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落在瀚海林遇見了墨染，得知他的安排后也未多言，只提醒他不要逞強，倒惹來墨染的調侃，畢竟若對比起來，還是季落更逞強些。下午，墨染收拾好東西，便帶著幾個人出發了，季落也回到了落腳處。

這幾日無事，他打算在燕都城里多走動走動，雖無老友拜訪，但是或許此次是最后一次來此了，還是令人不舍的。

將墨染送至大漠入口后，傾城把墨青打發回去照顧小瓏，又和季落告別，只說有事和李老板商量，拉著李子昂往煙雨樓走去。

“阿城，還未到日暮之時，我們是不是去得太早了。”

傾城拽著李子昂繡著竹葉的銀白色衣袖，頭也不回道：“我帶你先去見朔月，然后再去小酌一杯，看那些美人姐姐們唱曲跳舞。快些，不然可搶不到上好的雅座。”

李子昂失笑：“阿城倒是清楚的很，怕是沒少扮成小公子去逛吧？”

“你看——”傾城轉過身來，在李子昂面前轉了一圈，緋紅色的衣袂飄然而起，“我可沒有扮男裝。在洛城，我就是以女子裝扮而去的呢，可沒人攔我。”

“嗯，倒是和我家鄉不甚相同。”李子昂沉吟了一會兒，傾城又拉起他的袖子，拽了拽：

“快走吧，別想啦！”

李子昂不再多言，跟上傾城的步伐，和她并肩而行，他低頭看著衣袖下若隱若現的小手，低低地咳一聲，眼角染上笑意，自己大抵……是對這姑娘上了心吧，可惜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而已。

傾城只覺得最近李子昂很喜歡盯著自己看，她心想大概是覺得自己好看吧，畢竟在洛城，很多小公子都夸她貌美來著，可她不喜歡那些人輕薄的言行，都不理睬他們，反而成就了個冷傲佳人的名聲，實在令她哭笑不得。比起貌美之人，她還是更喜歡聰明的人，當然這不影響她對美人的欣賞。

某種程度上來說，傾城是深知世故的，而同時又是懵懂純粹的。她的過去讓她難以卸下心防，她的年紀與后來的成長又讓她葆有干凈明亮的眼神。這也許是讓李子昂覺得親近又向往的原因之一罷。

傾城對男女之情并無經驗，就好比季落和付吟的愛在她看來是動人而美麗的，但是這種愛與母子之情、知己之情有何區別她并不清楚。情為何物，愛又如何，對她還說都是未嘗的滋味。

她只知道，這個她覺得有點神秘的李子昂，應該是個不錯的人，目前來說做個酒肉朋友還是可以的。

可也正是那一份神秘，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和好勝欲，也許以后不能再相遇，趁這幾日再好好探究探究，何嘗不是一種樂趣呢？

思索間，二人已經來到江南煙雨樓附近。傾城并未行至正門，而是在一處墻邊停下，指了指院墻：“我們從這里進去。”

李子昂打量的眼神在她身上一劃而過，語氣波瀾不驚：“走吧。”這小丫頭，竟還試探自己武功。

二人一前一后躍進院內，傾城的輕功還是好些，落地的時候輕盈若舞，身姿飄然，讓李子昂著實羨慕訝異。院內的暗衛已經發現了二人，但并非現身阻止，傾城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帶著李子昂大搖大擺往朔月的小院走去。

未及她伸手敲門，朔月便從屋內打開了門，他今日穿著月白色的衣服，衣襟和袖口處亦有竹子的花紋，看上去比李子昂瘦削一些：“原來是墨姑娘和……”

朔月看到李子昂時，微微一愣，眉頭微蹙：

“這位公子是？”

“在下中原李子昂。”李子昂微微頷首以示禮貌。

“原來江南煙雨樓也并非全知全曉呀！”傾城在一旁掩嘴偷笑。

“讓姑娘見笑了。”朔月收起情緒，做了個請的姿勢，將二人邀入屋內。

朔月詢問起二人來意，傾城直言是來樓中游玩之前特意拜訪，同時表以謝意。她從腰間取下一個錦囊，從里面取出一顆用細繩串起的小金屬藥匣，給朔月遞了過去。

“上次你說擔心自己有朝一日身處險境，這里面有顆假死丹，珍貴異常，可使人閉氣假死整整一日，以此感謝你的情報對我有所幫助。但…我希望你永遠都用不到。”

朔月面色微動，接過此物細細端詳起來。傾城悄悄往李子昂那邊靠了靠，湊近他耳邊說道：

“你說，你們二人是不是有那么一二相像之處。”

誰知李子昂此時面色沉沉，雙眸盯著朔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傾城也不計較，兀自打量起二人來。

其實這二人相似之處也不算多，傾城只是覺得兩個人都是那種掌握著許多東西又面臨著極大的危險的人，朔月手握情報卻是如臨深淵，而李子昂雖說手握家財，卻感覺他依然如履薄冰。無商不奸，也許是不奸則亡吧。而且，二人都喜愛白色與竹子，說明他們都對坦蕩君子之風有所向往，只可惜深處情報圈與名利場，又如何置身事外呢？

傾城心中不禁感慨，如此說來，還是她活得自在逍遙些。

朔月打開匣子細細察看，只見一顆珍珠大小的白色藥丸，聞起來還有淡淡清香。

傾城解釋說，此香明神養身，可時時佩戴。朔月心下涌起不知名的感動，銀錢傾城并未吝嗇，如今又贈以良藥，著實有點出乎意料。

但他也同樣感受到了來自那位李公子的目光，似乎并無善意，而是帶著探尋與警惕。說來，他還在他身上感到了一絲共鳴感，也正是這絲共鳴讓他也對這位李公子產生不了什么好感。本質上，他是拒絕與自己相似的事物的。

李子昂大抵有相同的感覺，當然他還覺得那假死藥給了這個什么朔月實在不值，他又看到那手工痕跡明顯的細繩與串結，更加不爽。

傾城搖了搖他的袖子，這才把他從思緒中拉了回來。傾城起身和朔月告別，無不真誠地說：

“朔月，你經營江南煙雨樓不容易，謝謝你提供幫助，過幾天我就要離開了，可能一輩子就不再見啦，你保重哦！”

“墨姑娘保重。”朔月頷首彎腰，深深作揖。

傾城和李子昂離開了小院，便有一女子迎了上來，正是籠沙。她將二人帶到樓中，安排了二樓視野最開闊的雅座，又吩咐侍女上了酒水點心，便退了下去。

傾城拿起一塊鹽烤柿子遞給李子昂：“聽墨青說那個叫環女的小姑娘喜歡吃這個，我也吃過味道不錯，你試試？”她覺得李子昂看上去興致不高，想借此緩和氣氛。

李子昂應了一聲，接過來咬了一口，只覺得味如嚼蠟。

“不好吃嘛？我試試……”傾城拿起一塊，“是不是這里的不正宗……”

她咬了一口，還是那個味道，清香美味。傾城猜測李子昂應該是不喜歡與人比較，也不喜歡和同自己相似的人接觸，心中暗罵自己唐突。

她又倒了一杯酒，放到李子昂面前，順便將菜品往他面前挪了挪。李子昂還是一言不發。傾城這下可沒轍了，她沒遇過類似的情況，但心想好歹是自己的不是，便又拽了拽他的袖子，以示提醒。

誰知李子昂猛一收手，連帶袖子和她一起滑到他膝上去了。傾城的鼻子磕到了李子昂的緊握的手背，登時泛紅起來。

“哎呀…我向你道歉，別不高興啦。”傾城揉著鼻子重新坐起來，痛的皺眉閉眼，沒看到李子昂匆忙掩去的慌亂神色。他伸出左手輕輕移開傾城捂住鼻子的兩只手，只見鼻尖那里已然是紅彤彤的顏色，在一片白皙的皮膚上格外明顯。

“對不起，很疼吧，我幫你揉揉。”李子昂聲音很溫和，他用右手的指腹輕輕撫摸著傾城的鼻尖，傾城只覺得暖暖的很舒服，痛感的確消減不少。

“我沒事啦！”傾城眨了眨眼，從他的左手掌中抽出手來拍了拍他的手背寬慰李子昂，“倒是你，是因為我把你和朔月比較而不開心了嗎？”

“也不全是。”李子昂收回兩只手，眼神不知往那里安放，只能盯著桌上的那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