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于行轅設宴,戴鐸但見晶燈雕燭,洞徹一室,水陸奇珍,羅列百盞。嘗了一番,覺得宮中賜宴,竟然落了下陳,不由嘖嘖稱贊。突然悟道:“宴席如此齊備,珍禽海味具有,卻因何不見牛羊等物,聽聞這里的羊只風味鮮美,與蒙古那邊的不同。”
年羹堯笑道:“你若想吃,廚房里面有,明個你自管去領,只是我不吃四足之物。從前出使朝鮮國的時候,特特地給他們的國王說了,他們便十分小心,每餐不上四足之物。”
戴鐸道:“卻是為何?”
年羹堯道:“四足之物血脈橫生,腥膻厚重,勞累六腑,我本微有心悸,若要長生,還是不吃的好。”
戴鐸笑道:“大將軍果然見識非凡,戴鐸受教了。”
酒至半酣,兩個狂人便將歪心詭腹,一一推來。
戴鐸道:“年大將軍你風光無兩,只可憐戴鐸本以為能夠位極人臣,誰知卻如此落魄,無人理會。”
年羹堯道:“昔年藩邸之中人數眾多,本都是尋常奴才,若無一些出眾的本領,豈能各個提拔,皇上用人不肯濫觴,自有一番道理。”
戴鐸道:“大將軍你有所不知,我對于皇上的功勞,可以說是決勝負,定乾坤,我不是一個尋常的奴才,昔年在藩邸的時候,我可是將自己絕妙之策,一一獻計給四阿哥,由是先皇才會將大寶相傳于他。”
年羹堯道:“我卻不信,你能有什么妙策。”
戴鐸道:“是我教四阿哥韜光養晦,不做出頭的椽子。昔年大阿哥,皇太子,八阿哥,對了,還有現時的怡親王,都是因為按耐不住,讓先皇起了疑,所以早早地就被棄了。”
年羹堯道:“怡親王到底當年做了什么,難道皇上對你說過?”
戴鐸道:“當年廢太子之時,大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一齊獲罪,他做了什么,還用皇上告訴你嗎?大將軍自己想想便知。”
年羹堯道:“你我皆為皇上昔年門下,有些話倒可以對你說說。當年諸王奪嫡,情勢幾番變換,連我當初也沒有想到雍親王能有這個福分。康熙四十八年,當
今皇上受封為雍親王,領鑲白旗,成了我們家的旗主。恰好小妹選秀,皇上那時候給我們家下了兩道恩旨,一是將我外放四川巡撫,二是將小妹賜給雍親王做側妃,記得父親帶全家燒香叩頭了好幾天呢。那時候我還暗嘆小妹沒有鳳凰的命,飛不進紫禁城呢?誰知道先皇臨了看中了雍親王,我原以為會是老三,老八,老十四他們幾個呢。”
戴鐸道:“年大將軍你未免看錯的太多,我一直都只看好咱們皇上的。如今也不是為了吹捧皇上,只是要大將軍你知曉先皇為何傳位給雍親王,我有幸能與先皇想做一處,真是莫大的福分。先皇時候,吏治已然頹頓,須得有一個剛猛之人出來整治,先皇定是看出了皇上的個性嚴猛,能一挽頹勢,故此將大任相托。這里面恐怕也有我的功勞,先時我聽說先皇對于立儲之事,每每咨證于李光地,我便去偷偷見過他。”
年羹堯道:“哦,他如何說?”
戴鐸道:“那李光地原是索額圖的人,他見太子再不能成器,再加上他的門生何綽,便是胤禩的老師,因此他當時對我夸贊胤禩的賢名,我便對他說,胤禩柔儒,雖也是塊當皇帝的料,但對治下未免太好了些,若他上了臺,仍由朝政如此蒙混下去,將來必有不可收拾的一日,退出中原也是難說。而雍親王恩威并重,敢作敢為,才是治理天下的一劑猛藥。”
年羹堯道:“如此說來,許是李光地將此言進呈過先皇,先皇深以為是,才做此出人意料之舉。不過我對于朝政也有自己的看法,這中原大地,幾千年都這個樣子,孔孟之道已然淪肌浹髓。滿人入了關,不過一百年,已將漢人做官的巧妙領略透了,如今朝中到地方,不都是漢人那一套么,老皇上也沒辦法。雖則皇上勵精圖治,這也才剛開始,幾年之后他還能如此嚴格么?就算十年振奮,百年之后呢?就是我做皇帝這一套也改不了。”
戴鐸拎著酒杯道:“孔孟之道也有好處的,若不是以此潛移默化,中國何來如此多的地盤呢?若將來再有漢人做皇帝,現成的地盤就能撿不少。唉,我是真欣賞咱們皇上的。我還告訴過皇上,將親信等人,安插到地方上去,將來為左膀右臂。看你也是膽肥之人,不妨告訴你說,我還告訴皇上,放我去臺灣訓練人馬,一旦儲貳歸于別人,也好與之爭奪。我對皇上可以說是掏心掏肺,死而后已啊。”說著哭起來。
年羹堯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豈能如同怨婦一般?來來來,把這粉絲吃了。”
侍從為二人上了魚燉粉絲,戴鐸收起淚道:“你只說,我的功勞如何?”
年羹堯道:“聽你之言,的確有一番見識,只是皇上也未必全都照做了呀。比如臺灣屯兵,豈不是分土作亂,便成了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皇上是斷斷不肯的。皇上對我也有過一二心腹之語,他曾說做不了皇帝便做神仙,皇上于佛道有淵學厚識,出家倒是有的,興兵絕無可能。”
戴鐸道:“連你也被皇上迷了眼目,皇上的話,只可信三分,雖然大將軍你如今權傾天下,也不可不防。”
年羹堯道:“你這人為何不樂,皆因為想的太多,你的功勞,未必有你自己想的那樣大,皇上也未必有你說的那樣刁鉆。若說起功勞來,你又如何能與我相比?皇上初登大寶,聽聞廉親王奪取人心,隆科多也做手腳弄權,正是頭痛之時,誰知道蘿步障耽靜又在此作亂。我此刻平定西錘,皆可以算做皇上的豐功偉績,堵住朝中一干小人之口。皇上登基有沒有你的功勞我不敢說,可是皇上如今在紫禁城里面睡得踏實,可全都是我的功勞。稍后我將皇上朱批拿給你看,你就知道皇上對我是何等恩寵了。對了,你可看到這一塊牌匾,皇上親手寫的‘青天白日’,如今我就是川陜的青天白日。”
戴鐸笑道:“我想大將軍你有所誤會,所謂天無二日,依我看,皇上這是奉勸大將軍一舉一動需要對得起青天白日才是。”
年羹堯笑道:“我也是學士出身,焉能理不清皇上的意思?依我看你是受了皇上的冷遇,自然不敢做青天白日之想。”
戴鐸訕訕道:“小人的功勞,又豈能和大將軍相比較,小人只是嘆有張良之才,卻不能去朝中施展,故此煩惱。”
年羹堯道:“你做你的張良,我可不做韓信。”
戴鐸道:“我自是好張良,只可惜沒有沛公,大將軍以為如何?”
年羹堯道:“皇上如今倚重與我,川陜人事皆由我不告自定,連朝中之事,也每每在信中相商,我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頗為自得,何必再去胡思亂想。人生在世需要及時享樂而已,你自當好好效力,學學胡期恒如何行事,我自當在皇上面前為你美言。對了,你此番進京,可曾去見過隆科多?”
戴鐸道:“佟大人倒是殷勤熱絡,也曾派人前來相邀過府,誰知道后來聽聞佟夫人病了,大人為此十分焦慮,因此沒有相聚。”
年羹堯笑道:“什么佟夫人,居然連你也給蒙了,你可知隆科多家里面各種神奇之事?”
戴鐸道:“下官一直在福建地方,消息閉塞,這夫人豈會是假的呢?聽聞佟夫人在先皇喪儀之時,十分辛苦,故此生了病,這先皇喪儀,只有正室才能去得呀。”
年羹堯道:“此事十分有趣,聽我給你說了好下酒。這佟大人可是古往今來頭一號的情種,昔年他還在先皇跟前做侍衛的時候,他岳父娶了一房小妾,兩個人不知道怎么地就勾搭上了,常常往來不說,后來隆科多竟然跑到岳父跟前索要,變作自己的妾室,你說神不神奇?”
戴鐸笑道:“天底下竟有此等荒唐之事?只是他岳父如何肯依從呢?”
年羹堯道:“佟家在朝中的勢力,你是知道的,他岳父又能奈何?”
戴鐸道:“佟大人如此費心定要采納,想必是美貌過人,賢良淑德吧。”
年羹堯道:“美不美貌我不知道,只是隆科多那樣的人,能和賢良淑德的女人沾邊嗎?你只道他對你殷勤,他對何人不殷勤?他原是個萬金油,千萬別上他的當,此番我為國出征,他還在皇上跟前灌風呢,說怕我挾兵自重,這個小人,他分明是怕我功勞太大,搶了他的風頭。”
戴鐸道:“年大將軍你帶了這么多的兵,又是漢人,他們滿人難免有所非議啊。”
年羹堯道:“理他作甚,待我得勝回朝,看他們還有何話說。”
戴鐸道:“他們滿人的確是風俗奇特啊,莫非如今的佟夫人,正是你方才所說的那個小妾?”
年羹堯道:“可不就是?這女人不僅沒有賢良淑德,反倒惡毒異常,自從她進了府,佟家可就熱鬧了幾十年,隆科多眼里頭竟再沒有旁人了,就連他爹娘苦勸暴打,也都無用。這女人百般攪合,后來終于逼死原配,趕走岳辛額,隆科多又使奸詐之術,從朝中哄來一份誥命文書,將這女人弄成了正室。”
戴鐸道:“如此說來,這是真愛啊!只是佟大人待原配和前房兒女,未免太過分了些,實在有失大家夫人風范。”
年羹堯道:“俗話說:‘有后娘就有后爹’,若是男子沒了主心骨,這孩子難免受人欺凌。聽說如今佟老夫人也被氣死,那女人內事外事都要做主,各處的官員要想交接隆科多,先要問她樂不樂意呢。”
戴鐸道:“怪道聽聞佟府甚是熱鬧,收益菲薄呢。”
年羹堯道:“我也幾番上折子給皇上訴說此事,誰知道皇上說有礙朝政之事他自會告誡隆科多,余者是私德家事,不可寫進折子里面,也叫我不要再說,皇上這不是護短么?皇上既要滿朝文武喚隆科多‘舅舅’,至少也該配個像樣的舅媽才不致有辱國體。那隆科多聰明伶俐,竟被一個女人擺布了幾十年,將來必定毀在這女人手里。”
二人吃得差不多了,兵士端來一個盤子,戴鐸見里面碼了幾十塊綠頭簽,十分不解。年羹堯挑了一塊笑道,“你沒有見過吧,皇上每天晚上就是這樣挑女人的。紫禁城制度,我也學學。你如今尚未安置房舍,想必也未帶家眷,外邊有俘獲的蘿步障耽靜的女奴等等,讓兵士帶你去挑吧。”
戴鐸覺得番邦女子生猛,難以下口,兵士笑道:“在這里還要挑三揀四,難不成要我將和碩部那位貌若天仙的公主娘娘尋了來給你?即便我有膽子尋了來,你可有膽子消受?這可是大將軍格外的恩典,不是人人都有的,你既然不愿意,那就先領了去,過后再悄悄送給我好了。”
此刻在京中君臣共守禮制,十分繁忙辛苦。誰知允俄出班奏道:“按照禮法,居喪之時,不得生子,如今聽聞宮里頭貴妃娘娘有孕,為表孝義,理應落胎才是。”
雍正聽了大怒道:“豈有此理!圣人以仁德為先,豈能害人性命?皇考在天之靈,又怎會逼死自己的孫兒;年將軍在前線為國奮戰,你們卻在此難為他的妹子;如今這孩子已有了七八個月,與居喪何干?此時落胎,難道要了她的命不成?”
雍正原本不予理會,誰知道允俄隔幾日便要上奏,又引用些古代孝義之文章,希望皇上能為萬民之表率。太常寺一些老夫子也不知受何人指使,出來絮絮叨叨,雍正煩惱不已。
雍正諸妃得知,皆憤憤不平,又恐皇帝為朝中搖動,真的令年妃下胎,年妃道:“既如此,為了皇上的名譽,就依了他們好了。”
皇后道:“叫十弟找我來說,若要動這孩子一根手指,除非從我這坤德殿先踏過去!”又恐年妃自行想不開,便將年妃拽到自己的坤德殿,日夜看管起來。
雍正正在煩惱,樂(le)妃前來勸慰道:“聽說自從開國以來,哪里有那么嚴格的,先前許多孩子,還有居喪時候懷上的呢,有誰追究過,不都生下來了嗎?如今他們卻來摳這個禮。”
雍正道:“從前的確有先例,只是有礙祖宗圣德,也不能拿出來說。”
樂妃道:“我就不信,像貴妃娘娘這樣身懷有孕的,宮外頭那些宗室和官員們的太太們姨太太們能沒有?他們是欺負我們耳目不通罷了。若是真下胎,不知道要下多少呢。”
雍正醒悟道:“只是外面的家事,從哪里能夠得知呢?”
樂水道:“問我嫂子啊,我嫂子人稱‘萬事通’,記性好的不得了,誰家和誰家是什么親戚,她理得可清楚呢,她說就是隔過去我,她同皇上也是親戚呢。誰家有幾個人口,什么來歷,以及一應婚喪嫁娶的日子,都能記得分毫不差呢,我召她進來,一問便知。”
隔兩天樂妃便帶了一個冊子,會同和妃來見雍正。雍正笑道:“你二人何時交接在一處,我竟不知道。”
和妃道:“與樂水妹妹投緣,因此相約了來,因你近來繁忙,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雍正道:“此等小事,何須告訴我呢?”
雍正打開冊子來看,不由對女人強大的八卦能力十分贊嘆。里面列了宗親貴婦有孕之人,月份多大,家中和哪個重臣有親緣,甚至疑似孩子的生父不是本主,都一一羅列清楚,計有孕者二百多名。
雍正笑道:“你嫂子真是厲害,若不是女身,用她來做內務府總管,還有什么理不清的?將貴重首飾賞她一匣。”
和妃道:“有了這個,老十他們也就無話可說了,皇上這一向被他們氣的亂了方寸,其實孔孟之道若細究起來,哪里有一家之說呢?我這幾天又去書庫尋了一些成例,也辯得過他的。”
雍正道:“那允俄隔三差五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言論,在眾人面前攪擾,我這一向事情又多,哪里有功夫同他細細去辯?只是有了這個冊子,比一切文章都好,樂水她嫂子可是立了大功了!”
樂水道:“皇上不是說您的兄弟里面允俄學問最差么?他哪里來的那么多章法,背后定有人指使。”
雍正道:“我豈會不知?你二人就將這個冊子重抄一遍,將那些風言風語不必寫,將老八、老九、老十他們的親戚列在頭里。”
于是雍正單獨召見允俄,將冊子丟給他道:“皇考升遐,將重任托付與我,我如今心情哀痛已極,哪里能常常同你辯解此事,若依你的主意,此事就由你去各家各戶說通了再來。”
允俄看了幾行,脖子后面便有了汗。雍正又道:“這其中還有近來有孕的,實在是罪加一等,不是落了胎就能脫罪的,你看該如何懲治啊?”
允俄答不上來。雍正道:“此刻正是該為皇考積福之時,連牢里頭的犯人都借了光,爾等何須和胎兒過不去?若要殺了二百多個胎兒,豈非有損皇考慈愛之心?‘父母生我,續莫大焉’,祭禮再嚴格,如何能有害宗室之續?許孜休妻守孝,桑虞日食百粒,毀壞身體,不循天倫,有違圣人之德,百家早已做了批駁,你我又豈可仿效呢?”
允俄只得道:“兄弟我這一陣子研究這些研究糊涂了,也是為了恪盡孝道,誰知道竟走歪了,還是皇上哥哥明白,此事兄弟我不敢再說了……我一定把這些道理跟那些老頭子們說明白,管保他們也不再亂說了。”
此事方才平息,年妃覺得皇帝剛剛登基,就因為自己的事,起了不小的風波,因此更加要“致禮極嚴”,自己又是眾妃之首,更不肯落人褒貶,一應行禮之事,皆不肯偷懶,皇后等勸不住,因此到底動了胎氣,福沛早產后不足月便夭折了,雍正因此事都是允禩等在背地里挑唆所致,心中銜恨不已。
這一天雍正退了朝,進了乾清宮,只見由于連月來忙于應付登基及居喪的事體,奏折已堆得如同一座小山,他便翻檢批閱起來,一會兒想起一事,便對常青說:“去把和妃娘娘請過來。”
一時和妃進了乾清宮,只看見滿滿的奏折,不由征住了,似乎能看到康熙坐在上首,一臉怒色,將一個奏折,猛地揮舞過來。不由害怕,扭身欲走,卻被雍正攔住,方醒過來。原來雍正剛剛在奏折后面,和妃愣神的時候,走了過來,和妃竟然沒有發覺。
雍正道:“你為何要走。”
和妃道:“想起那時候先皇對我說,‘噶禮唆弄太子,罰銀兩千,’不知為何,我竟然寫成了‘兩萬’。發到閣中,惹出禍來,先皇十分震怒,將奏折砸在我額頭之上,這也是前所未有的羞辱之事。所以今日見到奏折,依然害怕。”
雍正道:“噶禮那么有錢,就是兩萬也不多,他跑到汗阿瑪那里哭天搶地,卻害你這樣。若是遇到我,便罰他二十萬。”
和妃聽了笑道:“那恐怕就拿不出來了。”
雍正道:“難道錢揮霍完了就算了不成,他既然享用了國庫的錢,就應該讓他子孫賠補,賠盡了才是。”
和妃楞道:“皇上是在說笑嗎?”
雍正道:“說笑而已。近日奏折堆積太多,你幫著批一些,我來說,你來寫:
這一份發給舅舅,叫他們遞信給鄂倫岱,要他秘密打探俄羅斯彼得沙皇近況,患何種疾病,是否有性命之危,身后由誰繼位,至于逃人之事,點到即可,目前先不和他們計較,要嚴防他們和阿拉伯檀有所勾連。”
和妃取過一頁紙來,速速在紙上寫下“彼得、繼位、逃人、阿拉伯檀”等字。
雍正又道:“這是內務府奏稱給咸安宮更換仆役的,準奏,一應用度,皆照汗阿瑪從前所定按時供給,不可使二阿哥度日艱難;再則親王等下轄佐領,從前因為競相攀比,含混添加,以致違例不少,如今每個親王名下兵丁多達數百,徒耗一大筆錢糧。待允礽和弘皙遷往鄭各莊,將誠親王、弘昉他們下面多出來的佐領,撥給弘皙使用;
這是青海一個臺吉的娘親為他兒子請封的折子,著封貝勒,此折子下發給議政王們,將青海諸王、臺吉三年間擊退阿拉伯檀所立戰功,令年羹堯上報,以皇父的名義封賞下去,待平定蘿步障耽靜,另有賞賜;
這是允祿所奏蘇州織造李煦虧空人參銀兩的折子,李煦罪大,但已年老,念在皇父之面不予治罪,抄沒家產,其職務由胡鳳翚接任……告訴允祿,尤其李煦家中應該有許多皇父的朱批諭旨,一件不能遺漏,全部繳回;
這是內務府奏請加恩宗室的折子,老五、老七的長子加封世子,老八、十三弟、十四弟已經出嫁的閨女封和碩格格;
這是閔浙總督瞞保訴苦的折子,他那里藩庫虧空幾十萬兩,滿滿都是理由,一、不得以捐納為名彌補虧空,二、虧空甚多的官員,不得留任彌補虧空,三、限他們三年內補請,別妄想用以前應付汗阿瑪那一套來應付我。這些意思,我從前對你說過的,你寫就是了。對了,他那里屬下官員,如果有王府的幕僚,或是太監的親戚捐的官,要他秘密呈報上來;聽說瞞保還叫自己的奴才處理地方政務,告訴他我都知道了,讓他看著辦。
這是侍郎常壽密奏青海臺吉與蘿步障耽靜不合的折子,叫常壽告訴茶汗單襟、峨洱客馱鼐他們:‘爾等與蘿步障耽靜皆為固始汗子孫……’”
和妃道:“且停停,除了蘿步障耽靜我是聽過的,其余的我竟一個也記不住,這些名字也太長了些。”
雍正在紙上畫道:“這是固始汗,這是蘿步障耽靜……名字折子里面有,剩下的就是諭以大義,曉以利害;
這里面還有一些是關于陵寢、誦經、禮儀請旨的事,你看合乎規矩的,一例準奏;還有,凡有請旨進京面圣的折子,叫他們以庶務為重,不必前來,再多寫一些勉勵之語;再就是一些親近大臣領了汗阿瑪遺念的謝恩折子,你看著批吧。你先批這些,我這里還有一堆各處缺員的折子要看著補。”
和妃驚訝道:“你仿似……做過皇帝似的。”
“實不相瞞,朝思夜想。”雍正便拿起朱筆來道:“如今真有下筆千鈞之感。”
和妃又說:“明朝的時候,奏疏先到內閣,大臣寫出藍批,交給皇帝裁奪,皇帝便省事多了。我朝略作改動加以仿效,從內閣收了很多權利回來,是以你要辛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