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五號晚上七點，商念到了韻尾。

大雨把一切都變得濕漉漉的，帝都的冬天難得地下起了雨。

雖然演出還沒開始，但韻尾已經坐了三三兩兩的客人，程恢在二樓卡座招待一名年輕美女。

她穿一件香奈兒秋冬新款的大衣，腿上穿著深灰色絲襪，黑色中長發隨意披散，發尾帶著卷兒，垂在肩膀處。

“謝謝。”她對上酒的伙計說，桃花眼輕眨，長睫毛忽閃忽閃。

不經意間的風情，讓上酒的年輕伙計面紅耳赤，話都說不囫圇，便匆忙退下。

程恢見自己伙計這幅狼狽德行，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程叔，那人有你說的那么厲害嗎？”許婧堃（kun，一聲）喝著果汁，問程恢。

“你人都來了。”程恢笑的像一只老狐貍，“又何必問我呢？”

許婧堃瞟他一眼，若有所思。

許婧堃從小在美國留學，四年前畢業回國，進了國內最大的民營娛樂公司——明珠集團做經紀人。自身的能力加上強大的人脈，讓她在經紀人上如魚得水。

伴隨著她手下的藝人——巫小寒成為85后小花中扛鼎之人，顏值演技均在線；肖卓然因為一部古偶大火，成為炙手可熱的流量明星，許婧堃也邁入一線經紀人行列。

今年，許婧堃帶著她手下的工作團隊從明珠集團辭職，加入業內新晉勢力冬陽影視，出任CEO。

程恢和她熟識，商念在韻尾嶄露頭角后，在一眾音樂公司還沒意識到之前，第二天就給許婧堃打了電話，將商念的現場演唱視頻發了過去。一并發過去的，還有那幾首歌的版權查詢結果。

于是許婧堃如約而來。

“嘿！念！”吧臺處的調酒師Tom對進門的商念打了個招呼，“今天要不要嘗嘗我的新品？”

“Tom，你還是說英文吧。”商念用英語說，“你不知道你的中文很南腔北調嗎？”

“哦我的念，中國有句話叫熟能生巧，所以我是不會放棄練習的。”Tom聳聳肩。

聽到這話，已經踏上臺階的商念聳聳肩，“那祝你成功。”

“喏，商念來了。”程恢站起來說。

許婧堃看見一個俊逸英挺的年輕男子朝卡座走來。

“快坐快坐。”程恢招呼著商念。

“來，給你介紹。”程恢為商念介紹，“這位是許婧堃，國內鼎鼎大名的經紀人，巫小寒就是她一手帶出來的。現任冬陽影視CEO。”

“這位就是商念。”程恢轉頭對許婧堃說。

“你好。”許婧堃站起來伸手，她比程恢還高。

“你好。”商念和她握手，經紀人還這么漂亮。

“你們倆談，我先下去。”雖說是商念拜托自己幫他介紹合適的經紀公司，但程恢并不打算摻和接下來的事兒。

“我就開門見山了。”許婧堃說，“我看過你的演出視頻，你非常適合在娛樂圈發展，所以我今天來，是和你談簽約的。”

“這是合同。”

許婧堃從一旁的愛馬仕鉑金包中拿出一份合同遞給商念。

酒吧并不是個談合同的地方，可見許婧堃的著急。

簽約合同很長，商念快速瀏覽，挑重點看。

首先簽約年限是10年，違約金1500萬。

此外，藝人在培訓期間只有底薪，沒有福利和獎金，不允許接私活。

創作版權也屬于公司，商念只能參與版權分成，但分成很低。

看到這里，商念就沒再看下去。

“這份合同在我看來，沒有必要簽。”他直接開口。

“有什么不滿意的條件，我們可以談。”許婧堃輕笑，云淡風輕地說。

“簽約年限和版權歸屬我是不會同意的。”商念干脆利落，把合同放在桌上推過去。

“版權和簽約年限也是公司的底線。”許婧堃說。

許她沒有管桌上的合同，而是拿出一張名片，放到桌上。

“冬陽是最適合你的公司。合同里有一份初步的藝人發展計劃，是為你量身制定的，后期會根據情況調整修改。”

“這是我的名片，改變主意，打電話就可以。”

許婧堃說完，向商念點頭示意，拎包就走。

————————————————

看著許婧堃的背影，商念將名片收起來，想了想，還是拿上了合同。

程恢是個搖滾老炮，性格愛憎分明，他要是欣賞你，一切好說；他要是討厭你，趁早躲一邊去。

第一次見到商念時，程恢有點反感他，以為他是打著音樂的旗號玩票的富二代。但很快，程恢被商念的才華所攝，唱作俱佳，就像當年的高城。

難得判斷錯誤的程恢起了愛才之心，所以后來商念拜托他幫介紹音樂公司，他爽快答應，盡心盡力地牽線搭橋。

他把商念第一個介紹給許婧堃，也是存了私心的。作為老友的女兒，程恢肯定先想著她。

既然兩人沒有談出結果，程恢就準備繼續幫商念介紹音樂公司。但后來，他發現已經沒必要了。

隨著商念在韻尾越唱越紅，對韻尾保持關注的大大小小的音樂公司都得知韻尾近來有一位年輕的歌手聲名鵲起，如潮水般涌向韻尾，準備將商念簽下來。

但在看了那些合同后，商念發現，許婧堃之前所言不虛。

只有許婧堃在還沒接觸他時，憑借對他的粗淺了解，為他打造了一份初步的藝人發展計劃。

計劃第一項明白無誤地寫著：如果通過考核，就安排他在湘省衛視的王牌節目——《我是歌手》出道。

和許婧堃見面后的第五天，韻尾的演唱結束，商念應付完兩家大同小異的音樂公司后，正準備回家，被程恢叫住。

“餓了吧？這附近有一家蘭州人開的牛大，一起去吃個面。”程恢拍著商念的肩膀，發出了邀請。

“可以。”商念說，“你請客。”

“嘿！我說！”程恢雙眼一瞪，“你小子一腳油門下去，幾碗牛大的錢都出來了，好意思讓我請客？”

“你快別貧了吧！”商念先出門去沒理他。

那家面館開車要二十分鐘的車程，到了之后，商念要了二細，大碗，加肉。程恢只要了小碗。

面端上來，一清二白三紅四綠，挑一口面，細長勁道，喝一口湯，濃香有味，肉燉的酥爛入味，商念大口吃著面，沒有發出聲音。

程恢慢條斯理地剝蒜，邊剝蒜邊說話。

“我看你快耽擱快一周了，來韻尾的公司，有一個算一個，你沒一個看得上的。”

“但事兒不是這么弄的，你既然是一個小藝人，就不能太挑挑揀揀，那不是你家的公司。”

商念埋頭吃面，順帶聽程恢絮叨，當程恢說到那不是你家的公司時，商念吃面的動作一頓，像是想起了什么，抬頭盯著程恢。

“你看我干啥？”程恢被商念突如其來的直勾勾眼神給嚇了一跳。

“沒事。”商念回過神來，“我知道了。”

正好程恢剝完蒜，商念就手拿了一瓣最小的，放到面里。

生蒜很辣，俗話說姜辣口，蒜辣心，吃完生蒜口氣還臭，但吃牛大沒生蒜不帶勁，所以商念每次會吃一瓣小蒜，吃完噴口氣清新劑。

話說多了討人嫌，程恢提醒完后，咬了一口蒜，也埋頭吃面。

吃完面，二人各自開車回家。

————————————————

路上堵車了，商念的跑車在車流中龜速前行，有車主看到這輛酒紅色的one-77，紛紛開始拍照，商念專心開車，表情淡然，看路不看人。

書房里，商念手上拿著許婧堃名片，名片很設計的簡約，正面只有兩行字：許婧堃冬陽影視CEO，背面印著聯系電話。

商念手上把玩著這張質感不錯的名片，靠在轉椅上打電話。

“喂，汪秘。”

“公子您好。”

“這么晚沒打擾你吧。”商念說。

“沒有，為您服務是我的職責。”

“有家公司你幫我查一下，冬陽影視，注冊地點在BJ。”商念看著名片上的logo，“主要查它的股權分布，股東信息，還有CEO的職業經歷。”

“好的，沒問題。”電話那頭言簡意賅。

汪秘是商念父親的秘書，但汪秘只負責關注商念的動向，定期將商念的情況向商念父親匯報。商念今天這個電話打出去，要進娛樂圈的計劃肯定瞞不住了。

商念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眼神冰冷。

但這次我絕不任你擺布。

第二天，商念早早起床，正在餐廳吃早餐，看到手機上汪秘發來的郵件，點開，邊吃邊看。

冬陽影視由蔣冬陽創立于2005年。

公司業務主要包括影視劇目編劇、投資、制作、發行、宣傳、衍生品商業開發、藝人經紀等。公司董事長是蔣冬陽，擁有66.22%的股份；第二大股東是楊士銀，擁有22.67%的股份，一個投資管理合伙企業擁有11.11%的股份。

今年，冬陽影視因為洗錢、偷稅漏稅、投資失利等種種原因，被有關部門責令停業整頓。重新營業后，蔣冬陽痛定思痛，花重金挖著名經紀人許婧堃出任冬陽的新CEO。妄圖憑借許婧堃的人脈背景起死回生。

新官上任三把火，許婧堃燒的第一把火就是對經紀部大換血，辭退尸位素餐之人、無為無能之人，將自己帶出來的精兵強將安排在經紀部。

許婧堃燒的第二把鬼火，就是私下和第二股東楊士銀接觸，出資1000萬溢價收購了他手上22.67%的股份，一躍成為公司第二大股東。

一切塵埃落定的那刻，蔣冬陽才看清許婧堃的野心，她壓根沒打算安心做CEO，她就是想趁虛弱之際，鯨吞冬陽影視。

想想自己喝酒飆車玩嫩模的敗家子兒，再看看眼前野心勃勃的許婧堃，蔣冬陽氣的胃痛。

汪秘還列出了兩項有價值的信息，一是許婧堃的家世，她是國內最大的民營娛樂公司明珠集團董事長許明珠的獨生愛女，二是蔣冬陽的個人財務狀況。

商念很驚訝的發現，不止是冬陽影視的經營陷入了困境，蔣冬陽個人的財務狀況也非常難看。

蔣冬陽畢業于京城電影學院，在圈子浮塵十年，后偶然因為賭石賺了一筆，從此投入到這個領域，運道旺盛，靠賭石賺了不少的身家。

發財后他重歸影視行業，創立了冬陽影視文化公司，憑借敏銳的嗅覺、精準的眼光和大膽的手段，冬陽影視很快成為國內影視劇行業的后起之秀，出品過不少爆款電視劇劇，大賺特賺。

但因為蔣冬陽骨子里的賭性，一朝得意必然忘形。

蔣冬陽買下了一部著名的仙俠小說IP，邀請當紅明星加盟出演，斥巨資投拍。

但電影在即將上映之際，被人爆出女主角偷稅漏稅5個億，導致電影下架，上映遙遙無期。

冬陽影視也被查出借電影洗錢的黑料，相關部門進一步追查，發現冬陽影視近幾年的經營中，不乏大手筆的偷稅漏稅。

于是被責令停業整頓，還被稅務部門追繳巨額稅款，并處罰款。

蔣冬陽這幾年賺的錢，一個不剩的倒騰地干干凈凈。

今年九月，狗狗幣（世界第一數字貨幣）從500美金狂漲到15000美金，全世界為之瘋狂！

蔣冬陽在狗狗幣市值最高時豪擲3300萬美金買入，“蔣冬陽豪氣投資數字貨幣”還一度上了微博熱搜。

但與冬陽影視被查同時，國家央行五部門聯合發布了一則《關于防范狗狗幣風險的通知》，國內狗狗幣的價格當天就從15000美金被腰斬至7500美金！此后更是一路連跌，從7500美金跌至6000，再跌至5000，然后突破5000大關一路向下來到4737美金，這才堪堪止住頹勢。

屋漏偏逢連夜雨，為了補上稅款，蔣冬陽慌忙在5000美金大關時拋售狗狗幣，之前投資的兩個多億只撈回來七千多萬，他只得賣房子賣地來周轉。

商念想起美的不帶一絲煙火氣的許婧堃和她玩的手段，再一次撥通了汪秘的電話。

“汪秘，幫我查查蔣冬陽的社會關系，他是不是有什么仇人。從女主演偷稅漏稅、到冬陽影視被查，這些事發生的時間太巧合了，我不信背后沒有人為因素。”商念從餐桌旁起身，朝門外和煦的冬日陽光走去。

“等這些查清之后，幫我約蔣冬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