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米粒正在樓下玩耍，忽然聽到懷天安的呼喊，

“米粒！”

米粒歡快地跑過來，

“今晚我值夜班，你跟我一起去吧。順便找人給你理發，再洗澡。現在回家，早點吃晚飯，我們一起上班。”懷天安邊鎖自行車邊說。

吃過晚飯，米粒坐上懷天安的自行車。米粒很興奮，他特別想知道懷天安工作的地方是個什么樣子。

懷天安騎著一輛飛利浦26斜梁自行車，腳剎車，人稱“腳丫子車”，前車梁用螺絲固定木制車座。與國產的鳳凰、永久車相比，這車雖說外表不起眼，卻是高錳鋼材質，更輕便，更耐用。只要一有空閑，懷天安總是及時補氣，把車體擦得油光錚亮，泛出本色。

去青水鐵路機務段必經一個橋洞子，上下坡度較大。懷天安沒有選擇下車走人行道，而是走車行道，順坡直下。

下坡時，懷天安穩穩地用腳閘控制車速。快到底部時，抬起腳閘，車速起來了。進入上坡，懷天安利用速度慣性逐漸加力。隨著爬坡進入尾聲，車速不斷減慢，當車速慢到快要停止時，懷天安奮力前蹬，終于爬上坡頂，車速又起來了。如果不是車況優良，加之騎行人腰腿力量十足，是不可能完成帶人爬坡的。

整個過程米粒沒有說話，但在心里，他一直都在吶喊：“爸爸加油！”

進入機務段，懷天安把米粒抱下車，推車前行，米粒立馬被籃球場上的喧囂所吸引。10多個穿著整齊運動服的人在打攻防演練，懷天安帶米粒湊到跟前，他們看見后，有人叫停了演練。

“懷段長，要出去比賽了，你跟我們練練吧，教我們一手。”

“已經7年不打球，不行了。”懷天安笑了，

“沒事，陪陪我們唄。”領頭的繼續堅持，

“體能不行了，半場演練，打幾分鐘吧。”拗不過央求，懷天安脫了上衣，場上的人都很高興，很快分出兩伙。懷天安1號位擺球，隊中有兩個投手。

第一回合，經過幾次傳導，懷天安將球傳給左側的投手，投手進了。

第二回合，經過幾次傳導，懷天安將球傳給右側的投手，投手又進了。

第三回合，對方嚴防和包夾這兩個投手，懷天安幾次嘗試和兩個投手配合，都沒有投籃機會，球又轉回到懷天安手里。

懷天安示意隊友散開，轉移到45度角，側身護球，背身單打，靠近籃下，虛晃兩下，突然轉身跳投，盡管對手已經封蓋到他的臉上，但他的臂展明顯超出常人，球在籃筐上顛了幾下后，進了！場上傳來喝彩聲。

“不行了，不行了，累出汗了，打不了了，你們接著練吧。”懷天安笑著說。

火車頭體協是蜚聲國內的一支重要的體育力量，鐵路局屬系統內，無論是小學、中學，還是工廠、路段，對體育極為重視，連年都有各層級的各種比賽，體育活動蓬勃開展。

米粒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懷天安打球。懷天安曾經摯愛籃球，年輕時每到周日，幾乎都要整天打籃球。他們有一個隊，幾乎打遍和打贏周圍所有的業余球隊。

懷天安打的是1號位，他的特點是護球好，全場幾乎不丟球，幾乎不失誤，對方很難從他手里把球斷走。他頭腦清醒，可以巧妙組織全隊進攻，幾乎不出手投籃。只有當全隊進攻停滯和啞火時，他才選擇背身單打，然后轉身跳投，投進的把握性很大，幾乎不失手，這也是他的一個絕活。到了37歲，懷天安才結束了籃球生涯。長期的體育鍛煉，為他不辭辛苦，超負荷工作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離開籃球場，懷天安帶米粒到機務段段長辦公室，

“晚上我們倆就在這睡覺值班。”懷天安告訴米粒，又帶米粒來到隔壁的會計科，看見張會計正在給職工理發。米粒認識張會計，他曾經給自己理過發。張會計當晚也值夜班，他與懷天安打過招呼，讓米粒坐下，

“懷段長，你先忙吧，我照顧米粒。等我把這幾個同志理完發后，再給米粒理發。反正都是值班，有的是時間。”

懷天安聽后，就笑著走了。

米粒理完發后不久，懷天安就回來了，他帶著米粒回段長室，打開自己的工作柜，從里面拿出擺放工整的毛幣和香皂，然后去職工浴室。

到了機務段，米粒就感到處處都是濃重的機油味，進了職工浴室，依舊是濃重的機油味。

“爸，機油味怎么這么大呀？嗆鼻子。”米粒捏了捏鼻子，

“機務段嘛，修理火車，離不開機油啊，我還挺喜歡聞這味道呢，你習慣了就好了。”懷天安笑了笑。

機務段的浴室分兩個，一個大浴室是給普通白班工人設立的，晚上到了規定時間就關閉了。另一個小浴室是專門給跑車的司乘人員和值夜班人員設立的，晝夜都開。兩個人在浴室里剛泡上不久，就進來3個跑車回來的司乘人員，他們看見懷天安，就都聚攏過來。領頭的是個40多歲的老司機，他滿臉感激地對懷天安說，

“懷段長，謝謝你啊，把應該給你改善的住房讓給了我！”

“你困難嘛，孩子多，老少三代在一起，又是一線的工作骨干，改善住房就應當優先給你這樣的職工。”懷天安誠懇地說，

“可你這已經是第二次把應該自己改善的住房讓給了職工。給你改善住房，那可是分局張喚勛局長親自發話要求的，你卻一次又一次給了我們普通職工，這讓我們過意不去呀！”老司機說，

“不客氣，這是應該的！”懷天安笑著說。一個年輕職工插話說，

“懷段長，你上回給我們輔導司機考試相關要點，對我們幫助很大，我這回是真下功夫了，爭取今年通過司機考試。”

“今年是你第三次參加司機考試吧？”懷天安問，

“對。”年輕職工說，

“司機考試沒有想象的那么難。首先，要有堅定的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通過考試。其次，要勤奮和努力，要有鍥而不舍、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那股勁頭。最后，要掌握足夠的技巧，對考試重點和考試難點各個擊破。做到這些，通過考試就成為必然的事情了。”聽罷懷天安講話，年輕職工若有所悟。

“懷段長，我們青水機務段又一次打破了連續安全天數記錄。這下，占據全國鐵路局連續安全天數榜前3名的，都是我們青水機務段。作為青水機務段的司機，我感到無上的光榮和自豪啊！”老司機說，

懷天安收起笑容，面色嚴肅地說，

“成績只代表過去，絲毫無助于將來。前天安全了，昨天安全了，今天安全了，不代表明天還安全。如果我們稍有馬虎，稍有松懈，讓火車帶病運行，或者違規操作，就有可能釀成重大安全事故，給人民群眾造成生命危險，給國家財產造成重大損失，后果不堪設想。安全是我們的天職，我們必須擼起袖子加油干，精益求精不放松，勇往直前不歇步。安全永遠在路上！”

老司機和另兩個司乘人員聽后頻頻點頭。

洗完澡后，懷天安帶米粒回到機務段段長辦公室，掀開床鋪上的厚塑料布，安頓米粒睡下，說他忙完工作再回來睡覺。

機務段段長辦公室和米粒家有三點相像的地方：一個是都有電話，另一個是都有***畫像，最后是都有全國鐵路交通示意圖。米粒注意到，懷天安常常佇立在家里的全國鐵路交通示意圖前，久久凝望和沉思。

米粒迷迷糊糊的一直睡不著。窗外，桔黃色的路燈似亮非亮，令人昏昏欲睡。皎潔的月光美若天仙，姿意飄灑。幽幽的機油味從辦公室的各個角落傲然怒放，綿延不絕，透徹米粒的五臟六腑。每隔一個時段，就會突兀傳來蒸汽火車的轟鳴聲。隨著轟鳴聲漸次增大，直至頂峰，蒸汽汽流奔騰涌出，呼嘯著漫卷窗外的天空。

段長辦公室的電話響起來了，米粒不想接，也不敢接。因為他不知道是誰打來的，料想一定是工作電話，如果接了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如果接電話也應該是爸爸接。是啊，夜已經很深了，爸爸怎么還不回來？米粒感覺有點冷，他蓋嚴被子。電話一直還在響，他一度想把自己的耳朵也包裹在被里，但又一想不行，萬一爸爸回來敲門他聽不見怎么辦？

電話一直還在響，米粒實在熬不住了，稀里糊涂睡著了。早晨醒來，米粒不敢懶床，他一骨碌爬起來，穿好衣服，走出段長辦公室。隔壁會計科的門早就開了，張會計看見米粒，笑著說：

“這小子，睡覺睡得真死啊！昨天晚上，懷段長忘帶鑰匙，回不去段長辦公室了，打了一宿電話都沒有喊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