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御權山。

書房里，雪白頭發的卿程禮戴著一架老花鏡，手持放大鏡，手把著桌上那只清雍正粉彩蝠桃橄欖瓶，一寸一寸細細地看。

商念站在一旁，雙手背后。

“念兒啊。”

看了一刻鐘，卿老將花瓶放好，把眼鏡摘下來，看向一旁的商念。

“這物件兒。”卿老指了指桌上的花瓶，“可是件好東西。”

“你準備怎么處理啊？”

“都聽爺爺的。”商念恭敬地說。

“那爺爺就要把這花瓶捐給國家。”卿老打趣地看著他，“你不心疼？”

“這是應該的。”雖然買到這件清雍正粉彩蝠桃瓶花了一個億，但商念對這些古玩的興趣其實不大，他買到手的時候就猜到了爺爺會怎么處理。

“你姥爺看了沒有啊？”卿老白眉軒動，問道。

“姥爺在外地主持一個古墓的發掘。”商念說，“10號才能回來。”

“這花瓶就先擱我這兒。”卿老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等你姥爺回來了，給他摟一眼再捐給故宮。”

卿老從太師椅上起身，商念在一旁虛扶著。

卿老身材高大，只比商念矮一點。

“文家丫頭，你見了吧，感覺怎么樣啊？”卿老說。

“爺爺，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商念看了眼爺爺，“您也不打聽清楚。”

“我不打聽清楚？”卿老冷哼一聲，“你們兩個小滑頭！”

“你拉著那個許婧堃，說她是你女朋友。”卿老數落道，“文瑾呢，直接從醫院找了一個實習生。”

“啊？”商念傻眼了，“您怎么知道的？”

卿老看著小孫子驚訝的樣，挑了下眉。

“念兒啊。”卿老說，“你給爺爺說說，你爸是怎么同意你在娛樂圈瞎胡鬧的。”

“爺爺！”商念生氣，“我這不是瞎胡鬧！”

“是不是瞎胡鬧你說了不算，爺爺說了也不算。”卿老云淡風輕地說，“你得用成績說話。”

“先和爺爺說說，你怎么和你爸談判的？”

“我們定了個一年之約。”商念忍著氣，“一年后如果我做的成績讓他滿意的話，他就同意我的選擇。”

“哦？”卿老玩味地說，“那關于這個滿意的標準，你們是怎么定的？”

“這...”商念一下愣了。

看商念愣在那，卿老笑道：“其實你爸從來沒有同意過你現在的這條路，所謂的一年之約，其實就是讓你隨便玩玩。”

“不定標準。”卿老看了眼呆滯的商念，“到時候滿不滿意，都是你爸一張嘴說了算。”

“你覺得，到時候，他會怎么說？”

商念看著爺爺，眼神復雜。

“現在反應過來了？”卿老看了他一眼。

這時兩人已經走到了玻璃花房。

“爺爺在這里和你透個底。”卿老笑著說，“一年后你爸和你攤牌的時候，我可以幫你。”

“條件是我和文瑾結婚？”商念澀聲道。

“現在還沒到結婚的地步。”卿老笑著搖頭，然后背起雙手，緩緩走上前，檢視他養的那些寶貝花草。

“你們先處著，等水到渠成，再談結婚的事兒。”卿老操起一把剪子，咔嚓咔嚓的修剪著一株花的枝條，聲音清脆，枝枝蔓蔓隨著聲音掉落。

商念發現現在自己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

一方面是自己的事業，另一方面，是自己的婚姻。

生在這樣的家庭，他知道婚姻這件事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之前他多少還存了一些幻想：以為在這件事上他還有選擇的權力。

但現在他才真正意識到，這種家世帶給他的束縛。

“過來。”卿老向他招手。

商念心頭巨不爽，但還是邁步上前。

“來幫爺爺給這株花澆營養液。”卿老遞給商念一個瓶子。

“少澆點，這花金貴，別澆死了。”卿老眼神盯著商念澆營養液的手，“哎，對，我說停你就停。”

“好好好......停！”

商念手一抬，營養液的分量澆得剛剛好。

見商念情緒低落，卿老沒說話，縱然他很寵商念，但在這種大事上，他不會更改自己的原則。

下午一點，回去的路上。

謝俞坐在副駕，商念開著車。

他黑著臉，心情非常不好。

車速很快，這輛拉貢達左沖右突，超越了一輛又一輛車子。

謝俞還是第一次見商念開車開的這么猛，他擔心的看了眼商念。

“商董。”謝俞還是開口了，“您沒事吧。”

“我沒事啊。”商念帶著情緒地說，“我能有什么事兒？”

見商念不想說，謝俞也就沒再出聲。

車里重新陷入安靜。

“艸的！”商念罕見的罵了臟話。

謝俞面色如常，沒有一點探其究竟的想法。

一腳剎車，原來已經到了環球大廈。

“謝哥你把車開地下室吧。”商念戴上黑超，下了車。

此時正逢午間休息結束，在附近吃完午餐的白領紛紛回到公司繼續上班。

商念就是49層冬陽影視的老板，這個消息對在環球影視上班的員工來說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如果你運氣好，還有可能在一樓大廳遇見他。

這讓一眾因為《歌手》變成商念迷妹的白領麗人都比以往更精心打扮，說不準哪天就低頭不見抬頭見了呢。

今天和商念搭乘一架電梯的所有小姐姐，內心都在狂喜，假裝玩手機，其實是在公司微信群里宣布這個和男神同承一臺電梯的好消息。

可能因為動作太明顯，所以沒有人拍照，只是偷偷看著他。

然而商念今天非常不爽，這讓他周身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49層到了，商念兩手插袋，走出了電梯，只留下一個身穿灰色西裝的英挺背影。

幾個小姐姐眼疾手快，幾乎是同時抬高了手機，把這個帥氣的背影拍了下來。

洛小葵發現商董今天下午回來之后，就變了一個人。

她踏進董事長辦公室時，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然后將那一堆商念已經批好的文件抱在懷里，忙不迭走出去。

處理完公司的事兒，商念正準備去練歌房，許婧堃推門進來。

許婧堃今天穿得非常漂亮，一件黑白印花的短袖，下身是一條黑色長裙。

長裙由腰部至大腿是一個延展的弧線，然后從腿部往下開始收回，勾勒出她修長纖細的腿型。小腿膝蓋至腳踝是一個一模一樣的弧線，裙尾在腳踝處戛然而止。

這種裙子，上下身比例不好、腿不細的人，萬萬不能上身。

雖說是冬天，但在許婧堃身上看不到一點冬天的影子。

還是有的，她左手就搭著一件黑色的大衣。

“《山丘》做好了嗎？”許婧堃問。

“還沒。”商念說，“我這兩天就弄。”

“電影定的是暑期檔。”許婧堃說，“不用著急，等后面兩期《歌手》錄完你再做。”

第六期和第七期是兩天連錄的，這周商念要準備兩期的競演歌曲，所以他昨天熬到了三點，將將弄完第七期的歌。

第七期之后，會有一個周的空白時間。

“好。”商念點頭。

“什么事讓你不高興了？”許婧堃在商念對面坐下來。

“有嗎？”商念反問。

“你都嚇得洛小葵在外面秘書間心神不寧了。”許婧堃打趣，“她還以為是不是自己哪沒做好，要被你開了。”

“家里的事。”商念一語帶過，“她想多了。”

頓了頓，商念還是拿起桌上的電話，給洛小葵打了過去。

“洛秘。”

“商董您說。”

“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是因為你。”商念說，“你的工作很好，別瞎想，好好工作。”

“好的商董。”電話那頭的洛小葵頓時踏實了。

掛斷電話，商念發現許婧堃笑吟吟的看著他，眼睛彎成了月牙。

“怎么了？”

“你真的很特別。”許婧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開心，“我還從沒見過哪個上司會專門安撫下屬的情緒。”

商念挑眉，“這有什么？”

“別忘了人生而平等。”他淡淡道，“員工認真工作，理應得到尊重。”

“可盧梭還有后半句。”許婧堃說。

“我說許總。”商念不耐煩，“您很閑嗎？專門和我打辯論？”

商念話說的有點沖了，他自己隨即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抱歉。”商念歉然地看著許婧堃，“沒控制好情緒。”

許婧堃卻沒生氣，美眸慎怪地白了他一眼。

“你的粉絲，扒出了你之前在英國上學的資料。”許婧堃說起正事。

“他們甚至將你參加過的牛津劍橋賽艇比賽視頻做成了合集，配合著在牛津男隊官網上你的資料。”許婧堃打開手機，轉到他面前，“這件事熱度很高。”

“你處理吧。”商念拿起手機掃了幾眼，然后還給她，“必要時可以發個聲明。”

“好的。”許婧堃點頭。

她走后，商念在地上一蹬，轉椅隨之后滑，又一蹬，轉椅停住。

他把腳搭在辦公桌上，翻著手機里的通話記錄。

停在幾天前的一個陌生電話那里，商念將這個電話加入聯系人名單，最后署名——文瑾。

是的，商念還是妥協了。

雖然爺爺沒有說拒絕的后果，但商念很清楚這樣做的下場。

讓他在夏興和冬陽之間做選擇，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冬陽。

雖然二者的實力對比根本不成比例，但后者是他看重的事業。

以后和許婧堃要保持距離了。他心里默默想著。

可事情是不會按照人的意愿運轉的。

商念究竟能不能控制自己，他其實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