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領完工資，還站在會計旁邊不動，

“李清，我在這等你，你領完工資，我倆一起走”

“十萬八千里呀，你倆非要一塊走啊，哈哈哈”

小林瞥一眼出納，

“哼，我高興，呵呵呵”

“小林，那你等我一會兒。”

李清簽過字，

“李清，你一筆字寫的漂亮，像男人的字，蒼勁有力”

“呵呵，只能講會寫幾個字，離好早著呢”

“你爸爸，李書記的字，寫的真正的好啊，像字帖一樣，哎…”

李清簽字時，快速的打量了一眼工資表，歐陽磊的工資，是八十元，全廠最高。

歐陽卻只有五十元，好生奇怪，心中充滿疑惑。

出納左手手掌，放著幾張整齊的紙幣，大拇指壓住，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輕輕捏住紙幣，然后右手大拇指，快速向右滑動，一張接一張，抽走左手的紙幣。

一呲大黑牙說

“五十五元，李清，你點一下”

李清用手接住，迅速翻看了一遍，微笑說

“正好，會計，五十五元，”

此時歐陽靜悄悄的，站在旁邊，看著發生的一切，沉默不語，像換了個人似的。

“李清，好了吧，我們回門市部去”

李清和小林轉身準備出門，只聽出納問歐陽，

“歐陽，你工資自己領嗎？還是讓你爸代領？”

歐陽的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

“會計，我自己領”

“在這簽字，五十元，你點點”

歐陽面無表情，悄無聲息地簽完字，飛快地，看了一眼，幾張鈔票，往口袋里一塞。

低著頭，急速的往前走。

從李清和小林面前走過，好像沒看到李清和小林一樣，腳步飛快地消失在人群中。

李清覺得，今天歐陽怪怪的，怎么領工資搞得，好像做賊似的。

李清和小林，剛走到了門市部門口，迎面跑出來，一個周歲的小男孩。

黑黑的，胖乎乎的，脖子上戴著銀項圈，圍著紅色的小肚兜。

看到李清和小林，臉一紅，轉身往回跑。

一個高高壯壯的中年女人，站在樸實旁邊。

樸實咧著嘴，滿臉笑容，看著小男孩。

中年女人，看著小男孩笑呵呵，嗔道

“三子，你慢點跑哦”

“表嫂來了，這小家伙，就是你家小三子吧？”

“是的哦，一刻不能放手，我手一放，他就到處跑，搬搬這個，推推那個，土匪一樣，”

小男孩瞅著李清和小林，跑到了油缸旁邊，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朝油缸邊上抓。

“哎呦喂！抓了一手油，三子，我帶你回家了”

表嫂彎腰，雙手抱起小孩，雙臂抖動著，走出門去了。

樸實笑嘻嘻說

“我工資，在口袋里還沒捂熱，你表嫂來拿走了，呵呵”

第二天，上午一陣忙之后，樸實在椅子上坐下來。

李清走到樸實桌前，悄悄問樸實

“樸實師傅，廠里這個工資，是怎么定的？不是按照基本工資加工齡算的嗎？還是按崗位算的？也不對呀”

“李清，怎么不對啊？”

“我昨天無意中，看到歐陽工資單，按理說，歐陽進廠比我早，怎么工資只有五十元？竟然會比我少”

“哦，你問這個事情呀，你曉得不？歐陽是臨時工，就五十元基本工資，沒有補貼的，還有榨油工也是臨時工，計件的，”

“哦哦，這樣的啊”

樸實看著李清說。

更讓李清想不通的是，從那次領工資后，歐陽自己，就不來財務室領工資了，有歐陽磊代領。

既是同學又是同事，接觸時間長了。

李清和歐陽交談的話題，自然而然多了起來。

最初的陌生感沒有了。

一次李清路過歐陽宿舍，見門大開，房間里沒人。

李清移步進門，站在靠門口的桌子邊，看見桌上有本暫新的大學語文書。

李清輕輕用手翻開，好多地方還用筆在文字下面，劃一道曲線，做了記號。

李清翻了幾頁，正打算離開，外面傳來，噔噔噔噔腳步聲，歐陽邁步進來，嘴角上翹

“李清啊，下班啦？”

李清問歐陽

“看你房門敞開著，你在準備，參加成人自考嗎？”

“嗯，我前年就在考，已經通過了兩門課程，多看些書不錯，好后悔上學時，盡玩了”

兩人說著說著，講到目前油廠現狀，

歐陽困惑地說

“我覺得在這廠里，不是長久之計，我不太看好，想自己出去做點事，就是沒考慮好，具體做什么”

李清說

“我們現在這個廠，工資雖然不高，但是穩定輕松，咦？你上次和同學，幫鎮上裝了個太陽能，不是挺好的嘛”

“還行，我和同學花了一個月的業余時間，鎮上給了我們一人兩百元”

“國家早就允許私人做生意了”

李清點頭說

“我姐，她們生意做得不錯，我媽媽說，我姐一年的收入是我的十倍。”

“我們廠就是糧油粗加工，到現在，用的還是木榨榨油，對面工具廠，也只是給農機具修修補補，近乎大鍋飯狀態，可能只是個過渡階段，管理還這么混亂，遲早會被淘汰的”

“你們女孩子，壓力相對小些，我們男的就不一樣了，既要考慮成家，又要考慮立業，必須要有自己的事業，不能每天這樣混日子”

“油廠西邊一排房子，租給幾個南方人了吧？”

“南方人頭腦靈活，生意都做到我們家了，到我們家這邊，工人工資低，房租低”

“廠里讓我和我爸，還有另外一個師傅，后天去江蘇看面粉加工廠，估計廠里，想辦個面粉加工廠”

“想法倒挺好的，不然下半年，除了門市部三個人，你們一幫身強力壯的大老爺們，都在廠里，東站站西望望，哈哈哈”

“歐陽，有一點你說得對，我現在確實沒考慮，那么多那么遠，我覺得你還是慢慢來，別一下子辭職，起碼廠里還有個生活保障，你再把家里幾畝田種種，日子過得應該不錯呀”

“你曉得現在，大米賣多少錢一斤？種田不劃算的，化肥農藥三上繳，七除八除，搞不好還虧本”

“我們鎮上幾家鄉鎮企業，有兩家已經發不出工資了，再過幾年，私人企業多起來，競爭更激烈了，所以，我得早點打算”

歐陽看著李清，李清面帶微笑

“要是你爸還在世，你就更好了。”

李清收起笑容，“是啊，我爸還在，我也許不會進這個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