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孩子都走光了的幼兒園完全沉寂下來。惠黎坐在操場的樹下發著呆。

因為畫了滿紙的郁金香的緣故，導致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郁金香的樣子，揮之不去。

露露說她爸爸的生日在七月，想要畫一幅畫送給他。惠黎靜坐在她的身邊，看她畫壞一張又一張白紙，從一開始的興致勃勃變得垂頭喪氣，賭氣地將廢紙都團成了球。

一旦賦予了厚重的心意，平時擅長的事情也會變得艱難。

惠黎另外拿了一張白紙，隨手在上面用鉛筆畫出淡淡的輪廓。露露的目光被吸引過去，她驚訝地看到柔軟的花瓣在小黎老師的筆下流暢地形成。十幾秒的時間，一朵姿態挺拔的花朵在潔白的紙上誕生。

“哇……”露露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畫出第二朵、第三朵……

“這是郁金香，它有很多漂亮的顏色，聚集到一起盛放，會很動人。”惠黎一邊畫，一邊對露露說。

“那老師畫花，我來涂顏色！”興致重又被喚起，她將蠟筆鋪滿桌子，從里面選出艷麗的顏色，賣力地涂抹上去。

是故意的，在露露送給應墨酥的禮物里，以這樣的方式摻雜進自己的心意。她不確定他是否喜歡，但至少不會討厭，畢竟他曾經也用郁金香迎接過自己。

“每一朵花，都有它的花語。”惠黎說。

“花語是什么？”露露不解。

“就是寄托在花朵上的，人的情感。”

“那郁金香的花語是什么？”雖然沒有完全聽懂小黎老師的話，還是希望知道，紙上這朵花是否擁有特別的花語。

惠黎只是低頭微笑，不再回答。

露露輾轉反側，睡不著覺。不知是什么讓她這樣興奮。

她從房間里走出去，看見爸爸書房的燈果然還亮著，便踮起腳打開書房的門。

應墨酥正在電腦面前辦公，看見露露揉著眼睛走進來，停止敲擊鍵盤，把她抱坐在大腿上。

露露看見她送給爸爸的畫，此時已經被他用木質畫框裝裱起來，放在書桌的一角，為單調的書房增添了亮麗的色彩。

“睡不著？”應墨酥問她。

露露點點頭，看見這畫，她想到白天小黎老師沒有告訴她的郁金香花語。

“爸爸，你知道郁金香的花語是什么嗎？”露露脫口問出，她覺得一定能從萬能的爸爸嘴里得到答案。

他將目光轉移到畫中，凝視了許久，說：“爸爸不懂花。”

沒有想到居然連爸爸都被難倒了，露露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爸爸，你明天會來接我么？”露露低著頭，盤弄著手指。

“明天爸爸要出差。”

“噢。”其實也并沒有很傷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只是心里多了一個小小的心愿，“爸爸，如果你哪天再來接我，就到教室里來找我。”

“為什么？”

“因為那樣，你就能看見小黎老師了。”

“你想讓我看見她？”

“嗯，爸爸你不要生小黎老師的氣。”她是指自己受傷的事，“她很溫柔的，又很漂亮。”

“怎么漂亮？”應墨酥不禁想要了解小小女孩的審美。

“她有一頭長長的秀發，在風中飄動的樣子很漂亮。”

嗯，小孩子似乎都喜歡女生長頭發。

“她的眼睛里有星星，平時不愛笑，但笑的時候就更漂亮了。”

“而且，她和別的老師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她喜歡坐在操場的大樹下發呆，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就是想要靠近她，很舒服的那種。”

“她說話的聲音很動聽，輕輕的柔柔的，唱歌一定也好聽。”

露露幾乎把她目前能夠形容美好的所有詞匯，都搬了出來。應墨酥也解讀出了露露的審美，頭發要長、眼睛要亮、聲音要柔、還要有點特別的神秘感。

他大概能夠猜出對方是典型的內向型人格，文靜內斂。

“爸爸……”露露突然安靜下來，欲言又止，用打探的小眼神看著他，發出蚊蠅般微弱的聲音，“媽媽是不是這個樣子的呢？”

能夠理解，一個從出生就沒有見過母親的孩子，她的心里一定充滿了各式各樣對母親的幻想。

從他逐漸冷卻的眸子里可以發現，她再次提起了讓他不開心的禁忌的話題，不等他開口，小人兒就敏感地從他腿上一躍而下，吐著舌頭說道：“爸爸，我困了。”

說完，一溜煙逃離了低氣壓籠罩的現場，消失在門外。

良久，他從沉思里回過神來，視線再次投向畫框里的彩色郁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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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最近什么也沒做，就只是幫小毛孩畫了一幅畫？”優奈不可思議地質問躺在旁邊的人，她可是費盡心機得到正確的情報，再將這個無藥可救的人送去了距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如果按照這樣的進度，別說見一面，就連聽聲音都是癡心妄想。

她早就從姨媽那里打聽了，應墨酥這個人，是學校家長黑名單第一位。

從來不配合幼兒園的任何親子活動，和老師們的互動為零，經常不接學校打過去的電話，處理緊急事宜也從來都是讓沒有血緣關系的司機出面。學校都懷疑應露露究竟是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居然可以做到如此漠不關心。

“我想慢慢來。”

“哪有時間讓你慢慢來，這又不是你的主業。”

“……”

“惠黎……”黑暗中，優奈看不見對方的表情，試探性地問道，“你不會是緊張害怕，不敢見他吧？”

“嗯。”居然坦然地承認了。

“總歸要踏出第一步啊，你當初讓我幫忙進幼兒園的那股子勁頭和勇氣呢？”

“臨到最后關頭緊張，也很正常。”居然還在理性地分析自己的心理活動。

“跑去照顧沈南葵和他的女兒，還和她打成一片，這本來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了。你不是去做接盤俠的，是去彌補青春遺憾的，請分清主次好嗎？”

怎樣才能真正稱之為彌補遺憾呢？難道要她突然對著他說出經年累月的那些思念，來一場遲來的告白嗎？

無盡的愛。

郁金香的花語里，她最喜歡的一句。

在出現下一個心動的人之前，她對他的愛，似乎永遠看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