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玉冠白發黑紗,與共孤獨年華
- 采蘋
- 南三度
- 2939字
- 2019-08-23 06:00:00
黑布紗,白絲發。
玉冠一束,眉尾墨掃。
青燈、紅爐、檀香、細長手指、朱紅唇下。
眾人看不清女人的樣貌,只因肩膀上一只黑貓,擋住了女人低垂的眼睛。
“余尚宮,備選才人已帶到。”東宮侍女予伶鞠躬示下道。
“好,辛苦予伶了。”
“夠年齡的備選姑娘都到了,希望這次不會空等一場。”余尚宮輕吐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莫名其妙地說了這一番話。
余尚宮年約三十許,頭發似因病而白,眼中沉靜如潭,卻又深得簡單而自然。
余尚宮手里拿著藥杵,將些許藥材,半碎未碎,倒在布上。
“拜見余尚宮。”湘南低頭一拜道,余下女子跟著也拜。
大家心知肚明,這便是青中山內唯一的老師了。
接下來的日子,就要與余尚宮學習。
余尚宮點了點頭,撥弄了手中的藥杵道:“我素日不喜歡與人接觸,就看你們的悟性了。”
余尚宮用藥杵點了點藥材,指著幾味藥道:“都來說說,這是什么藥材?”
眾人些許興奮,猜測起來。
陳景鴻笑道:“這是三七。”
余尚宮點點頭。
陳景鴻激動起來,又道:“這是天冬。”
另一女子拍手道:“這是川烏。”
陳三槐不甘落后,搶聲道:“這是辛夷花。”
更有糾正的:“那個哪里是薄荷,胡說。”
眾女說得來勁兒,轉眼之間,藥材就說全了八九分。
余尚宮一言未發,輕輕撥弄一個石臼,里頭裝著大概八九味藥材,眾女卻全沒了聲響。
屋子里一片沉寂。
“這個石臼里頭倒是不簡單了。”湘南笑道,“但凡勛貴之家,也是難遇到、難用到的。”
余尚宮安靜地等著湘南答出。
湘南指著藥道:“這一味為靈芝、這是蓯蓉、這是天山雪蓮、這是鐵皮石斛……”
陳景鴻笑道:“哦,原來它就是鐵皮石斛,曾聽父親提起過,卻沒見過。”
余尚宮點點頭,露出微笑:“很好。”
眾女露出羨慕眼神,甚至有人叨咕道:“不愧是皇后娘娘的親妹妹,好東西自然都是見過的。”
湘南莞爾一笑,心下想,前世財團下屬的公司恰巧加工中藥,原產地和車間不知親自考察多少回,自然認識。
宮女阮予伶笑道:“既然如此,太后有旨,各位備選才女們的房間就按照方才道出的第一個中藥名安排。請各位才女回房安置,飯菜稍后送到房中。太后在此清修幾日,不要亂跑驚了尊駕。”
眾人點頭,告別余尚宮,陳景鴻拉上丫鬟就去找署名“三七”的房間去了。
湘南和春沂也自去找寫著“靈芝”的房間。
陳三槐小聲罵道:“野馬湘南,居然懂得這些?見了鬼了,定是她皇后姐姐提前告訴她了,哼,臭顯擺!”
……
各房窗明幾凈,臥榻素凈,頗為雅致。
眾女感嘆:“如此雅靜,真是清修之地。”
湘南與眾女的房間略有不同,大而空曠,夜間愈加清涼。
一應鮮花瓷瓶薰爐坐榻皆無。只是一張竹床,單薄床褥。
余下便是滿墻書柜了。
時至月灑入窗,風吹竹動,竹影橫斜于書架,斑駁影動,煞是可愛。
……
陳三槐路過,看了幾眼,卻叫眾人來參看湘南房間,陳三槐當著眾人面嫉妒道:
“湘南,還以為博學之人必定得個好處,大家看看,清減至此,連個暖爐都沒有,怎么捱得到冬至!”
陳景鴻沉下臉來罵道:“三槐,管好你的嘴,小心讓爹爹帶你回去!”
湘南笑道:“別為了此事弄得姐妹反目,倒是我的不是了,三槐姑娘大了,我也不愛同你玩了,因你糊涂,不要惹出禍端,如今選什么房間,不是你我說得算的。皇家冷暖自知,卻不用旁人操心。小心余尚宮問你的話。”
陳三槐頓時不敢作聲,嘴卻撅得三尺高。
陳景鴻眼中,也閃過一絲疑惑——錢湘南,怎么不一樣了?
不過陳景鴻也是稍微懷疑,自己硬去猜解,也是不通,便不去想了。
……
路長人困,湘南與春沂胡亂卷了張被子,二人蜷縮在竹床上度過一夜。
……
早起,忽有宮女阮予伶來報,說是到前廳聽訓。
湘南匆匆洗漱,留下春沂收拾妥當。
到了前廳,還未有人,筆墨紙硯卻已經擺好,各自書桌上都是厚厚一卷書,湘南翻開,見是《女官起居箋注》。
這本書看起來有些破舊,應該是有很多人翻看過。
細細看了幾行字,甚是枯燥,都是一些宮內記錄什么的,詳細記載著宮內女官的每日行做。
……
不久,眾人陸陸續續到了,余尚宮卻未出現。
陳景鴻和陳三槐因昨日失眠,早晨起得遲了,便來得晚了些。
日頭白晃晃的,不一會便烏云密布,屋子里沉悶得憋不過氣來。
一陣涼風吹了進來。
阮予伶面色嚴肅道:“各位才人,備選考察從今日便開始了,今日任務,就是背寫案上這本書的第十九頁,先錄完者、字跡工整,記憶最佳者,優勝。”
眾人都紛紛開始背書,背了一會兒,陳家兩姐妹方至。
陳家二姐妹有些著急,匆匆背完,就開始提筆寫,字跡不免有些潦草。
阮予伶巡視著整個考場,走到陳三槐處看了看,不免皺起眉頭來,心道:“陳宰相的女兒,也沒什么本事,竟把字寫成這個樣子,陳宰相也是一大才子,如今這女兒怎么……”
又走了一圈,就看見湘南正在認真地書寫著。
握筆的樣子很是標準,湘南站在那里,臉上一副恬淡自得的樣子,絲毫沒有緊張。
再看陳景鴻,鼻尖上已經是一層汗珠了,在這涼日里,更顯得是有些緊張。
陳景鴻緊握著筆,那筆似乎是不聽話的,一會兒就在之上洇濕了一灘墨。
陳景鴻一生氣,甩了筆,那筆就掉在地上了。
……
皇后娘娘交待,湘南字跡素來潦草,不成樣子。
阮予伶記在心中,本打算準備小條,以備記憶考察時為湘南提醒答案,以補齊字跡潦草的差錯,才不辜負皇后娘娘囑托。
可湘南筆鋒有力,卻又行云流水,筆落如煙,轉眼間便超過別人一大截。
阮予伶疑惑道:“湘南倒是寫得很快。”
湘南笑道:“平日在家練過。”
湘南心下想,前世財團的牌匾都是自己寫的,多少人求她的字,打小書法可不是白練的。
阮予伶一愣,心下又稍安,想必是皇后娘娘過于謙虛了,心道:“湘南必是個有本事的,數一數二的才女,只是在皇后眼里,有些弱勢罷了,不過傳聞湘南又是個野馬性子,如今看來,竟是傳聞胡說了。”
湘南見阮予伶手里似乎拿著一個紙條,想要遞給自己,卻又收了回去。
斜眼看著,那阮予伶拿著紙條悄悄退了出去。
……
阮予伶就要把那作弊用的小條燒了,出了前廳,左拐,便是一個燒茶的院子,院子里有備用的火盆。
……
阮予伶展開字條,剛彎下腰,只聽旁邊有嗚咽之聲,細找來,卻是花叢另一邊,一個丫鬟在扯書,一邊燒一邊哭。
阮予伶將小條扔在火盆處,急急地一把扯過書來,忙道:“這是做什么,何苦來哉,糟踐好物。”
那丫鬟抬了頭。原來是趙書洛。
阮予伶卻認出那是去年在青中山備選才人中的一個,因考試未過,家人嫌棄她無能,自言她回去也是丟臉,便逼著她在青中山做了丫鬟,對外便說入了宮了。
誰曾想,太后譚厚白前往青中山靜養,竟點名她來服侍,此女名趙書洛,太后聽了這個名字便十分喜歡,特地讓書洛負責青中山各處屋子內的書籍。
如今也是整整一年了。
“阮姐姐,這書是太后命燒的,我此時不過是悲戚一番,見這些新來的備選女史,琴棋書畫,一項稍差,便入不了宮,早知如此,還不如不來這青中山,丟這等臉面,害的有家不能回。”
阮予伶撫摸其背,安慰道:“如今你也是自己過自己日子了,哭給誰看,眼見兒得你大了,趕明兒求太后給你指個婚事,也是揚眉吐氣了。”
誰料到那余尚宮就在二人身后。
本是今日前來查看女官抄錄情況。
余尚宮后頭陪侍著黑壓壓一片宮女太監,阮予伶和那哭泣的小宮女竟沒察覺。
余尚宮竟撿著那東宮侍女阮予伶預備的小條,不露聲色道:“書洛的婚事,自有太后做主,還能虧了這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不成?”
“只是……這小條上寫的……”余尚宮看了一眼東宮侍女阮予伶,“怎么是本日考試的答案呢?”
余尚宮肩膀上的貓眼突然亮了一下。
東宮侍女阮予伶直直地跪在地上。
閃電直接將天空劈成兩半,一聲悶雷轟隆隆滾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