具,這個話都說不清的小孩子,真的可信嗎?

夫婦倆求爺爺告奶奶借了小孩去市集認人,終于在獄里面找到一個已經被抓住的人販子,人販子始終不開口,終于夫婦倆給他弄來他要的酒和菜,臨上刑場了,他讓夫婦倆去個地下牙行看看。

這時候他們已經只剩下村子里空空的一間房了,其余一切都賣了,本來也沒什么錢,更不認識什么人,被騙得多了還是只能抱著希望去送錢。

牙人滿意地數著錢,總算再告訴他們一個地方,說孩子大概好像是被這家人買走了。

就這樣,一個地方接一個地方,他們從北洲找到南洲。這時候他們已經沒有方向了,只是停不下來。

那個孩子一定還活著吧?應該已經十三歲了。過得怎么樣?

也許,也許下一眼就找到了呢?

無錢無權無人的夫婦倆,就這么堪稱奇跡地從北洲戰亂、東洲混戰、南洲混亂的路上橫渡而過了。

猴腮婦從懷里掏出一只小布鞋:“這,這是我們在北洲深山里找到的,這就是我做的那只……一定!”

這個款式材質的小布鞋,街上五個孩子里有三個孩子都穿著。

小蘇嘆一口氣。抱著不可能的希望總比絕望好。“熱水燒好了,叔,嬸,你們今晚就先在這歇歇吧。”小蘇起身向外走,夫婦倆忙不迭道謝。

“誒?這是什么?叔的東西嗎?”小蘇撿起來一個瓶子,瓶塞不小心摔開了,里面的粉末撒出一些。小蘇撿起來蓋上瓶塞遞回給尖嘴夫,突然喉頭一陣收縮,“咯咯”響了兩聲、

小蘇有些奇怪,但沒多在意。盛夏的晚上他突然覺得這涼風讓人不適,走去把這房里的窗戶都關了,才退出房門。

屋頂上沈夫人輕笑一聲。“這引子見效倒是快,沒負了鴆霜谷那老毒物的名頭。給我取來。”

耗子依言,一息后將小瓶子遞給沈夫人。片刻后,那小瓶中的粉末落入了蘇家每一處水源。

而尖嘴夫和猴腮婦半夜醒來后呸的一聲,兩人吐出了三顆金牙。

第二天小蘇去喂養沙狼犬時,心里掛念著叔嬸的事,想著自己還能做點什么,一不留神就又被沙狼犬咬了一口,虎口處細細地滲出血來,他倒是見怪不怪。

“你說你看見了拐你的人販子?就是這里?”小蘇聽見蘇家墻外有小孩的聲音。

正巧小蘇剛聽了叔嬸的事,對人販子三個字極度敏感,身體比心理先一步行動,下一步他就已經單手撐過蘇府院墻,在兩個小孩面前從天而降。

兩個小孩,被小蘇一手提溜一個地制住了。小蘇就算是蘇家軍的吊車尾,對上兩個小孩還是綽綽有余。

這兩個小孩,都是男孩。一個十二三歲,剃板寸的毛頭,穿著簡單樸素,面色紅潤,看上去挺健康的。剛剛說話的就是他。

另一個孩子才五六歲模樣,粉雕玉琢的一張小臉,看上去就是好人家的孩子。只是大夏天里穿得嚴嚴實實的,讓人擔心要把那一身細皮嫩肉捂出痱子。

這兩人就是本來被林岳和江曉留在醫館的饅頭和文川。饅頭領著文川滿城亂轉悠的時候,文川突然說看見了拐他的人。饅頭就帶著他一路跟了過來,卻沒想到跟來了蘇府。

饅頭警惕著莫名其妙的小蘇,又擔心林岳和江曉剛剛進了蘇府,被發現了解釋不清,渾身緊繃著拽住文川就想跑。

小蘇正組織詞匯準備盤問一下,突然看見饅頭后脖子一塊深色胎記,旁邊還有奴隸印記。

“你叔你嬸都找瘋了,說他家孩子后脖子有印,聽著像的孩子不管消息多遠都去看。”

“我們聽說他被拐去給人做奴仆……”

會有這種巧合嗎?真如叔嬸奢望的那樣,下一眼就找到了?

小蘇一愣神,饅頭短劍從袖中滑出,反手一擊割向小蘇喉嚨,小蘇一驚,撒開手后退幾步,饅頭趁機拽上文川一頓猛跑。

小蘇正要追上去,蘇府內卻有沙狼犬悲鳴,他望望快要跑遠的小孩,和院墻高筑的蘇府,懊惱地一拍大腿,返回了蘇府。

讓沙狼犬發出悲鳴的是一個一米九倒三角,皮膚灰黑色,粗手大腳,方臉濃眉,厚唇高鼻,看上去兇神惡煞的壯漢。沙狼犬在他的欺負下都禿了。

再之后發生的事情就不是小蘇能參與的了。蘇家家主要與那人大戰一場,小蘇見勢不對跑回后廚,掛念著要說那小孩的事,嗓子卻干澀得發不出聲,一瓢水飲盡了才緩過勁來,對著夫婦二人道:“叔!嬸!我見到了一個孩子,有胎記,有印記,他就在莽山城,和一個五六歲……”

“和一個什么?說呀!”夫婦二人心焦地催促他。

小蘇的喉嚨卻如昨晚那般詭異地發出“咯咯”聲,同時一直被他忽略的低熱侵襲入腦,一陣陣反胃惡心。

“和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在一起……”小蘇撐著說完這句,身體各處麻癢疼痛難忍,象有千百只螞蟻從那些地方開始啃噬自己的身體。

尤其是被沙狼犬咬過還尚存血跡的虎口處,真讓他想把這只手都剁了。

“你怎么了呀?!小蘇!小蘇!”見小蘇兩眼一翻白就要昏死過去的樣子,兩人一驚,尖嘴男把小蘇一翻,青年不算健壯但也絕不瘦弱的身軀就沉重地壓上尖嘴男衰弱的脊背。

猴腮婦心慌意亂扒拉開門。“找大夫,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

兩人帶著已經陷入昏迷的小蘇一路向外走,卻看見幾個著輕甲的健壯青年圍了過來。

“幾位爺還行行好,放我們一條道,他不知道犯什么病了,也是你們蘇家的人,萬一慢了要出事啦!”猴腮婦在前開道,向著這幾人卑言懇求。

“幾位爺說什么?”猴腮婦沒聽清這幾人的聲音。

“咯咯……咯咯……”

這幾人都翻著眼白,喉頭不斷痙攣著發出“咯咯”聲。嘴里不受控制流下口水,垂著兩手弓著背,流風、滴水,一線光,對他們都是刺激。

更何況心跳聲吵得嚇人的活人。

幾個異變的蘇家軍迅猛撲向夫婦倆。

猴腮婦終于驚恐到了極限,她扯開嗓子大喊出此生慣來伏低做小所攢下的最高音量:

“救命啊!蘇家殺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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