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見傾心,二見定情!(1)
- 提燈去見少年郞
- 矢厘
- 6531字
- 2019-08-16 10:50:13
01.
汴京城中,八街九陌,來往商販熙熙攘攘,叫賣聲不絕于耳。
“……商賈世家繆家嫡子相貌端正、品行有禮,與公主乃是天賜良配……”一老兒乍一拍醒木,驚醒一眾深陷說書之無窮魅力的濁骨凡胎。
“說得好!”
眾人循聲望去,出聲之人掩扇間露出周正眉眼,讓人不禁暗嘆,好一位意氣風華少年郎!
語畢,只見翩翩少年郎輕斂折扇,扇頭作勢敲在掌心上,故意咳出粗嗓:“說得極好!該賞!”
聽見自家公子開口要賞,侍童嘴角一陣抽搐,難掩心疼地從錢袋里掏出一錠銀子,暗想:公子,真是大方啊!
公子莫名覺得背脊陡然一涼,為自己敗家找理由開脫:“錢財乃身外之物!”
為免掃了公子雅興,侍童只得作揖附聲:“公子說得極是。”
那老兒得了銀子,越發說得來勁,可聽著倒覺得有些天花亂墜了。
侍童拂了拂寬袖,湊身低語:“公子,別耽誤了正事。”
對,此次出行可是要辦正事,怎么一遇上熱鬧就忘了這茬呢!
若要論汴京城中雕欄玉砌之屋,必數云喜閣為首。
還未入夜,云喜閣內便鼓樂喧天,門柱雕梁畫棟,果然名不虛傳。真不愧是達官貴人流連忘返、醉生夢死的銷金窟哪!
侍童側身,好意提醒:“公子,擦擦你的口水。”
公子面色一窘,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背脊,折扇輕搖掩面喚來鴇母。
鴇母一瞧面相不凡的兩位俊俏少年郎,極盡諂媚,手執一把圓綢扇勾魂輕撲,如鷹隼似的眼仔細地打量——
折扇輕抵額的這位少年郎白面紅唇,惹人心憐,身著羊脂玉似的上好絲綢,并繡以雅致竹葉鑲金緄邊的墨黑花紋,腰系佩玉絳子,舉手投足間儒雅至極。
大戶人家的侍童也長得水靈,身上的綢面非小門小戶所能供得起。
鴇母急忙喚姑娘來伺候金主,卻被公子一揮折扇無情拒絕。鴇母耳聰目明,拍掌三下,先前排成一排任人選擇的嬌媚姑娘換成了高挑俊美的小倌。
一見自家公子雙眼冒光就要把持不住,侍童恨鐵不成鋼地掐了其腰身一下:“擦擦鼻血,定定心神。”
公子輕嘶一聲,穩了穩心神,作勢扶了扶有些松散的頂髻,忍痛揮手趕走俊朗的小倌,說明來意:“我來尋人。”
“是來尋自家嬌郎吧?”鴇母不愧是見過大世面之人,周旋各色人物間,早已練就了一眼便把人看通透的本領,輕易就看穿了扮作少年郎的公子是女兒身。
身份暴露,“公子”不自然地掩面輕咳。
侍童適時出面,在鴇母眼前晃了晃錢袋。
鴇母笑意堆擠嘴角,拂袖逢迎。
一入云喜閣,丹楹刻桷,讓人眼花繚亂。纖細腰肢輕晃而過,若不是侍童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公子”怕是一個失神趔趄在此地出了丑。
鴇母得了銀子此刻不知躲在哪里樂哉,倒是一柔情嬌艷的樂妓環抱琵琶愿為她們排憂。
“公子”一揚衣袖,示意侍童自懷中取出一幅畫像——畫上之人,眉如墨畫,目若秋波,唇如桃瓣……總之,霞姿月韻啊!
她就算只見過畫像,亦對他一見傾心!
可沒料想,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卻不學無術、花天酒地,真是聲名狼藉哪!
她偏劍走偏鋒,自有一套馴夫之道!
她們在琵琶女的引路下,來到一間靠東南的廂房,站在門外便聞金石絲竹悅耳之音還伴有陣陣打牙打令。
侍童側耳,里廂歡聲笑語不斷,她抱不平低呼:“真是浪蕩子!”
“公子”聞聲差點要咬碎牙,但自小母親便教導她,要矜持不茍,她忍,忍……忍不了了!
侍童瞪大眼,看著自家“公子”頗有江湖氣勢地一腳飛踹開廂房門,不禁拍手叫好。
“公子”理理衣衫,扶了扶微松頂髻,自動忽視廂房內三兩抹花容失色的翩若驚鴻,眼直勾勾盯著臥于正前方軟榻那抹身影——
一襲冰藍袍服,玄紋云袖,頂髻以冰藍綢帶系起,額頭上戴著同色額飾,襯得他一雙劍眉倒豎,看來這一腳飛踹壞了他的好事,掃了他的雅興!
不過,他長得好生俊俏,比畫像上更添一股子英氣!
她與他面面相覷片刻,為遮臉紅她瀟灑一揮折扇,頗有番正宮氣勢:“琉璃,將這些個美嬌娘通通給我趕出去!”
喬扮侍童的琉璃揖手聽令,大大咧咧地將那些蒲柳身姿的樂妓全部趕出了廂房,臉上掛著曖昧不明的笑貼心地替他們關上廂房門后,她抖了抖肩膀像個石獅子替他們把守,任誰也無法打擾他們的柔情蜜意。
琉璃按捺住聽墻腳的心,卻聽聞里頭忽而傳出酒樽墜地的刺耳聲,她候在門外急得就差推門闖入了。若不是“公子”發話,她哪肯無所作為呀。
廂房內,她眼睜睜地瞧他一甩衣袖拂落酒樽,未飲盡的酒水悉數灑出。
他歪坐榻頭,衣襟半敞,全身散發著不羈卻讓人情不自禁想靠近,她忍不住仔細打量他,長得倒是一副迷倒汴京城中女子的俊俏模樣,奈何脾性……像匹野馬?
那又如何?她偏要馴服野馬,讓他這匹野馬成為她的駙馬!
見她愣怔原地半晌,他眉尾一挑,開門見山:“不知姑娘何事?”
他好好的聽樂雅興就這么被毀了,他總得討個說法不是?
她卻被他咬字咬得格外重的“姑娘”二字所驚嚇,完全無視了他語氣里因被打擾的不悅。
姑娘?他知她是女兒身?眼光倒是毒辣,她都如此裝扮了,竟還被人輕易認了出來,先是鴇母再是他。
被識破女兒身,她頓覺慌亂,下意識地喊了一聲:“繆岑元!”
聞聲,繆岑元不禁眉頭輕皺,他與她素未謀面,她怎知他是誰?
他來汴京只不過兩日,若是繆家派人來逮他怎會派一名呆頭呆腦還扮作少年郎的姑娘家?可倘若是他來京消息走漏,堂堂陳國公主知道自己未來的駙馬竟夜宿云喜閣,怎還不興師動眾將他擒下唯他是問?
繆岑元微挺直了脊背,眉宇間都透著對她身份的好奇,語調仍保持平緩,以免打草驚蛇:“你知道我是誰?”
那是自然,自個兒夫君的大名怎能不知?
她可是堂堂陳國公主仙歲然!父上與母上視若珍寶的掌上明珠!只要她愿意,沒什么事是她不能知曉的。
連繆岑元的畫像也是她花了高價讓自己貼身侍女琉璃找的可靠之人摹來的。
仙歲然及笄之禮剛過,父上與母上便想著操辦她的婚事。
她養尊處優慣了,若遠嫁處于陳國邊界的繆府,一來她舍不得父上與母上;二來繆府萬貫家財可到底是比不上偌大陳國;這三來她與她未來夫君從未謀面,誰知他是丑是俊是肥是瘦?
可一見畫像就傾心,二見真人就定情!
雖說他花天酒地、名聲破敗,可勝在皮囊好啊!
她當機立斷,嫁!
仙歲然眼珠子骨碌轉著,俗話說一眼誤終身,她定是要他這一生誤在她這顆無價明珠上!
被他這么盯著,她臉泛上胭脂紅,用折扇撓了撓頂髻,她該怎么婉轉表露身份,才不會嚇跑她的俊俏夫君呢?
可亮出身份,他若是以姑娘家扮作少年郎來此云喜閣為由而悔了與她的親事那可不值當。
他夜臥云喜閣錯在先,她不過是……捉夫?
繆岑元見她目光有意回避,心中了然,遂利落下榻靠近,赤足落地無聲,卻讓仙歲然的一顆凡心蹦跳不停。
她被他逼至廂房門柱,眼見無路可退,她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莫非他是要和她在此煙花之地……調情?
她曾從折子戲里聽過閨房情趣,雖說她和他還未行夫妻之禮,可若是他與她心意相通,她也不介意先與他行夫妻之實。
畢竟,她的父上便是這般套路到她母上的——遠在陳國內廷的王上仙枝苠正陪王后喆蘇在后園庭散步,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噴嚏。
見仙歲然愣神傻笑,繆岑元倒失了逗弄她的心思,反手奪過她手里的折扇,略施懲戒敲了她腦袋一下,堂堂陳國公主竟膽大包天女扮男裝混進云喜閣?
被他這么一敲,仙歲然頓時回了神,“嗷嗚”一聲,眸里都流露出委屈之意——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憑什么他能來云喜閣找樂子,她就不許踏入?
仙歲然越想越感覺憋得慌,索性喊出聲:“繆岑元,你欺負人!”
他已與她定親,怎能流連花叢?再者,她哪兒都比得上云喜閣的姑娘!
繆岑元盯著她氣鼓鼓的腮幫子,努力抑制唇畔輕揚。
思忖片刻,他唇瓣輕啟,正欲勸她回去,廂房門外一陣騷亂。
02.
鴇母來勢洶洶帶領一眾小廝欲強闖廂房內,琉璃張開雙臂與他們陷入了對峙,卻因對方人多勢眾,琉璃直接被兩名人高馬大的小廝架起來,雙腳騰空。
琉璃掙脫無力,遂朝廂房放聲大喊。
說時遲那時快,鴇母已帶領小廝撞開廂房門。仙歲然一見琉璃被擒,一副火急火燎架勢,眼見她就要沖上去與他們爭論撕扯。
來者不善。繆岑元意氣自若地將沖動的仙歲然一把護在自己身后,以免她不知就里惹出禍端。
鴇母搖扇,婀娜散步上前推開一眾小廝,見到本是女兒身偏扮作少年郎裝闊氣的仙歲然與夜留云喜閣卻仍潔身自好的繆岑元心里更是堵得慌。
鴇母面露獰色,將先前從琉璃那兒得到的錢袋猛地往地上一砸,捏著細嗓問罪。
想不到她久經風霜,卻因貪財被一個小丫頭片子戲耍了,白花花的銀子莫名就成了不值錢的石子。
銀子變石子,難不成這小丫頭片子會幻術?
她打理云喜閣這么多年,拜財神奉風水倒不信邪祟,定是這小丫頭趁她不注意偷梁換柱。
仙歲然一臉蒙,銀子怎么會變成石子?莫不是這奸詐鴇母訛他們吧?
鴇母一記眼神,小廝會意擁上前要擒仙歲然。
琉璃被縛,心卻時刻記掛仙歲然,心急脫口而出:“大膽,你們知道我們是誰嗎?”
琉璃中氣十足的一聲怒吼,成功吼住了如狼似的要撲上去的小廝。
鴇母見狀,惱怒地揚扇拍著呆愣的小廝:“你們這些賤骨頭還不聽我的,去把這小丫頭給我綁了?”
小廝們得令,如無頭蒼蠅似的沖上前,卻被繆岑元寒氣逼人的眼神硬生生嚇得后退。眼前有兩位俊俏公子郎,他們一時糊涂不知鴇母口中所說的小丫頭是誰。
鴇母惱羞成怒,養廝千日,用廝一時,誰知指望不上。
鴇母啐一口口水,憤憤扔扇,決定自己動手,可指尖還沒挨到小丫頭的一片衣角,便被不動則已、一動驚人的繆岑元牢牢擒住手腕。
繆岑元只用了三分力,鴇母就蹙眉“哎喲哎喲”叫喚個不停。
“對她動武,小心你腦袋不保。”繆岑元語氣冰冷,讓鴇母聽得感覺心猶在冰窖似的,此刻手腕的疼痛讓她根本無暇去想他這話里的深意。
“還不讓他們退后?”
鴇母被榆木腦袋的小廝氣得臉紅一陣白一陣,她命都要撂這兒了,這群狗東西還堵著前路。
“讓開,還不讓開!想看我把命搭這兒?”
仙歲然寸步不離繆岑元,見形勢扭轉,故狐假虎威地挺直腰背:“還不快放人?”眼神一拋,示意小廝松開琉璃。
得到鴇母授意后,小廝們麻利地松了手。
琉璃甩著胳膊松松筋骨,小跑到仙歲然這靠山身旁貼著。
鴇母被要挾的消息頃刻便傳遍了云喜閣,有伺機而動的小廝、驚慌無措的云喜閣姑娘,其中不乏看好戲的客人。
人多口雜,閑言碎語隨之而來。
繆岑元與仙歲然身份引發眾人猜測。
繆岑元唇瓣緊抿,面露難色。雖說他化名喬裝進入汴京城內,城中對他了解之人微乎其微,可仙歲然的闖入似乎讓這一切發生了變化。
仙歲然乃堂堂陳國公主,雖未在世人面前露過真容,可難保有心之人躲在暗處以此大做文章,有損她清譽。
眼見他們勢單力薄被堵在云喜閣內,周遭不知有多少是鴇母的人,劣勢漸顯。
仙歲然手輕揪著他的云袖,一臉愁容輕聲道:“繆岑元,當下我們好似甕中之鱉,這可如何是好?”
繆岑元眉心松動,嘴角翹起一抹弧度,既然棋難進退,不如打翻這盤棋,順其自然吧。
“哎,你倒是想個法子啊!”仙歲然心中一緊,他這毫無求生愿望的淡然一笑是怎么回事?
仙歲然忽覺苗頭不對還來不及勸阻,便見繆岑元忽而一松手。
她暗嘆:糟了!
鴇母一恢復自由,利索地逃到自以為安全之地,果斷下令:“把他們都給我丟出去!”
本想著將他們囚在云喜閣后院柴房好好鞭打解解氣,可手腕上傳來的痛讓鴇母不由得后怕。
雖說銀子變成了石子,可他們身上與生俱來的富貴氣讓她忌憚,為免云喜閣惹上大禍端她只得咽下這個悶虧。
將他們丟出去,讓他們在大庭廣眾下抬不起頭,也算是解了氣。
鴇母一聲號令,伺機而動的小廝們便蜂擁而上,將他們團團圍住。
局勢逆轉,人為刀俎,他們淪為魚肉!
仙歲然護犢心切護著琉璃,試圖以兇狠眼神嚇跑他們的法子失靈了。眼看如狼似虎的小廝就要撲上前,仙歲然將希望全押在了繆岑元這株救命稻草上。
他先前憑氣勢壓倒一眾小廝,單手就鉗住了看似恣睢實則紙老虎的鴇母,看他這身風骨,以一敵眾也不無勝算。
可他偏偏束手投降了!
小廝如有天助,個個生猛強硬將他們輕易鉗制扭送出云喜閣。
鴇母心里解氣,眉開眼笑地落井下石:“給我狠狠地丟出去!誰若心軟手輕了,我定不饒他!”
云喜閣內動靜鬧得不小,引得一眾看客好奇地聚攏在云喜閣外。
小廝下手沒輕重,一心記著鴇母的吩咐,像拋簸箕里的稻谷似的將他們一齊丟出去。
仙歲然自是不甘,一路都在掙扎欲逃,奈何她不敵人多勢眾的那群小廝。
相互廝扭中,仙歲然不知被誰使了絆子,腳下一踉蹌,身子沒有倚靠往后猛墜,眼見腦瓜就要狠狠磕地——
腰肢被輕輕盈握,天旋地轉間,琉璃的擔憂之號、看客的一片嘩然,她聽得清清楚楚。
寬長云袖一揚,覆住她順勢倚在他胸口的腦袋上,兩人猛地倒地,他以人肉墊子護她,她才不至于腦袋開花。
仙歲然擰著細眉,心跳加速,呼吸紊亂。
鼻間是他周身清甜醒神的味道,不是脂粉香味,不是醉人酒香。
見公主被這群不長眼的狗東西如此苛待,琉璃怒火騰升,不知哪里來的氣力硬生生掙開人高馬大的小廝的鉗制,往前撲騰一跪伏在仙歲然跟前。
“公……”幾乎脫口而出的“公主”二字驀地止住,琉璃面露擔憂,“公子,你沒事吧?”
若是公主受半點傷,整個云喜閣都逃不了干系!
聽聞琉璃的號啕,仙歲然這才抬起暈乎乎的腦袋,單手摸了摸頂髻,她還以為她要去一睹閻王之顏了呢。
仙歲然傻呵呵一笑:“我好得很!”一激動一掌無意拍在了繆岑元的胸口上,力道堪比胸口碎大石。
繆岑元悶哼一聲,仙歲然才恍然想起為她奮不顧身的夫君。
她露出一張燦爛如驕陽的笑臉,直勾勾地盯著俊朗出塵的繆岑元,戀慕之心毫不遮掩。
為免心動搖,繆岑元毫不憐香惜玉地拂開仙歲然,站定身子輕甩云袖,墨黑眸子一掃震懾全場,四周頓時鴉雀無言。
本不想太扎眼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卻害得她差點受傷,以她安危去賭,是他思慮不周了。
他這次奉父之命來汴京便是為了操辦與公主的婚事,公主金枝玉葉與他婚配,定是不能讓公主受了委屈。
繆家行商幾代,汴京城中卻無府邸,他此番便是遵父之命在汴京尋得一塊好地皮開府。
他來的這一路,有人心存不安分,他只得辟條不同尋常之路留宿云喜閣以避人耳目,只是他未料到公主竟然女扮男裝偷混而來只為逮他!
鴇母從眾人中擠出來,欲揪住這事不放。
繆岑元倏地扯下腰間一塊通透美玉,嗓音中透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以此玉一筆勾銷。”
鴇母瞇眼打量,不挪一步,她哪知道這會不會又是以假亂真的把戲?
見繆岑元要收回,鴇母一個箭步沖上前來奪美玉,一邊偷瞄美玉成色,一邊擠著油膩笑容:“好好好,一筆勾銷!恕我眼拙,這位公子出手闊綽,請!里邊請!”
鴇母眼角笑出褶皺,出手這么闊綽的公子哥,可不能讓煮熟的鴨子撲棱翅膀飛走了。
仙歲然眼疾手快地拉住繆岑元的云袖,驚訝道:“你要再回云喜閣?”
好不容易才與他一同出了這云喜閣,他偏還要回去?哪有出了狼窩再入虎穴的道理?
繆岑元這個家伙是傻了,還是故意氣她?
仙歲然拉著繆岑元的云袖不松手,哪承想鴇母竟公然和她在長街上搶起了繆岑元!
嗬!仙歲然怒火中燒,就差沒有滿嘴污言穢語與鴇母當街對罵了,他可是她名正言順的夫君喲!
“繆岑元!”仙歲然氣急,脫口而出他的名字。
她明顯感到繆岑元的身子怔了怔,鴇母一瞬失神,她順勢隔開他與鴇母的距離,她的夫君可不許他人覬覦,誰想搶走她相中的夫君,除非從她的尸體上踏過去!
等等,尸體?恐有不吉利!天靈靈地靈靈,各路神仙妖魔無視她一時興起的毒誓啊!小女年紀尚輕,還未成婚立家,可不想做一個孤魂散鬼!
“繆岑元”這個名字猶如洪水猛獸,先前看好戲之人盡數退散,云喜閣大門乍然緊閉不迎客。
長街上只剩他們三人,風卷起地上的塵土,有抹蕭索的凄涼。
仙歲然吸了吸鼻子,見不費吹灰之力便逼退眾人,她開懷一笑,一掌劈在繆岑元后背上:“早知你大名如雷貫耳,咱們也不用受此待遇了。”
繆岑元倒吸一口氣,抿唇忍痛,嗓音壓得極低:“公主,你該回宮了。”
仙歲然雙眼瞪得如銅鈴,驚訝捂臉:“你你你……你知道我……是誰?”
仙歲然忽覺身子疲軟,需琉璃攙扶才不至于腿軟癱倒。
完了!她身為公主的一世英名!全毀了!
堂堂公主扮作少年郎混入云喜閣去尋夫君,若傳出風聲,被編成折子戲廣為流傳,那她真的是無顏再見百姓啊!也無顏去汴京第一樓品一絕烤鴨了!
見仙歲然這般花容失色,繆岑元眼尾上挑,難掩笑意。
她腰間配宮中內廷獨有的絳子招搖過市,實在太過惹眼。
至于汴京城中人聞他名便如避瘟疫,不過是不想得罪陳國未來駙馬爺,以免無故惹禍上身。
琉璃見公主哭喪著臉,一副丟了魂失了魄的樣子,掩不住心疼道:“公主,你別嚇琉璃呀,琉璃膽兒小。”
仙歲然步調不穩,頭歪靠在琉璃肩頭:“琉璃,日后我恐怕只能蒙紗示人了。”
臉面已然丟盡,她怕是要淪為汴京城內百姓們茶余飯后的笑料了。
不如……趁此機會將她與繆岑元的婚事提上日程,嫁入繆府以避悠悠眾口。
此乃妙計!妙哉妙哉!
仙歲然裝了半晌柔弱,繆岑元卻對她置若罔聞,她郁結,她好歹是他未過門的娘子哎,竟對她這朵嬌花不聞不問,真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