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傅爾丹驕陷和通泊 十額駙智勝光顯寺
- 紫垣夢
- 紫竹弄雨
- 7035字
- 2019-10-17 20:05:12
雍正道:“卿修煉有道,遠望不覺歲月有痕。”
和妃笑道:“我明白了,皇上是說,只可遠望,不可細察。且只是向皇后請旨侍疾,焉能挾帶私貨呢?”
雍正道:“你在此處侍疾,皇后又不會時時過來查詢……”
和妃笑道:“原來如此,聞得昔年間熹妃侍疾,日夜勤奮,誰知待你病好之時,她的肚子卻也大了起來,我可不上你的當。”
雍正撫道:“大了豈不更好。”
和妃道:“我是沒有這個福氣了,你還是去找琴兒,箏兒的好。”
雍正正待接話,和妃正色道:“愈病需要調動腎氣,萬萬不可起來妄念,你還是好好歇著吧。”于是移過來佩蘭枕,待雍正歇好,自去旁邊守夜。
待到痊愈,雍正問道:“可否……”
和妃道:“看你氣色已經是好了,我何嘗能說‘不可’?”
雍正道:“上次你不就說過。”
和妃笑道:“我不過想‘放長線釣大魚’罷了。”
雍正抱著道:“究竟好了沒有,還須你這個大夫親自檢驗一番才是……”
于是得隧其愿,雍正道:“為何久久不來尋我?”
和妃道:“天天都能見你,尋你作甚?”
雍正道:“雖然天天見,到底不如此時密切。”
和妃道:“這宮里頭想與你密切之人,也有二三十個,何須定要是我。”
雍正道:“你心里可是還有什么……”
和妃道:“我如今不再想著那些悲傷的事了,只是想我們舊時的那些好辰光,就已足矣。只是每欲清修,動輒擾亂,若不是你每每百般相誘,我原是一個清靜無為之人呢。”
雍正道:“還是你修為不夠,清修歸真,互不相涉,一夕之后,心無縈擾才是。”
和妃道:“筋軟神散,何能心無縈繞?若要至此,除非彼此生厭。”
雍正道:“我未生厭,莫非是你?”
和妃道:“其無芬嬈,其若白飯,是誰厭之?”
雍正道:“每欲教汝,曲解反嘲,朽木難雕。”
和妃道:“其為朽木,看起來你的修為又進了一重。”
話說大清與準噶爾部勢必一戰,哆瑟攪亂其間,討了便宜走人,清廷那時候聽說阿拉伯檀被毒死,以為繼立的可汗畢竟年紀輕,又與兄弟不合,以為可以趁虛而入。于是以準噶爾部騷擾喀爾喀、收留逆匪蘿步障耽靜為由,點起六萬大軍,出征準噶爾部。允禵已被囚禁,年羹堯更被賜死,允祥雖然也有武藝,奈何身帶殘病,不能上馬,若勉強前去,有損國威。
此時清軍的得力將帥首推岳鐘琪,然而收效甚微。皆因從前允禵是得寵皇子,年羹堯是皇帝家臣,故此二人皆威重令行,那些將軍們,自然不敢造次。奈何岳鐘琪是漢人,又是岳飛之后,身份敏感,那些八旗親貴們,覺得他又是一個年羹堯,因此成筐的彈章進呈給雍正,雍正置之不理,為了能讓岳鐘琪安心軍務,特意將其子岳濬調至玉門關軍前盡孝。盡管皇帝如此信賴,然而一軍之內,終有滿漢蒙之分,相互不能協力,又加之前線用兵需要軍機房議定策略方能行事,不能相機制宜,故此備受掣肘。
從雍正七年開始,清軍不斷在與準噶爾部交界處修筑城堡,皆因準噶爾部軍隊擅長騷擾速戰,不擅攻城,清軍的策略,與當年哆瑟對清廷的策略一樣,每修一堡,便得一地。準噶爾部打仗不講什么義理,輸了趕緊認錯,贏了就表示這次是不小心的,再也不了。紙上談和,場上興兵,兩不耽誤。而皇帝怕背上窮兵黷武之名,還是希望和談。
這一年大雪封山,側翎上了一個十分懇切的折子,表示要重歸于好,將那個叛亂分子蘿步障耽靜解送進京。岳鐘琪和傅爾丹掉以輕心,兩個人雙雙進京上奏和談之事。奸細探得虛實,側翎趁勢領小股兵力劫走駝馬兩萬匹,那時候在北方打仗,駱駝騾馬是最重要的軍需物資,這一次雖然我方傷亡了四十多人,卻算是一個大大的敗仗。
那么這么多駝馬是如何被輕易劫走的呢?原來岳鐘琪識人乏術,將照料駝馬的重任交給了滿將渣鸰。
話說八旗兵當年十分勇猛,以白山黑水一隅之兵力,卻攻占了漢、藏、回、蒙四地的疆域,連稱雄一時的蒙古兵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他們原本只是在興安嶺一帶撲魚狩獵耕種,個性簡單,待到入主中原之后,逐漸在花花世界中迷失了自己。
朝廷唯恐八旗兵被漢人同化,因此不許他們從事工商等業,情愿掏銀子白白養活他們。像渣鸰這樣有家世,祖宗有功勛能夠襲職的,生計更是不用發愁。而一般的八旗兵,朝廷平均月給銀二兩,米二斛,按理說這么多銀米養活一家老幼原不是問題,奈何八旗兵日漸墮落,他們喜好擺宴席,撐門面,還有中原那么多好玩的東西都要嘗試一下,如此家家競相比闊,全無量入為出的概念。常常有八旗兵一發薪水就揮霍殆盡,連俸米都低價賣了,過后再高價買回的。于是有一幫無良商販,專門掙其中的差價,很多人家到了月底便衣食不濟。
八旗生齒日繁,朝廷的兵額不得不做出限制,不是所用的八旗子弟都有俸米拿了。于是一部分人被遣往關外種地,一部分人只得靠父兄養活,眼巴巴地等待空額。想當年八旗勇士們跟著太祖太宗出征是沒有薪水可領的,一切全憑搶劫,你沒有好的身板,搶也搶不來啊。如今朝廷用這二、三兩銀子,生生地養出了八旗兵的惰性。
世宗皇帝為了八旗旗務煞費腦經,放他們去口外種地,他們覺得自己身為旗人,居然要做此等苦差,實在是不可思議,于是他們賣耕牛,賣農具,皇帝的井田理想不了了之。
皇帝沿襲舊制,從內府撥近百萬兩銀子出來,交給各地軍營開當鋪,放利錢,生出的利銀,在兵丁婚喪嫁娶的時候,能得到最多十兩的賞銀。而這些錢財進一步助長了他們的不良風氣,比如喪儀原本是一件悲哀之事,依照關外的風俗,親戚朋友前來探望,不過手里頭提個籃子,里面裝一些餑餑之類,一是奉勸守孝之人進食,二是有遠來的,算是自帶的干糧。而這一簡樸的習俗逐漸變了味,有很多在治喪的時候大開宴席,甚至吹拉彈唱,似乎不如此不足表達哀思之情,十兩銀子竟不夠使,尚需借貸債務才能完結此事,竟有為此而傾家蕩產的。允禩就因為在置辦良妃的喪儀時,殺豬宰羊地弄了幾十桌,和允禟允允禵每日宴集,受過父兄的申斥。
旗下兵丁掙三兩卻想花六兩怎么辦,朝廷為了避免他們陷入高利貸的巢窠(ke),就從廣慈庫發放一些低息的助花貸款,有時候多添一些,讓他們作置辦軍械、拴養軍馬之用,實則很多入了私囊,皇帝有時候一高興,就將他們借的錢一概蠲免,有這樣的好事,為什么不借呢?
世宗皇帝對于八旗頹風屢屢訓諭:勿染奢靡之風,勿廢武技之訓,然而八旗兵還是無可避免地走向沒落。他們身處較高的社會地位,領著國家的銀米卻又無事可做,于是培養出五花八門的高雅愛好。老爺們的愛好逐漸促成很多的行業的良好發展,很多沒用的東西都被炒成天價,他們什么都會,什么都精,唯獨不會祖宗的騎射本領,他們成了玩物喪志的最佳注解。好容易有人好上了洋槍,卻被朝廷立馬禁止,這東西極其可怕,要是人手一支,后果不堪設想。就讓他們去研究斗蛐蛐、訓鸚哥、唱京戲、做風箏吧,這些愛好總不會危及江山社稷和皇帝的安全。到了清末,很多八旗兵甚至不會騎馬,朝廷不得不依靠曾文正公的綠(lu)營兵,才鏟除了太平天國的逆亂。
八旗創制之初,旗員亦兵亦民,是一支高效率的勁旅,隨著戰事減少,旗務日益頹廢,很多旗兵甚至雇人替自己打卡上班。一個糟糕的特權制度,可以拖垮一個王朝。八旗制度最終成為國家財政最為沉重的負擔,成為社會貧富矛盾的焦點,成為變法的絆腳石,成為清朝滅亡的動因之一。
這渣鸰便是一個典型的八旗子弟,武藝廢弛,遇敵膽怯,眼見數九隆冬,心想那側翎哪里會出來吃苦,便每日在軍中飲酒作樂。待忽然一見到蒙古兵,渣鸰嚇得魂飛魄散,先行逃竄了,于是一營的兵士俱都作鳥獸散。曹勷(xiang)率兵前去追擊,大敗而歸,于是堅守不出,準噶爾害怕清軍集結起來,便攜著駝馬退去。
此時清軍由紀成斌掌印,紀成斌將渣鸰捆綁起來,將八旗官兵譏諷一番,準備等到岳鐘琪回來時,將渣鸰于軍前處斬。
誰知道岳鐘琪回來之后道:“萬萬不可!如今這國家都是滿人的,又怎么能和滿將作對呢?且渣鸰的族親渣藍鴿馬上就要前來監軍,不僅不能斬,還要安撫于他。”
紀成斌嘟嘟道:“若是從前年羹堯的時候,他的頭早就掉了。”
岳鐘琪道:“年將軍那時候報軍功,都是漢人在前,滿人在后,所以滿將恨他切齒,前車之鑒啊!駝馬想辦法補買吧,不夠的話我們各自拿一些錢出來,既然曹勷打了敗仗,那就報上去吧。”
紀成斌急道:“如此綠營將士們會寒心的!”
岳鐘琪道:“他先擋一陣吧,我自會保他無事,其余的就報勝仗吧。”
后來渣藍鴿來到軍中,渣鸰這個鳥人照舊密告了岳鐘琪一狀,于是謊報軍功便成了后來岳鐘琪的罪狀之一。
清廷一直將大軍分作兩路,北路是傅爾丹,西路是岳鐘琪。清軍與準軍相互抓撓到了雍正九年,側翎不能再放任清軍不斷西進,于是又派出奸細故意被北路軍俘虜,放出假消息,傅爾丹上了當。
傅爾丹捉住的第一個俘虜,稱側翎原定率大軍襲擊北路軍,誰知道他的姐妹夫們和他不搭調,各自將自己的幾千人馬帶離了大部隊,意圖先行偷襲,正在行軍途中。于是傅爾丹挑選兩萬精兵從殼埠垛城傾巢而出,想要趁對方立足未穩之時,給以痛擊。在路上又接連“俘虜”了幾個準噶爾部士兵,他們“招供”了準噶爾部“幾路”軍隊的具體位置,傅爾丹于是將所率軍隊分開,其中一萬多主力被向西誘入了距殼埠垛城二百里的搏克脫山中。
側翎早已在山嶺之上安好營寨,但等將清軍囊入袋中。一時炮聲大作,戰爭之慘烈自不必說,清軍在火器盔甲和地利上均處于下風,惟有突圍而出至和通湖,準噶爾部乘勝追擊,偏偏天時不濟,雷雹從天而降,清軍由于不適應氣候和沼澤而陷入困頓,于是勝敗已定。
最后惟有傅爾丹率兩千兵士逃回殼埠垛城,十幾員將領拼殺到最后一刻,或戰死,或自殺殉國,清軍整體損失了六分之一的兵力,經此一役,清軍士氣大跌。
側翎打了勝仗,不免驕傲起來,翌年集結三萬大軍,越過阿爾鈦山,至喀爾喀部落燒殺搶掠,清廷不能轄制。
喀爾喀主帥側韌,尚康熙十公主,二人經歷波折成婚,短短四年公主便不幸離世,側韌對她感情甚篤,終身不忘。側韌自幼在京師受教,對清廷忠心耿耿,此刻領地被侵犯,斷發獻于長生天,誓報此仇,便于準軍回師途中攔截。
因喀爾喀受了騷擾,許多家庭人口受損,所謂哀兵必勝,喀爾喀軍將準軍追擊至光顯寺一帶。側韌將兵力一分為二,一份在河岸駐扎,另一份隱入山谷,準噶爾部軍沒搞清楚狀況,以為有機可乘,于是向河邊殺來。正在交戰之際,喀爾喀伏兵大出,成兩面夾擊之勢。準噶爾部軍陣腳大亂,反被擠入河中,溺死者不計其數。準軍大敗,半數覆沒,須知整個準噶爾部國家只有六萬軍隊,這一次可謂元氣大傷。
側翎于是連夜逃竄,側韌遣快馬從小路捎信,希望駐扎在側翎去路附近清廷副將馬爾賽予以夾擊,誰知馬爾塞置若罔聞,側翎于是逃出一命。
馬爾賽之過,死罪難補,以當時的形式,若能合力圍剿,必至準軍一騎不返,側翎束手就擒。則準噶爾部之事,當年便可平定,何至于后面二十余年再度消耗無數的錢財,犧牲無數的性命。
雍正于是嘉獎側韌,升為固倫額駙,賞給親王封爵土地;以指揮乖方,將傅爾丹、岳鐘琪下獄;以避敵退縮之罪,斬殺馬爾賽。這一回軍功冊上,排在前頭的十幾位,均是喀爾喀貴族,滿洲官兵顏面盡失。側翎逃回準噶爾,想起側韌如此狡詐勇猛,與其數次交戰,自己的兩員猛將大小礅拖布竟也不是他的對手,這一次更是差點要了自己的老命,于是想要議和。
戰爭打了幾年,雙方都已經厭倦了,大清國庫每年的收入,有大半用于打仗,不得不多開捐官之額,顧不得吏治有損。那位兢兢業業為雍正核算軍需的十三弟,只在軍需房忙乎了一年,就累得英年早逝。
因為打仗,漠南蒙古等族不僅要出兵,還要運輸大量駝馬前往西陲;就連湖廣等地也要承擔起采購軍需品,認養駝馬,輸送糧草的任務;川陜甘青等邊境省份就更不用說了,除了需要承擔調糧運馬的任務,大大小小的沖突,往來軍隊的騷擾,使得他們成天處在擔驚受怕之中。
準噶爾部的情況更加糟糕,舉國只有幾十萬人口,只相當于清廷一個州府,卻有六萬人常年打仗,其中還有女兵,如此何談休養生息?
處在中間的吐魯番、哈密部落最是可憐,這兩個昔年成吉思汗麾下的部落,如今淪為準噶爾部的附庸。準噶爾部可不像大清那樣對自己的附屬國一貫慷慨,而是將他們視為奴隸,沒糧了去要,沒兵了去要。一旦打起來仗,準軍若是搶得先機,便要搶奪或損毀這兩個部落的莊稼;清軍為仁義之師,便要借走糧食,以防為對方所得,至于幾個月來還,期間部民能否夠吃,都不是先要考慮的問題。那里的人民所遭受的戰爭苦難,簡直比火焰山的烈焰還要焦骨灼心。皇帝和酋長們都想要擴大自己的版圖,好讓歷史銘記,子孫景仰。每一次版圖的變更,是多少可憐的百姓們流離失所,死于非命。
于是雙方停戰議和,直到乾隆初年,雙方終于議定,以阿爾鈦山為界,山麓兩側留出一帶不許放牧以免爭端,其余土地互不騷擾,大致為今新疆與蒙古國邊界的由來。
經此一役,雍正方明白清軍的武器裝備已落了下陳,后來在陜西府軍庫之內,尋得胤禎當年繳獲的傲獅忙熱國制造的火槍三百支,于是兵部才又仿制起來;和通泊失利的緣由,在于主帥傅爾丹數次誤判。若是雍正能夠任用胤禎,又或是胤禎甘為雍正所用,就不一定會有和通泊的慘敗,準噶爾部之事也不一定會拖到二十年之后方才解決。可嘆二人由于糾結于過往的種種,終究不能齊心為國。
那王頊齡正在養病,卻傳宮中太醫問診。王頊齡聽了,頓時面無人色,張睿進來,行禮診脈,道:“大人不過偶感風寒,這里有幾樣宮中常備的上等藥材,我開入方中,幾劑便好了。”說著告辭而去。
王頊齡便召來兒子道:“我此刻便去了,爾等切勿聲張,報上老病而死便是。”
兒子哭道:“父親如何斷定就是毒藥?父親一向也不到朝中去,也從未亂說過什么。如今父親年高,皇上想必只是隨常關照而已。”
王頊齡道:“此刻你我二人,我也不怕對你說,當時經事之人,趙昌,隆科多,馬爾賽,如今全都沒了,何能放過我。他連他自己的親兒子,親兄弟都能殺了,何況于我?但求不株連你們便了,此后定要少說話,切記切記!”
兒子問道:“父親可是親手寫下遺詔之人,是否奉先皇之諭?”
王頊齡道:“遺詔誰敢作假,自然是我親奉先皇口諭寫成。此事萬古難改,勿再胡加猜疑。”
兒子問道:“既然遺詔無誤,皇上何必加害?”
王頊齡語塞片刻道:“聰明而不知掩蓋,是為禍也。這么快就忘了我的囑咐。今后一家人的性命,全在你的嘴上!此刻我便飲藥,爾等準備后事吧。”
兒子不敢勸阻,只得看著父親飲下那碗藥,渺渺而去。眾人一見氣息全無,俱都大哭不止。
王頊齡的妾室,受了《女兒經》的教誨,便欲殉節而去,便將熬剩下的藥盡數飲了,穿戴整齊,上炕候著。誰知一時三刻,并無異常,大家方才知道,家主人竟被雍正活活嚇死。于是勸那妾室,道是老天不收,不可強求,那妾室方才罷了。于是依主人遺言上報,雍正贈謚賜銀不提。
和妃對雍正道:“這個覺羅張咯,不是前些時日有人參他收受規禮嗎,這不,上折請罪,喋喋不休,甚可一觀,我給你念念:
奴才秉性昏庸,才疏學淺,蒙皇上隆恩,點為監察御史,探訪民間刑獄,查看有無冤疑之事。奴才一出京城,竟如同井底出蛙,不知所措,只得時刻牢記圣主教誨,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凡事皆請教漢官后方敢定奪,對于奴才所要訪查的人或事,該表揚的表揚,該訓導的訓導,改叱罵的叱罵,不敢留有情面余地。奴才現在誠心上報,后來合不該接受請吃,以及沒看好下人,讓他們偷偷收受門包。
此事來龍去脈容奴才細秉:未出發之時,漢官姚指引問我:‘要是沿途的官員按照他們的風俗習慣,請吃飯,送門包,我們收是不收?’
奴才說:‘不能收啊不能收,皇上給了俸祿,又給了養廉銀、差旅費,堅決不能收!’
到了涿州,姚指引又悄悄對我說:‘這錢是他們心甘情愿給我們的,不是我們勒索的,聽說前來的老爺們都收了,我們不收,恰如白燕掉進了烏鴉隊里,將來免不了受人白眼。’
于是奴才心里沒了底。到了保定,姚指引說:‘鄉里頭議論紛紛,說我們兩個是難得一見的好官,只是不能盡地主之誼,甚為遺憾,就是親戚來訪,焉有不待客之禮?’為了不讓百姓遺憾,我們只好吃了。
到了河間府,姚指引又說:‘我們雖然一路艱苦,可是跟來的弟兄們恐有怨言,依我看,門包有了就收,沒有咱們不去強要,也算得清官了。’
奴才為此深思熟慮,合不該松口道:‘如果是我們巡查到的人,萬萬不能收;如果是一般的官員,收就收吧。’
總計奴才巡查八十一縣,前二十七縣未有受禮,后五十四縣,每縣二至五兩不等,共得銀子二百九十一兩四錢。俱分于奴才家人及跟隨書辦等,奴才雖分文未取,難逃主子法眼,難辭失察之罪。奴才有負圣主教誨,有辱宗室顏面,有違父親囑托,經此一路,未能經住考驗,為此惶恐請罪,如何降罪之處,全憑皇上恩典。”
雍正道:“凡事必至最后方肯承認,如同母雞報蛋一般說這么多,難為他有臉書此一折。”
和妃笑道:“妾看他一路之上如同歷經八十一劫,輾轉反側,萬不得已,又有人教唆方肯犯錯,如此百般為難,實在是難得之極,皇上就饒了他吧。”
雍正道:“他倒會算,若是三百兩,依照我新擬的規矩,就要去刑部論論該不該殺頭了。身為監察御史,本來是去監督別人的,如此同流合污,竟不知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嗎?唉,若要萬事清楚看來是難,從前我弄的財考府,不出三年,里面便有人跟同作弊,不得不裁之。”
和妃道:“是啊,若如此沒完沒了,皇上何時能得空閑。”
和妃接過小太監托盤內的瓊玉膏,呈給雍正飲用,又取起一個折子,看了一會兒,笑道:“這個折子也甚有趣。”
雍正取過來看時,只見上面寫道:
“奴才鑲黃旗護軍肆達賒叩請
圣安,奴才仰仗
皇上的
天恩,現領著圓明園護軍差事,月有俸祿四兩,因奴才家事繁多,又不太善打理,
有時候到月底便有困難,只得將衣物借當一些抵擋。京中的當鋪掌柜們,借機
榨取,有的竟然將利錢要四、五成乃至十成!奴才聽說
皇上英明神武,將各省煉銀稅皆分別定例加成征收,奴才覺得利錢銀子,京中也
可統一。伏請
皇上百忙之中,管管當鋪的老板,將利錢也統一不得超過二成可好?如此不光奴
才生活安樂,大家都能體會
皇上的
恩德,伏乞
皇上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