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鳴金，營帳
尖銳的鳴金聲響起，此起彼伏。
本是舍命相搏的雙方漸漸從戰(zhàn)場退去。
收兵，回營。
回到屬于自己什的帳中，茫然的放下手中的兵器，已經(jīng)是疲乏的無力再去解開殘破的皮甲。
把自己狠狠摔在那破舊的草絮上，疼痛方才從傷口上傳來。
“還能覺得疼，起碼，今天，又活下來了。”
自嘲的笑了起來，卻拉動了胸前的傷口。
趕忙用破舊的布條扎起，不經(jīng)意間，腰牌滑落。
“南武營，建鄴盧家堡，趙老四。”
我是趙家老四，建鄴盧家堡人，今年好似二十八了吧。
記得二十那年，我被堡主征辟，參軍戍守邊關(guān)。
八年了。
家里還好嗎。
從腰間取出那個破舊的布包。
那是秀兒的一縷頭發(fā)。
記得我離家那年，她好似十七了吧。
家中兒子可還好嗎？現(xiàn)在應(yīng)該有十歲了吧，能幫家里種地了吧。
父母還好嗎。
是不是依舊會對著大哥和三哥的軍牌流淚？
二哥討到婆姨了嗎，會有人要缺了一條手臂的兄長嗎？
一切都怎么樣了？
何時能回家？
南方的蠻子們合適才能退去？
日復(fù)一日的戰(zhàn)爭，何時才能停下？
自嘲的笑笑。
自己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士卒，停戰(zhàn)是將軍們的事，自己還是想想怎么才能從日復(fù)一日的戰(zhàn)場上活著回來吧。
那滿頭白發(fā)的父母還在等著我回去。
秀兒也等著我回去。
還有兒子。
我要活著，活到戰(zhàn)爭結(jié)束！
回家！
二、逃離，示眾
夜了，袍澤們漸漸傳來打鼾聲。
月光透過破舊的帳篷，映射在矛刃之上，泛出絲絲的清冷，平白的為了蕭瑟的營帳添上了一絲寒意。
“四哥。”
旁邊推了推自己。
“怎么，快睡，明天說不得還要開戰(zhàn)，養(yǎng)點力氣吧。”
眼睛都不再睜開，回了一句。
那是自己堡的同鄉(xiāng)，來到軍營有四年了。
“明天，誰還管它明天，四哥，想回家嗎？”
同鄉(xiāng)似乎沒有放棄和自己搭話。
“想，誰不想，來了，就由不得自己了！”
依舊不睜開眼睛，幽幽的回了一句，仿佛是回給自己的話一樣。
“四哥，今晚有個機會，本該巡營的那什，今天死了七個人，剩下的人顧不過來那么大的軍營，我有個同鄉(xiāng)，知道一條出營的路，四哥，一起來吧。”
猛地回頭看著同鄉(xiāng)，趙老四知道他，自己堡中另一個村的，家中父親、兄長都戰(zhàn)死在了邊境，家中就他和一個妹妹。
“你要當(dāng)逃兵？先不說回去堡主抓住你沒有活路，就直說你能不能活著跑回去都沒有可能。”趙老四幽幽的嘆了口氣。
“管它后面死活，說不得我戰(zhàn)場明天就回不來了。還不如趁早跑出這個鬼地方，死也能見俺娘一面。”
同鄉(xiāng)猛地錘了一下地面，似乎是在發(fā)泄那無邊的怨氣。
“真的有機會出去？”突然插進來一個聲音。
“啪----------”猛地抽了對方腦袋一個巴掌。
“老幺，就你那個小短腿，跑的了，乖乖睡覺。”
這人是族中老幺，才十五，長期的貧窮下，身材很是矮小。
“不要想著跑，跑不掉的，你跑不過四條腿的馬的。”趙老四趴在老幺耳邊說了一句。
“四哥，你要沒膽，兄弟我可走了。”
同鄉(xiāng)褪下了皮甲，慢慢地摸出了營帳。
光線越來越亮，一陣鼓聲響過。
抓起手邊的長矛，一把拉過還在迷糊的老幺，搖搖晃晃的走出營帳。
轅門之下，吊著一排腦袋。
老幺揉了揉眼睛，里面有一個好似是昨晚剛說過話的同鄉(xiāng)。
清晨的寒風(fēng)送來督戰(zhàn)隊的喊話。
昨天晚上有人逃跑，被臨時替換來巡營的督戰(zhàn)隊抓住，斬首示眾。
“四哥，我們還回的了家嗎？”
老幺突然問道。
“能，打仗的時候不要只知道沖，跟著你四哥，就能回去，你家嫂嫂還等著四哥回家呢。”
老四回頭笑了笑。
真的，能回去嗎？
三、戰(zhàn)場，換命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軍旗下的戰(zhàn)鼓聲不帶一絲停頓的敲響，催促著士卒們沖鋒的步伐。
雙方的士卒如同潮水般的拍擊在一起。
鮮血是浪花相撞時拍擊出的水花。
一樣的面孔，一樣的血肉組成的身軀，一樣不知這一場戰(zhàn)爭為何要發(fā)生，一樣只有一個目標(biāo)，那就是活下去，就要殺死別人。
戰(zhàn)場上，自己的生命是用敵人的生命換來的！
尸體開始緩緩的堆積。
遠(yuǎn)方的太陽已經(jīng)開始緩緩的落下。
趙老四抬起長矛的手已經(jīng)僵硬。
對方的士卒也同樣的疲倦。
自己一伙，只剩下寥寥幾人圍在附近。
“老四！”同僚的聲音響起。
轉(zhuǎn)頭，卻是一柄長矛正從側(cè)面刺過來。
而自己的長矛卻是被那具尸體抱得緊緊的。
丟開長矛，戰(zhàn)場上，沒有武器，不如直接被那長矛捅死來的快。
不丟，那柄長矛如何躲得過？
秀兒，也許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長矛刺入肉體的聲音響起，鮮血飛濺。
“四哥，嫂子還在等你，還是我侄子，你要活著回去。”
老幺用一只手抱住那洞穿身體的長矛，艱難的將自己的長矛遞過。
“老幺！”
抓過老幺遞來的長矛，狠狠的洞穿敵人的胸膛。
然而卻再也換不回老幺的生命。
也許，戰(zhàn)場上，自己的生命，是用同袍的生命換來的。
太陽緩緩落下，鳴金的聲音如同久旱逢甘露般的響起。
拼殺中的士卒瞬間丟下對方，緩緩的退去。
營帳中，老四張開緊握的手。
那是一個還算嶄新的軍牌。
南武營，建鄴盧家堡，趙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