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到了初春，枝頭已破開了嫩芽，這段時間里文玨果真再也沒有來見過念卿卿，平時點她伺候聽曲的客人也少，日子就這樣無趣且平穩地過著。

這日夜里她正要睡下，卻不想李非絕從窗口跳了進來，著實嚇了她一跳，以為進了賊人正欲大喊，仔細一看才發現原是李非絕。眼前半月不見的少年此時蓬頭垢面，衣服上的一片暗紅不知是干涸的血跡還是污漬，原本漂亮的眸子里布滿了駭人的血絲……她萬萬沒想到他還會來找她，他們之間也并沒有什么過多的交情，他此時夜漏夜前來，必定是有求于她。

“念姑娘，你可知道芊芊下落？”李非絕不過多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

她覺得實在好笑，她已經不想再與他們有什么交集，可她還是出于禮貌問了一問：“芊芊姑娘怎么了？”

李非絕答道：“她被人捉了去，我尋了半月，依舊沒有她的消息。”若不是萬不得已，他也不會再來打攪她。

聽到此處，她心里一驚，難不成是文玨捉了她？

她開口問道：“你可知抓她的人是誰？”

李非絕皺了皺眉，搖了搖頭，“只知對方來頭不小，有些實力，芊芊被捉了去，馮游也受了重傷。”

念卿卿了然，“那……馮游公子現在正在何處？”

“在城郊一座道觀里，眼下還算是安全。”

“那就好……”念卿卿喃喃道：“李公子此次來，可是覺得有卿卿幫得上忙得地方？”

李非絕也半點不掩飾，“此刻我也不想再來過多打攪姑娘，只是金香樓人多消息廣，還請姑娘能幫我注意一下關于芊芊的消息……”

念卿卿思索了半晌，點點頭，算是勉強答應了。

李非絕抱拳行了一禮表示感謝，又從窗口離開了。

他走后，念卿卿一人坐在床邊怔怔，聽到關于蔣芊芊的消息時，她腦海里第一個冒出來的人是文玨，直覺告訴她，自從上次那件事以后，她已經越來越發現真正的文玨與她所了解的文玨有了偏離。或者是說，她根本從未從本質上了解過他……

對于文玨，她早不該癡心妄想……否則不會到如今地步。

也不知他什么時候再來……

思及此，念卿卿自嘲起來，看來真是煙花柳巷待久了……

罷了，睡吧。

吹熄蠟燭，翻身睡下。

……

文玨記得上次去解賢居前曾答應文揚要帶她出去玩。這天里趁著初春暖陽便邀了沈家兩兄弟同去城北郊外的桃林，加上文揚偏要將阿容帶去，這一來便是文玨文揚，唐智，沈家兄弟與阿容六人。

當文玨告知文揚，沈家兄弟也會一同前去時，文揚心里頓時起了異樣，她私下里與沈成梟見過一次，二哥他還并不知曉……為了避免讓他察覺到些什么，文揚便敷衍地胡亂應了一聲“哦哦……”

這日，沈家兄弟二人準時赴約，兩位小姑娘坐在馬車里，由唐智趕車。三位男子騎著高頭大馬行在車前。一路上經過坊間時，路上女子紛紛駐足側目，偷偷在暗中觀察這幾位世間難得一見的俊朗男子，互相竊竊私語著。

文玨是京城里有名的公子哥，又是多少女子傾慕的對象，有些名氣。但沈擇風與沈成梟對她們來說確是一副新面孔，可論相貌也不差文玨分毫……

其一路人女子嘆道：“若是能讓我嫁與這幾位中的一個！我死也瞑目了！”

同行女子道：“沒出息沒出息！要我我還是要選文家公子！”

“另外兩位公子一看也是有家世有樣貌的，也不一定就比文公子差！快看快看！那白衣公子……”

那女子口中的“白衣公子”說的是沈擇風，只見他對著她們“溫柔”一笑，一雙桃花眼中目光“柔情似水”，頃刻間更是引起了一陣尖叫聲……

沈成梟則對這樣的場景感到很是反感，微微皺了皺眉。

京城的女孩子們都不知，沈擇風看起來“人畜無害”雖與京城里的富貴公子毫無二致，其實在邊關之境是出了名的花心，這張看似“溫文儒雅”的臉誘哄曾過多少單純無知的邊塞少女……

……

文揚與阿容坐在馬車里并不知外面的騷亂，她見阿容怔怔像是有心事，便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容阿容……”

阿容頓時反應過來，眨了眨眼還不知自己剛剛在神游。

文揚笑問：“阿容在想什么？”

阿容低頭囁嚅道：“阿容想娘親……”

原來如此……文揚黯然，記得大娘說過阿容是差點就被親生父母賣為奴的……

“阿容想見你娘親嗎？”

阿容搖搖頭，“他們將阿容賣了，阿容想他們，可阿容才不想見他們……”

文揚動容，“以后修元臺就是阿容的家，我會對你很好的……”

“謝謝揚兒小姐……”阿容笑道。

春寒料峭，初暖乍寒。六人一路緩緩行到城郊，遠遠的就看見桃林中桃樹抽了新芽。

停了馬，文揚便迫不及待從車里跳出，阿容便尋了塊湖邊的空草地上鋪設了些糕點吃食，唐智去撿柴生火，文揚無事可做，便跟著唐智一同拾柴。

沈成梟在湖邊飲馬，文揚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湖邊的少年，他今日穿了一身湖藍色衣袍，陽光投照在他身上，他正拍撫著喝水的馬兒，目光雖然還是那樣平靜深沉，但卻柔和了許多，嘴角還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倒顯得他不那么難以接近了，也看得出來他似乎心情很好……

沈成梟知道有道視線正在對面望著他，他抬頭正巧撞上她的視線，文揚立即慌忙收回了目光……

拾了柴，唐智拿出火折子將干柴點燃，架成一個火堆，六人便圍在火堆旁坐下，沈擇風拿來一壇酒放在一旁靠近火源的地方溫了起來。

沈擇風說道：“在邊關，將士們最不能缺的就是兩樣……”

文揚好奇問道：“哪兩樣？”

“上陣的刀槍和驅寒的烈酒。”

文揚笑了笑，一旁的文玨幽幽說道：“我以為你會說酒和肉。”

沈擇風道：“肉也不能少，只是有了刀槍怎么還會怕沒有肉？”

阿容頓時駭然，低聲喃喃道：“啊？不會是人肉吧……”

沈擇風大笑：“哈哈哈自然不是！只有無人性的人才會同類相食，邊關多是游牧人，草木自然多，時常能抓得些野獸或是落單的牛羊……”聽他如此說，阿容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

沈擇風說到此處便提議去打獵，“這里雖然沒有野獸，但或許也能抓幾只野兔……”文揚一聽倒是興致勃勃，連說了幾個“好好好”，文玨見她如此高興，倒也不反對，但眉間有些擔憂之色。

細微的表情變化讓沈擇風看在眼里，他笑道：“文玨不必擔心令妹安危，有我在你還不放心？”

文玨道：“這偏偏是你我才擔心，別人不知道，我可清楚你的底。”他們從幼時本就交好，沈擇風的習性作風他心中有數，又記起他曾經因為尋岳臨秀的消息幾番去過漠北，自然也曾去找過沈擇風，有意無意間聽說過了這位沈大公子的“戰績”……

沈擇風揶揄說：“那不正好？我們兩家本就是世交，何不來個親上加親？”

文玨“惱”道：“真是登徒子！”

……

二人一來一去的對話，愣是沒讓一旁的文揚聽明白，這二哥擔心她的安危怎么就罵起沈擇風了，稀里糊涂的……

文揚道：“二哥別擔心我，我自己會小心些的！”

沈擇風一笑，“看吧，令妹都比你想的開！文揚小姑娘，你哥哥不會武功，不會騎射，我帶你去玩兒，文玨，那我們可走了！”說著，便準備起身去牽兩匹馬來。

“誰讓你喚她小姑娘了！”文玨連忙說道：“不行！只你一個不方便！成梟也去吧！”

沈成梟本在樹下靠著閉目養神，這一聲令他睜開眼，眼中平靜卻又有些疑惑。

沈擇風大笑：“你又不是不知他，他是閑事不管，你叫他去還不如叫唐智！”

文玨冷哼一聲，“你明知智他打不過你，成梟可不會任由你胡來……”

“那你問他可愿意？”沈擇風得意道。

沈成梟默默開口，“好……”。這下文玨大悅，倒是令沈擇風驚異。文揚本想叫上阿容，但阿容不會騎馬于是作罷。

三人一同前去牽馬。

沈擇風笑問：“文揚小姑娘可會騎馬？”

文揚答道：“會些，幼時常偷騎我家爹爹的愛馬，只是無人教過我，所以騎得不好……”

一旁不吭聲的沈成梟默默牽來一匹黑馬，幽幽說道：“這匹馬性子穩。”言下之意便是給她騎。

這匹馬是來時沈成梟所騎，馬身毛發黑亮，高大健壯，平靜的眼睛正看著文揚……文揚頓時想笑，她只覺得這馬竟有些像沈成梟……

沈擇風笑了笑：“這馬是成梟戰馬，是最像之前老戰馬的馬匹。”

“那原先的戰馬呢？”

“死了……死在戰場上，那場大戰成梟領兵打了兩天兩夜，老戰馬老了，便累死了……”

文揚了然，心里為之可惜，道了聲“謝謝。”

沈成梟不應聲，轉身跨上了另一匹紅鬃馬。

文揚看著眼前的黑馬頓時有些犯難，這馬馬背似與她一樣高……只憑她自己恐怕不能騎上去……

沈擇風見狀，笑道：“需要我幫忙嗎？”

文揚囁嚅道：“嗯……”

沈擇風便單膝跪下來，拍了拍膝蓋說道：“來吧，文揚小姑娘踩著上去！你哥哥若是知道我碰了你半點毫毛，怕是要找我麻煩！”

文揚躊躇著似乎覺得不妥，一番思索之下，她掏出懷中絲帕墊在沈擇風膝上，道聲：“多謝沈公子。”便踩著上了馬。

沈擇風勾唇一笑，眸子里閃過片刻不明意味的光。

恰好此次出門前沈家兄弟兩人早已經備好了弓箭，但卻只有兩副，沈成梟一副，沈擇風那副給了文揚。

三人騎著馬漸漸深入林中，鳥鳴雀叫清脆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