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也沒好過多少。魏東華忍不住三番兩次抬頭看看白靈。他聽說這位娘娘是新近入住未央宮的妃子。能夠入住未央宮，表示得寵非凡。但是，如此出言頂撞，也證明這娘娘的確是不懂東方毅的性子。要不就是，這娘娘是真的不怕死。

白靈抱著小白兔，氣憤地對著東方毅的背影質問道。

就連在一旁的追風也忍不住替她微微捏了把冷汗。皇上的意思，是讓自己貼身保護娘娘。但再寵愛，身為皇帝，只怕也不會允許被人挑戰皇者的尊嚴吧。

躲在帳外偷聽的姚宜景，忍不住掩嘴嬉笑出聲。

東方毅緩緩轉身，深邃的眸光里有看不懂的陰霾，他盯著白靈，一字一頓道：“你說的對，朕除了會用權勢壓人，什么都不懂。”

白靈卻忽然間怔住了。她仿佛在一剎那之間，從東方毅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東西。但那東西只是一瞬即逝，白靈以為自己看錯了。

后來，她才知道，那東西叫寂寞。

東方毅一揮手，沉聲道：“都下去吧！”

那些跪在地上的士兵將軍們如蒙大赦，跪安之后悄無聲息而又極有規律地退了出去。

臨時搭建起來的簡易營帳內，又只剩下東方毅與白靈。

白靈惱怒道：“東方毅，你混賬！”

“嗚嗚！”

懷中的蘇淺淺叫了一聲，忽然極快地掙開了白靈的懷抱，跳下地一蹦一跳之間，竟來到了東方毅身邊。張開嘴就要咬下去。

“蘇淺淺！”白靈嚇了一跳，忙大喝一聲。

就是這一聲大喝，讓蘇淺淺回過頭來，不解地看著她。明明自己感應到白靈的惱怒氣息，才會想要幫她出口氣，怎么她不讓呢？

東方毅低頭一看，頓時抬腿欲踢。但伸出的腿在看到白靈飛快撲過來之時，仍是生生地收了回去。

白靈保住小白兔，沒好氣地責罵道：“蘇淺淺，你到底是不是瘋了！誰準你到處亂跑的！”

“唧唧，唧唧。”懷中的小白兔發出委屈的聲音。

靈兒姐姐，人家是想替你報仇啊。

東方毅看著白靈的樣子，不但沒有計較她之前的怒斥，反倒不解地問道：“你叫她蘇淺淺？”

“是啊。”白靈笑著答道，抬頭對上東方毅探究的眸子，忙心下一沉，補充道：“是我剛給她取的名字。作為一只寵物，我這個主人總要給她取個好聽的名字吧。”

“嗯，是挺好聽的。”東方毅尷尬地笑笑。

白靈莫名地看著他的表情，忽地好笑道：“喂，東方毅，你不會是……害怕兔子吧？”想到他剛才看到兔子時那驚悚的表情，白靈忽然覺得自己發現了好玩的事情。

“誰說的！”東方毅掩飾似的轉身，長袖一拂。

白靈將懷中的小白兔送到他面前，道：“不信！你要真不怕兔子的話，喏，你來抱抱她，她很可愛的，來嘛……”

東方毅臉色極其難看，陰沉沉地說：“靈妃！你不要太囂張！”

白靈卻絲毫不吃這一套，興奮不已道：“來來來，東方毅，你摸摸她嘛，這只是只小兔子，有什么好怕的，來摸一下嘛……”

“閉嘴！你這女人真煩！”東方毅丟下這句話，忽然邁開步子，逃也似的大步離去。

剩下白靈在身后舉起小白兔，得意地哈哈大笑：“哈哈，淺淺，他怕你，他怕你哎！”不怪白靈如此得意，竟然發現這暴君也有害怕的一面，而且還是害怕一只小白兔，怎能不令她感到新奇。

背著雙手走出營帳，東方毅一人在夜色之中慢慢踱步，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一塊懸崖絕壁之上。

負手而立，站在平穩但卻狹小的青石臺上，夜風吹過，冰涼入骨。東方毅仰頭，看著頭頂那一輪又大又白的月亮。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可摘。腳下，是萬丈深淵，深不可測。

就仿佛他此時的位置，明明是萬人之上，權傾天下。可是又有誰知道，他背后的寂寞與心酸。一個不小心，便是萬劫不復。

東方毅任由自己的思緒零亂飛舞，飛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個晚上。深邃而又清亮的雙瞳，漸漸隱了一層霧氣。

他還記得，那個寒冬的深夜，他一覺醒來時，自己已是在一片荒無人煙的郊外。就彷如今晚這樣的月色，這樣的寒冷，這樣的孤單可怕。

那時，他只是個三歲的孩子呵。或許還不到三歲，也許只有兩歲也未可知。

那樣弱小的他，在那樣深的夜色之中，恐懼捏緊了他的心。東方毅在夜色之中哇哇大哭起來，哭聲隨著風聲，被送出了很遠，很遠。

只是，他等了許久，沒有人來救他，沒有。

反而是一只小白兔，倏地從草叢中蹦出來。張開三瓣兔唇，對著他的食指，猛地咬了下去。在一陣疼痛過后，幼小的東方毅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勇氣，抓起旁邊的一塊石頭，對著那只小白兔敲了下去。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東方毅便知道，眼淚，不會為自己帶來任何同情，更不會有一點點幫助。

三歲的東方毅，在夜色中瞭望著巍峨的皇宮，憑著要見到母后的強烈愿望，竟然又爬又走地回到了皇宮門口。一路上，他不知道自己擦掉了多少淚水和汗水，直到太陽終于升起時，他昏倒在宮門口。

后來，他連續發了七天七夜的高燒，母后抱著他，沒日沒夜的痛哭流涕，祈求著讓宮人偷偷帶一點藥給他，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可是沒有，沒人愿意給他們這對被打入冷宮的母子送一點點草藥。而父皇，更是自始至終不曾來看望過他。

那場大病初愈之后，東方毅醒來，似乎完全變了一個性子。從前樂觀開朗的他，從此變得沉默寡言。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深夜被遺棄到城外，但母后抱著他，偷偷告訴他，一定是他的哥哥們不喜歡他，所以才會派人暗暗加害于他。東方毅從此再也不會哭喊著要與哥哥們一起玩耍了。

往事一幕一幕浮上來，東方毅只覺得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費盡一切努力，只為登上皇位。以為一朝為帝，便再也不會遭人欺凌。

卻又哪里知道，身為帝皇，這身后無盡的寂寞與痛楚，無人能說。

背后，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雖然那聲音極輕，但東方毅敏銳地察覺到了，猛地回身：“誰？”

姚宜景懷中抱著一襲紫色狐裘，款款而來，走近他身邊，溫聲道：“皇上，夜涼了，回去歇著吧。”

從剛才起，姚宜景就一直站在身后，遠遠地看著他，看著這個她愛的男人。他負手站在高處，背影是那么蕭索冷清，卻又帶著一股倔強，崖岸自高。仿佛從她初見的時候，東方毅就是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她心里生根發芽。

東方毅有一剎那的恍惚，面前的女人，與自己日思夜想的蘭兒何其相似！

但也只是相似而已，終究不是那個人。

東方毅朝她微微一笑，披上了姚宜景送來的狐裘，握著她的手道：“好，走吧。”說罷，不等姚宜景就先邁開腳步，兩人一前一后地向營帳中慢慢走去。

姚宜景跟在他身后，復雜的眼神里有一些落寞，一些怨恨。但仍是一步不離地跟著東方毅。

只是，讓姚宜景大為不解的是，這個晚上，東方毅始終不曾碰過她的身體。兩人雖是和衣而臥，但東方毅卻背對著自己。姚宜景緊咬下唇，咬得嘴唇里有咸咸的液體亦不自知。

夜深人靜。

白靈早已趕走了守在營帳外的士兵。追風知道依白靈的性子，她就是為著自己也斷然不會再偷偷出營。但為了以防萬一，他仍是遠遠地在瞭望塔上半躺而臥。

白靈見四下無人，這才輕輕地推了推睡在床上的那只小白兔，輕聲喚道：“淺淺，蘇淺淺，快醒醒。”

“嗚嗚……”小白兔發出一聲不滿的聲音，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白靈氣惱地看著小白兔，忍不住叉腰怒目：“喂，蘇淺淺，醒醒！”

“咕……咕咕……”小白兔兩只爪子舉起來，三瓣唇一張一翕，似乎在夢中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