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米粒很遠就看見懷天安回來了，他蹦跳著迎上去。懷天安騎著一輛荷蘭造的菲利浦牌自行車，26英寸燕把腳剎車。他頭頂藍帽，一身藍色工作服，戴白手套，腳登黑布鞋。他把車停穩，從車座套里掏出抹布，仔細擦拭全車，檢查橡膠外胎壓力是否充足，確認正常后，鎖好車。

懷天安不笑不說話，無論見到誰都是標志性的莞爾一笑。那種笑讓人看著很舒服，散發出來的是善良、友愛和關切。他話不多，但心中有數。少說話，多干活是他的人生準則。他和米粒說過，“言多有失，語多傷人，話到嘴邊要留半句。”

懷天安為什么會形成這樣謹慎勤勉的性格？米粒曾經困惑了許多年，到后來才終于明白。

在舊社會，懷天安給RB鬼子開火車。那個時候，說錯一句話是要被殺頭的。懷天安和米粒講，有一次，懷天安的工友做錯了事，RB長官命令懷天安和所有工友站成兩排，狠勁互搧嘴巴，整整兩個小時才讓住手，懷天安和工友們互毆得滿臉都是血。多么痛的領悟！他這么做，是生存的需要。

在新社會，有了一定的身份地位，懷天安到了當初RB長官那樣的職位，他這么做，是責任使然。

懷天安牽著米粒的手上樓，他步履輕快、穩重，米粒歡喜地跟著。每到樓梯的拐彎處，懷天安會雙手拎起米粒，騰空跨越，每一次短暫的擁抱都讓米粒感到顫栗的幸福。臨近家門，懷天安輕咳一聲，推門進屋。

米粒跑向陽臺，咦——小兔子沒了！他轉身回屋，找遍床下屋角的所有旮旯，都沒看見兔子的蹤影。米粒驚呼：

“我的小兔子沒了！”

這時，懷淑蕓和懷淑芬也都回家了，大家一起幫他找。懷天安認真觀察陽臺木擋板，發現虛搭的檔板之間有一個縫隙。

“小兔子一定是從陽臺摔到樓下了。”懷天安確定地說。

米粒、懷淑蕓和懷淑芬趕緊跑下樓，到陽臺下面。他們東張西望，可哪有兔子的影子呢？

“沒有啊！”他們沖著陽臺上的懷天安和徐蘭芝喊，懷天安擺擺手讓他們回去。

午飯吃得有點凝重，主要是米粒變得寡言少語。懷天安笑著調侃道，

“這是一起典型的安全事故，由于陽臺檔板之間沒有用鐵絲或者用釘子固定住，導致兔子從檔板的縫隙中掉到樓下，應該是摔死了，也可能是摔成重傷。但不管是死是傷，最后都是被路過的人撿走了。安全大于天，不安全的后果很嚴重，大家吸取教訓吧。”

吃罷午飯，懷天安上班，懷淑蕓和懷淑芬幫助徐蘭芝收拾完后，帶米粒下樓玩。過了一個多小時，懷淑蕓、懷淑芬匆匆跑回家，進屋里掃了一眼，問在廚房的徐蘭芝，

“媽，米粒回來了么？”

“沒有呀。”徐蘭芝放下手頭的活，急切地問：“他不是跟你們一起下樓的嗎？”

“是呀，他一直在我們玩的旁邊，我不時掃一眼他玩的地方，可不知道什么時候，他不見了！”懷淑蕓說，

“是呀，我也是邊玩邊瞄著他呆的地方，可突然間我們就看他不在那里了！”懷淑芬接著說，

“你們再下去找，樓前沒有樓后找，我給你爸爸打電話告訴一聲。”

懷淑蕓、懷淑芬不等說完“好”就跑下樓。

“喂，給我找懷天安。”徐蘭芝連線話務員，很快，電話接通了，

“米粒丟了！哦，哦——”徐蘭芝焦急地說，她不住地點頭，情緒安撫了許多。掛上電話，懷淑蕓、懷淑芬滿頭大汗地跑上來。

“媽，你說米粒會不會被拍花的帶走了呀？”懷淑芬臉上掛著淚珠，

“不許亂說！你爸說了，米粒一向膽小，只會在樓前玩，樓后都不會去，不會跑遠的，我帶你們一起去找。”徐蘭芝嗔怪地看了一眼懷淑芬，她解下圍巾，準備關閉陽臺門，帶大家出去找。

徐蘭芝剛走到陽臺門前，往里面一看，這一看不要緊，她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笑了。懷淑蕓、懷淑芬感到納悶，也快步湊過去，結果，大家一起笑了。在陽臺的正中央，墊著一條小棉被，米粒臉朝向兔子窩方向，睡得正是香甜。

懷淑芬要叫醒米粒，被徐蘭芝制止了，她小聲示意懷淑蕓，趕快打電話告訴懷天安。

常人在生活發生重大變化時，總會在情致上出現一些應激行為。有的要痛哭一場，有的要開懷暢飲，有的要引吭高歌，有的要找朋友傾訴，有的要獨自散步許久，凡此種種，宣泄過后，逐漸歸于平靜。

孤獨的米粒失去了可以呢喃的小兔子，他的反應是暴睡。而且，他想就這么睡在夢里。因為在夢里，他的小兔子還活著，和他一起玩耍，和他一起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