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來得如此快，快到李家被人破門而入的時候，小六還在回春堂和過年救回來衛霖衛月兩兄妹一起玩耍。

國公府被圍個水泄不通，根本無法從后門逃出，綠籬帶著他們躲在回春堂的小隔間里，聽著外面隱約傳來的叫喊聲，這里肯定會被搜到的，只是時間問題，看了看身邊兩個身形相仿的女孩，她深呼吸跪了下來。

“綠籬求衛小姐，衛公子救我家小姐一命。”

“綠籬！”“綠籬姐姐！”

三個孩子低聲驚呼

她磕了個頭：“綠籬自知沒什么臉面能請二位如此犧牲，但請您看著李家救了您的份上，聽我把話說完。這里遲早要被搜到，看這架勢不知后面還會如何，綠籬想請衛小姐能和我家小姐換個衣服，由衛公子帶著躲在其他地方，若是能僥幸逃出，綠籬來世做牛做馬報答您。”說著又重重地磕了下去。

這如果逃不過去，就是以命換命啊！

綠籬等了會，見沒有任何聲音，她抬起頭，抹了把淚，接著說道：“您二位不答應也是應當，是綠籬過分了，本就不該有此想法。待會，咱們最好分開藏，你們非李家人，府中奴冊中也沒有你們，若是藏得夠隱蔽，興許還能逃過此劫。”

她站起來，朝外面看了看，對已經六神無主的小六說道：“姑娘，咱們換個地方躲著。”

“等等，綠籬姐姐，”衛月拉住她的袖子：“我愿意換。”

“妹妹！”衛霖驚呼

“哥哥，母親在的時候，總是告訴我們當明事理，知報恩，如今李家有難，我不應拒絕。”衛月轉頭接著對綠籬說：“綠籬姐姐，是換衣服就行嗎？”

綠籬此時也回過神來：“是，是。”

一會過后，兩個小丫頭衣服換好，綠籬又跪下朝衛霖深深的磕了個頭：“衛公子，我家姑娘就拜托您了。”說完，便抱著衛月偷偷溜走。

沒過一會，就聽見外面傳來聲音：“在那里！抓！”然后是綠籬的哭喊聲。再過了一會，外面也沒了聲音，衛霖探著頭，外面沒有一個人。貓著身子，牽著小六，偷偷潛入花園里的池子里，帶著她躲在湖心亭下面，抱著柱子，只將頭露出水面，借著荷葉遮蓋地嚴嚴實實。

李家的人都被壓到院子里，老國公、國公夫人、林氏、張氏、四哥兒、五哥兒全部被官兵拿著刀押在一邊。另一邊是府中奴仆，官兵拿著奴冊在一一核對。

“回蔡指揮使，太學里的李致明已經被抓住了。”

蔡光庭點了點頭，“好，李家主家人可全部捉住？”

“李文博幼女李樂清也已被捕，正在來的路上。”

“好。”

“你快將我們放了，隨意闖入鎮國府抓人，你是想要造反嗎？”四哥兒致松滿臉漲的通紅。

“呵？造反？分明是你們李家要造反！”蔡指揮使冷笑道：“李文博私吞軍餉，謊報軍情，且聯合西夏欲意叛國，奉皇帝陛下口諭，將李家上下全數押入御史臺，當即問斬！”

“你胡說，父親怎么可能叛國！”四哥兒立即就跳起來沖了出去，蔡光庭立即抽出佩刀，直接捅了過去！

“致松！”一切都在瞬間發生，林氏頓時頭暈目眩，老太太直接暈了過去，張氏趕忙扶住。

“四哥！”五哥兒癱坐在地，手腳并用爬過去，抱著還在抽搐的兄弟，不停的叫喊著：“你們怎么可以濫殺無辜？就算是要押入御史臺，那也是要審問清楚才能問斬！”

“皇上口諭，凡是抗命者，當即斬殺！”

整個場面安靜了下來，這時綠籬抱著衛月被官兵壓了過來：“回指揮使，李文博幼女已被帶到。”說完便把衛月從綠籬身上扯下來，直接扔到李家那邊。

“六姑娘！”綠籬大叫

林氏此時也回過神來，趕忙抱過衛月，哭喊著：“我的小六啊！”

老國公看了看周圍，深吸一口氣，終于開口：“我李家上下滿門為國，絕無可能通敵！現在我兒孫還在戰場上保家衛國，你們卻在這殺他們的妻兒！這是要寒了將士們的心啊！”

“老國公怕是消息不靈通了吧？您的兒孫已經被曾參領直接斬殺與清風崗了。”蔡光庭慢條斯理的擦著佩刀，放入刀鞘。

直接斬殺？突如其來的消息像是在所有人腦中炸了雷，衛霖看了看小六，此刻她全身顫抖著，死死的捂住自己嘴巴，豆大的眼淚連成線的落下。

老國公身形晃了晃，直接吐出一口鮮血：“呵~我李家世代盡忠報國，萬不想被奸人所害！可見這蒼天也是被蒙了眼的！”

他看了看衛月，眼神瞇了瞇，又看了看四周，大聲喊道：“但凡我李家能有一人活下，也要將事實大白于天下！”說完，便直接奪過旁邊士兵手里的刀，自刎了去。

“父親！”“祖父！”“老爺！”

這巨大的變故讓院中開始陸續傳來哭泣聲

蔡光庭不耐煩的掏了掏耳朵，對身邊的士兵說：“把人先押走，省的又一個個找死。”

“是。”

抄家的抄家，綁人的綁人，一直等到深夜都結束了，只留下兩三個士兵在看守。

兩人偷偷的爬到岸上，三月的天，池子里的水剛剛化凍，兩小孩抖著身子爬上岸，又冷又餓，偷偷溜到廚房，只找到在地上被踩了腳印的幾個饅頭，稍稍擦了擦，就蹲在灶臺下啃了起來，衛霖看了眼小六，她現在完全是木掉了。

兩個孩子囫圇著把饅頭都啃完，就一直躲在灶臺下，然后趁著天開始微微亮，從廚房邊的小門溜了出去，所幸一路上都沒有遇到士兵。

鎮國公府被抄了家，昨天開始就被各種討論，有人說，李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通敵？有人說，李將軍被蒙了雙眼，貪污了軍餉，也是活該。討論什么的都有，不過為防有以此鬧事者，街上最近也多了很多巡邏士兵，大家即使討論，也不敢大聲。

平安巷里，衛霖急的手足無措，小六發著高燒，整個人燙的不行。他們身上沒有銀錢，街上又有巡邏的士兵，他只能在巷子里找些人家討些水，先讓小六喝點，可是她牙關緊閉，半點都喂不下去！離平安巷不遠就是瓦街，那都是些勾欄瓦舍，但聽說也有些醫館，雖然是專門給風塵女子瞧病的，興許他去求一求，也能求的人來救？

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小丫頭，不能再拖了，就是去磕頭，求人，怎么也要試試！他用衣服將小六綁在他背上，背著她往前走去，彎彎繞繞，果然在角落里有一家小醫館正開著門！

“去去去，你這沒錢還想看病？你也不看看我們這是在什么地方，賺的就是錢，若是你想找人發善心，你倒是去那廣安堂啊！”留著山羊胡的醫館大夫把衛霖趕了出來

“求求您了，我妹妹燒得厲害，求求您救救她，若是您能救她，我能在這給您留下干事換藥錢的。”

山羊胡大夫翻了個白眼：“我這醫館用不著那么多人，也養不起，你啊，還是走吧。”

衛霖連著磕了好幾個頭，山羊胡大夫還是無動于衷，他只能起身，背起小六，再看看其他家。

“唉，秦郎中，你怎地這般狠心？”衛霖回頭，一個穿著綠羅裳的婦人執著團扇，扭著腰肢走了過來。

“哎呦，喬媽媽，我也是要吃飯的呀！我這破醫館，若是各個都求人就醫，那我早就喝西北風了。”

那喬媽媽走了過來，看了看趴在少年肩上的小六，轉頭對秦郎中說道：“看這小姑娘，也只是發燒，您就受累搭個手，這銀錢我出便是。”

“那行，有人出錢，那我就好辦了。”秦郎中轉頭，對衛霖說：“別愣著了，趕快把你妹妹背進來吧！”

“多謝！”向喬媽媽道了謝，衛霖就趕快進了醫館。

所幸只是燒得厲害，只要吃兩副藥，把汗發出來了，也就好辦了。

過了兩天，小六的燒已經退了不少，雖然還有些發熱，可人已經醒了過來，衛霖端著一碗稀粥坐在一邊。

“你總是要吃些東西的。”

她搖了搖頭，只要她一閉眼，就是四哥哥和祖父慘死的樣子，她實在吃不下去。

“你這樣是想死嗎？”衛霖氣的站了起來，把粥重重的放在桌邊，過了一會兒，又快步走到窗前，壓低了聲音說：“你難道忘了老國公說的話了嗎？”

祖父！

小六想到祖父自刎前的那番話，那分明是對自己說的！

‘但凡我李家能有一人活下，也要將事實大白于天下！’

少年盯著她，兩只眼睛泛著血絲：“你現在不僅僅是李樂清，你身上還背著整個國公府的冤情！還有替你去死的我妹妹！”

小六抬起頭，看著少年的眼睛，她一句話不說，可那眼神里透出的悲傷、不甘、憤怒卻讓少年松了口氣。

直到看著她把粥全部吃完，他才開口：“昨日李家已經全部被斬首。”

小六頓了頓，低著頭，半晌“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