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掏了七百塊大洋請趙曉野吃了一頓他這輩子都沒想過食物可以這么貴并且他居然還沒吃飽的日料鐵板燒后，兩人分道揚鑣。

見趙曉野走遠，陳諾長長舒了口氣，如果說之前與王陽一道吃飯那是出于工作需要完成任務，那剛才陪趙曉野吃飯就像是一種贖罪，不僅得謹言慎行，還得時時擔心她會不會突然感物傷懷而又扯回到倫理道德上去。比如方才廚師打了個雞蛋，她便感嘆道，明明是個可愛的小生命，還沒來得及看一眼世界呢，這就沒了，聽得陳諾出了一身冷汗。

輾轉了兩趟公交，陳諾直奔會所，一路上掂量著待會兒會面對王陽怎樣的腥風血雨，再回想起昨晚偷偷開溜的事情又不免有些后悔，若是老老實實跟著王陽，怕也不會出這么一檔子事。

到了金貴皇朝已是下午三點多，會所大門敞開著，大堂里光線昏暗，地上散落著昨晚的煙頭，一個人影也見不到，一副門庭冷落車馬稀的樣子。陳諾有些詫異，算算時間也該差不多準備開門營業了，至少待會兒他還得上課呢，怎么連衛生都還沒有打掃。

就在這時，胡不群急匆匆從里頭走了出來，見到站在大門口發呆的陳諾，‘噌’的一下就沖了過來：“昨晚你去哪了？去哪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陳諾莫名其妙道：“你找我干啥，我又不是頭一回夜不歸宿了。”

“找你干啥？出事了！出大事了！”胡不群沖他吼道。

“到底怎么了？有事你慢慢說。”

“王陽出事了！”

“王陽？”

“哎呀，你先跟我走，路上我再跟你說！”

胡不群說完拽著他就往外走，也沒再騎那輛中看不中用的老爺車，而是直接招手攔了輛的士。

“王陽到底怎么了？”陳諾也有些急了。

“王陽她給人糟蹋了！”

“什么？！”陳諾只覺著腦子‘嗡’的一下，空白一片，愣了好一會兒才又說道，“糟蹋？什么意思？被誰糟蹋的？她現在在哪兒？”

“現在知道著急了吧！不是我說你，昨晚你去哪兒？前幾天張龍還跟我說，自從把大小姐交給你了，日子就消停多了，這下好，出了這么大檔子的事，怎么辦？！于公于私你都不好交代吧，于公，照顧大小姐是你的職責之一，你一晚上人都找不到。于私，雖說大小姐平時性子火爆了些，可也算個講道理的人，對我們這些打工仔都挺照顧的，現在被人欺負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你也會自責吧？......”

胡不群在旁邊叨叨叨說了半天，陳諾一句沒聽進去，他腦子里亂成了一鍋粥，這僅僅一晚上的光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原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般規律的生活一下子變得陌生起來。

出租車在一處私立醫院門口停下，陳諾剛要下車，卻又被胡不群拉住。胡不群想了想，又沖司機說道：“師傅，麻煩你先去趟汽車站，再開回來！”

“你要干啥？”陳諾不解。

“我突然想到，你現在去不是自投羅網嗎？王總一肚子的火，你肯定首當其沖，還不如找個地方先避避風頭再說，反正你現在就是去道歉了，你的飯碗也是保不住的。”

“有病，都什么時候了。”陳諾說完便推車門下車。

“哎呀，你怎么不聽人勸呢！”胡不群說著趕忙丟給師傅一張百元大鈔，匆忙下車去追陳諾。

司機抖了抖手中的鈔票，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唉，現在的年輕人啊......”

王陽三步并作兩步追上陳諾：“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這個時候還逞什么英雄啊？該當縮頭烏龜的時候就縮頭，對你沒壞處！”

“王陽是我朋友。”陳諾只是回頭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便又轉身朝醫院去。

“傻子。”胡不群嘀咕了一聲，只好跟在后頭。

病房外的長廊上，張龍正焦急地來回踱步，瞧見陳諾，他立馬大步流星地沖了過來，一把推在陳諾肩上，將陳諾推出老遠，吼道：“你TM去哪了？！出了這么大的事，你還有臉來？”

說完他又要動手，胡不群趕忙拉住勸道：“龍哥龍哥，息怒，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對啊，你TM去哪了，怎么現在才來？”

“王陽呢？王陽什么情況了？”陳諾也不管張龍的質問，而是詢問道。

“你TM還好意思提王陽！”張龍說著又要上手，卻被胡不群從后頭拼命抱住，“胡不群！你再攔著我，小心我連你一起打！”

陳諾卻一動不動站在那兒，他既然敢來，就已經做好了挨揍的準備。

醫院的小護士們遠遠圍觀著這出鬧劇，對她們而言也算是見怪不怪了，醫院畢竟是個生離死別的地方，打打鬧鬧都是常見的戲碼了。

“都給我住手！”、

這時，身后王總的聲音將三人震懾住。

張龍只得作罷，松開手，往墻邊站了站。

王總走近，狠狠瞪了一眼陳諾，眼神里滿是怨憤，但沒有一句怨言，只是說道：“現在吵架有什么用？就算打他一頓又有什么用？一切都晚了。”

“王陽怎么樣了？”陳諾問道。

“唉，”王總一聲嘆息，“生理上有些硬傷還好治愈，心理上......這孩子從小心理上就缺失很多......也怪我......”

王總說著老淚縱橫起來，眼淚順著臉頰上那道刀疤而下，頗有些英雄遲暮的意思。

張龍一拳砸在墻上，憤憤道：“奶奶的，老子找人弄死那姓周的！”

王總拉住他道：“不要雞蛋碰石頭了，如果能找人我早就找人了。前陣子姓周的找到我，說要盤下金貴皇朝，我不愿意，畢竟是我大半輩子的心血，姓周的就威脅我，要我后果自負。我本想著先下手為強，便去找了道上的兄弟，一聽說是周老板，誰還會幫你？就是平時再鐵的兄弟，能兩不相幫的就不錯了，大部分還是誰強他們幫誰。”

“那就這么算了？！”

“我是王陽她爹，我恨那姓周的比你恨一百倍！可有什么辦法呢？姓周的勢力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黑白兩道通吃，當初我就不該想著以卵擊石，你要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唉！”張龍又一拳砸在墻上，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滲了出來。

“過幾天等陽陽出院了，我打算帶她一起回老家生活，金貴皇朝既然周老板勢在必得，那我們早晚也是扛不住的，他要就給他吧。你幫我回去通知一下，就說我把會所賣了，愿意留在金貴皇朝的可以繼續留下，待遇會照舊。”

說完他又拍了拍陳諾的肩膀說道：“小伙子，去看看她吧，幫我好好安慰安慰她。”

陳諾默不作聲，徑直往前走。

病房內，冬日的陽光將白色的病床與被單照得慘白，連王陽向來玩世不恭的臉龐也是慘白色，她歪著頭沖著窗外，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發呆。

陳諾輕手輕腳走近了，她才扭過頭來，神情呆滯。

來時的路上，陳諾原本構想好了一肚子的解釋，他想告訴她昨晚丟下她的原因，他想懺悔一番自己的罪行，可當看到她時，他又不知該從何開口，只是顫抖著嘴角說了聲：“對不起。”

“沒什么好對不起的，”王陽聲音沙啞，臉上有幾處淤青，“你不欠我的，上回已經救過我一次了，不可能次次都能救我。”

陳諾本希望她能罵自己一頓，這樣他反而心里會好受些，可王陽如此淡然，淡然得又如此冷漠，反而叫他心里更加難受，他只得重新找話說：“真是那個周老板干的？”

王陽冷笑了一聲道：“是啊，所以我跟我爸說了，不能怪你，周老板要做的事情，又豈是你可以阻止的？”

“謝謝你為我開脫。”陳諾道。

“這沒什么，一碼歸一碼，不算是你的錯。”

王陽說著甚至沖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來，這叫他多少有些安心，就在他尋思著怎樣逗她笑時，王陽一個巴掌扇了過來，‘啪’的一聲脆響打在他臉上。

陳諾愣是一動不動，半天才扭過頭來，這一巴掌該嗎？該！可剛才明明還是好好的啊！

“打你不是因為你昨晚把我一人丟下，而是因為這個！”說著王陽將手機甩給陳諾，上頭是趙曉野發給她的有陳諾簽名的合同照片。

“她......她干嘛發給你？”陳諾支支吾吾說道。

“我苦苦勸了你這么多天，她一晚上就把你搞定了？！”王陽質問道。

陳諾咬了咬牙，只好把昨晚的事情大概與王陽說了。

“啊呸！”王陽幾乎從床上跳了起來，罵道，“一灘血就把你騙了？她是什么狗屁處女啊，她撐死是處女座的！她要是處女，潘金蓮都能立貞潔牌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