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區,一家婚紗店內。
新娘笑得再自然一點,誒,好的。
楊柒月的眼中閃過一道光。
新郎新娘如果累了,就先去休息一下吧。
月,你不要緊吧?
沈長歌穿著一件黑色的晨禮服,一件亮灰色的馬甲與系在白色襯衣領口處的灰色領結相得益彰,再配上一條深灰色條紋褲子,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楊柒月身邊,右手輕輕搭在其光滑的后背上。
楊柒月用手撐著額頭,側坐在椅子上,閉著雙眼緩緩揉著太陽穴,搖了一下頭。
只是最近頭有的時候會痛,我想,多休息一下就會沒事的,你也不要太擔心了。
楊柒月將沈長歌的手從背后抓了過來,輕輕地把自己的臉頰靠在其手掌心上,微笑地看著他。
沈長歌用另一只手自楊柒月的美人尖拂過,順勢將幾根不老實的碎發往她耳后一帶,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他的眼神中滿是愛意。
我們今天就是來你妹妹這間店試試婚紗的,再拍幾張照片我就送你回家好好休息,不過我沒想到你妹妹設計的這款婚紗,再配上這么漂亮的你……真的是……太美了!
楊柒月的臉頰依然靠在沈長歌的掌心上,只不過雙眸向上方的沈長歌臉龐探去,眼神中笑意更濃。
沒想到我們家沈大少爺也有詞窮的時候。
那是我找不到可以配得上你現在這種美的詞匯了啊。
沈長歌的手順勢便把楊柒月的小腦袋攬了過來,將她的側臉貼在自己的肚子上。
其實你也不要太過于擔心蘇幼玄那邊,這關他是逃避不了的,只能出面解釋才能解決那些問題。
沈長歌輕柔地撫摸著楊柒月的秀發,低著頭,望著掌心里的容顏,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心疼。
你并沒有什么錯,你也不要再糾結于過去,過去的終將是過眼云煙,你只能看著現在,嘿,月,看著我…
楊柒月那雙明亮的雙眸泛動著一抹淚光,望著沈長歌。
……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
楊柒月不顧臉上的妝容會不會花掉,埋首在身前的這名男人精致溫暖的懷抱中,不時聳動的雙肩在此時給予了她安全感的那雙大手下,漸漸平靜下來。
蘇幼玄如今已經習慣穿著便服,戴著一副太陽鏡這樣的打扮了。
不管是晴天陰天,都戴著這副太陽鏡出門,淅瀝瀝的下雨天的話,就另當別論了,誰叫鏡片上總起水霧呢。
今天的天氣陰沉的有點厲害,烏云黑壓壓的積在一起,仿佛疊了能有千萬層,只待某一刻傾泄而出。
蘇幼玄蹲在恒富公司大樓的門前,等待著路無魚下班,一想到自己的廚藝竟真的退步了,他就哀聲連連,所以他今天想要帶她去外面吃,吃點好的。
工作沒了,但我有存款啊?還有公司賠償的一大筆錢在另一張卡上呢。
他現在這種情況暫時不適合找新的工作,但這種無所事事,不愁吃穿還可以盡情玩樂的生活可真是奢侈啊,典型的富二代生活。
嗯,不對,我是富一代。
在他自得其樂的時候,路無魚與一名男子并排走出了恒富公司的大門,同時一張原本貼在墻上,上面印著彩色的宣傳標語的海報自蘇幼玄眼前劃過,也飄過了路無魚的腳邊,準確無誤的鉆進了一旁印有不可回收字樣的垃圾桶里。
“無望市新生后的首檔真人直播訪談節目,即將在碩藝廣播電視臺五時歷 111年9月18日 9點整,準時獨家播出。”
之后就是介紹主持人江易和受邀嘉賓蘇幼玄。
蘇幼玄這三個大字還被畫了一個紅圈做了一個重點標記。
“……隨機抽取無望市內四十名幸運兒來現場親身觀看此次全市三年后首檔的真人直播訪談節目,趕快行動起來吧?我們的節目電話是……”
蘇幼玄早就從江易的口中得知了所有安排,所以他并不在意,只是在那張海報像被一根無形的線拉扯下鉆進那個垃圾桶時,低聲叨叨了一句漂亮,然后就不再多想,掃了下四周,便看到了路無魚和站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
路無魚不時地看著腕表,快步地向公司大門走去。
一身藏青色的職業裝束,外加一雙黑色高跟鞋,肉色的連褲襪夾在兩種顏色間充當調劑,整體給人看上去一副簡約大氣的模樣。
永遠扎起的馬尾辮似乎成了路無魚的標志,無論她在公司里走到哪都能看到其在她腦袋后面晃來晃去,那一抹成熟卻帶有一絲青春氣息的樣子深深撩動著這間公司里每個男人的心房。
周裕民也不例外。
雖說他早已四十五歲,但已經離了兩次婚的他照樣被路無魚所深深吸引,早已干涸的內心,在與路無魚日漸相處中被漸漸喚醒,一汪清泉汩汩地流淌在他的心間,只待一雙柔荑將其捧起,將之用來滋潤她輕彈可破的肌膚,就可以形成汪洋大海,重拾自己年少時的激情。
但他知道,路無魚還是沒有忘記之前那個名叫蘇幼玄的家伙,雖然當時同被評為無望市的杰出代表人物,可當時周裕民并沒有將其放在心上,一來那時候自己正面臨第二次婚姻的破裂所帶來的糾紛,二來也是年齡差距,畢竟自己比蘇幼玄大了好幾歲,就沒有太過注意。
可現在的情況不同了,自己如今孑然一身,自己又不算很貪戀酒色,在離婚后這兩年里,自己拼命忙于工作,努力來適應新的環境,在相處中,他感覺到自己這個秘書很稱職也很有個性,像極了自己的第一任妻子。
他對路無魚心生起了愛慕之心,本以為可以借工作上的便利來增加相互之間的感情,但對方總是對于他的邀請很是敷衍,直到聽說蘇幼玄又蘇醒時,情況就變得更糟糕了。
得加把勁了。
于是就出現了蘇幼玄眼前的這幅畫面,只不過是無聲的,風很大,刮得他什么也聽不到,但他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那個男的握住了無魚的手。
小路,等我一下!
路無魚回頭望了一眼,可腳步依然沒停,仍舊向前走著,只不過速度更快了。
唉,終于追上你了,你最近下班很積極嘛……
周裕民畢竟年紀有點大了,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著,大口地喘著粗氣。
周經理,你這話我就聽得不樂意了,我又沒早退,到下班時間了。
路無魚舉起右手讓身旁的周裕民看了看戴在上面的腕表。
說實話,周裕民累得氣喘吁吁,什么也沒看清,只看到眼前匆匆而逝的一抹雪白,就不見其他的了。
是這樣,我們恒富公司的最大股東,錢董事打算將一家婚紗品牌也借由我們自家公司向全市甚至全國各地打開網絡渠道,并且今晚也邀請了集思廣告公司的人一起洽談此項事宜,嗯,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把你也叫上。
路無魚有些奇怪,但她卻已知道周裕民所說的確有其事,可畢竟那種場合自己一個小秘書跟過去反而影響不好,便搖了搖頭想要拒絕。
你先別想著拒絕,你想得也不無道理,那種場合你在場的確不合適,但我之所以叫上你是另有原因的。
路無魚有些好奇了。
小路,錢董事長是楊柒月的繼父這件事你肯定知道的吧……
周裕民現在慢慢緩了過來,也漸漸挺直了腰桿。
路無魚在等著他接下來要說的重點。
那家婚慶品牌其實是錢董事長的千金創立的。
哦?
一直走出公司的大門,兩人不約而同地在臺階處停了下來。
我們此次是首次與集思這家無望市歷史最為悠久的廣告公司合作,所以高層也格外看重這件事,本來應該當他們私下談攏了,才會由我出馬,但對方好像也對網絡上的事情很感興趣,所以上面就征求了集思方面的意思,提前把我叫了過去。
但這個與我好像沒什么關系,我跟那些人從未打過照面。
不,很有關系。
這次合作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廣告設計早就出來了,錢董事長的千金非常滿意,但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廣告里的模特必須由她自己挑選。
是誰?
楊柒月。
是她?難道……
你猜的不錯,三天后將在清山區許青山的綠水莊園舉行楊柒月與沈長歌的婚禮…這排場有些大哦,哎,誰叫許青山是沈長歌的干爹呢。
你想多了,我不可能去的。
路無魚轉身便要離開。
小路,等等!
周裕民一把抓住了路無魚的左手手腕。
正當路無魚想命令周裕民放手時,一張印有碩藝廣播電視臺宣傳語的海報擦著她的腳邊飄過,她先看了看已經飄遠了的海報,又似略有所感的循著海報飄來的方向望去。
她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臺階上,望向這邊的蘇幼玄。
陰沉的天空壓在了整個無望市上空,也壓得蘇幼玄有點喘不過氣來。
他獨自一人來到了離自己所住的住宅區較近的一處公園內,他找到了一個小涼亭,走了進去。
這種天氣下,來公園散心的人本就不會太多,蘇幼玄倒也樂得自在,掃了一下四周,沒發現一個人影,便坐在涼亭下的木頭長椅上,伸開腿,隨即躺了下去。
風停了。
但這并不代表云也散了,周圍的寂靜加上眼前烏壓壓的一片混沌,蘇幼玄的腦海里更亂了。
路無魚與那陌生男人的牽手畫面,與民調局交談的畫面,在清吧與人動手的畫面,楊柒月在黑暗中與自己接觸后顫抖的畫面以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醫院天花板的畫面,這些畫面如被人點了循環播放的按鈕般在自己的腦海里不停閃爍著,更可恨的是還加了速。
蘇幼玄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用手掌擋住雙眼,眼前的黑暗讓他稍稍好受了些。
“無魚她跟誰在一起,是她的自由,我有什么權力去干涉?”
蘇幼玄自顧自地說著。
“……我這是怎么了,我可一直把她當做親妹妹一樣看待啊……”
他的那個親字咬得很重。
“不知為什么自己心里就是堵的慌……”
一想到那個陌生男人拉著路無魚的手,他的身體就一顫一顫的,像是被氣壞了。
“無魚這家伙口味太重了,那么老的也下得去口……”
蘇幼玄好像忘記了自己今年已經滿三十了,也比周裕民強不到哪里去。
說到這里,他抖得更厲害了。
“蘇!”
“幼!”
“玄!”
三聲巨喝霎時間將周圍原本就不多的飛鳥驚得蛋都顧不得下了,連忙拖著身孕就買了一張飛往下一站幸福的票,一路顛簸而去。
蘇幼玄不出意外的摔到了地上,他急忙站起身,望向前方羊腸小道的路口處。
只見一抹藏青色的倩影佇立在那里望著他。
蘇幼玄有點近視,瞇著眼睛張望了半天,隨即想到了什么,轉身便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蘇幼玄!你干嘛去!”
路無魚剛下了出租車,一路加快著腳步向這里趕來,誰成想那家伙看到我了竟然還裝作不認識,轉身便走。
想到這里,她那個氣啊,提到嗓子眼兒的氣也越發高漲,喊了一聲,就朝著不遠處的那個背影小跑著追去。
蘇幼玄的腳步加快了,待聽到逐漸逼近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他終于放開了步子撒著丫得跑了起來。
“嗯?”
前方蘇幼玄的突然狂奔打了個路無魚一個措手不及,路無魚只愣了個片刻,也沒有多余的心思去聽那可惡的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她只知道逮到他了就什么都清楚了。
想到這里,她用手將短裙兩邊都撕了一個口子,左手攥著一張紙片似的東西而右手則提著脫下來的高跟鞋向著前方的背影追去。
“蘇幼玄你別跑,給我站住!”
蘇幼玄跑得更來勁了。
兩人在公園的小道上展開了激烈的追逐。
那名男子身著一套黑色的運動裝跑在前面,而在其身后不遠處的那道身影,竟穿著一身藏青色的職業裝,短裙上也拉出了條大口子,只穿著薄薄的肉色連褲襪,光著腳,手里提著雙高跟鞋,二人就這么猶如兩陣狂風一般掠過了正在公園間撿拾空瓶子的一個老婆婆。
老婆婆一臉問號地望著越跑越遠的兩人,搖了搖頭,低聲念叨著:“現在的小伙子身子怎么那么虛呢……”
“蘇幼玄,你站住……”
路無魚發現前方的身影愈來愈近后,面色一喜,邁開的步子更大了。
“蘇幼玄……你給老娘……”
她舉起了提著那雙高跟鞋的右手。
“站!”
她向前方的背影丟去了一只鞋。
沒打中。
“住!”
又丟了一只。
“誒呦!”
“中了!”
路無魚高聲慶祝了起來。
蘇幼玄腳下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而后背又遭到了一個暴擊,他趴著,摔倒在了地上。
他有點吃痛,翻過身臉朝著天空。
“我去……”
突然他感到下腹一沉。
只見一臉怒容的路無魚跨坐在他小腹上,喘著氣,瞪著他。
手里緊攥著一張早已被她的指甲嵌出了一個洞的紙片。
那是蘇幼玄曾經不知何時拍攝的自拍照片。
蘇幼玄輕笑了一聲,他沒有去在意如今路無魚是不是衣冠不整,也沒有去理會,身下把他后背隔的有些發疼的小石頭,他只看到了路無魚看著他的那雙眼睛。
他一直很喜歡看月亮。
“你可真厲……唔!”
蘇幼玄本來有心再調侃一番時,身上的路無魚忽然俯下了身子。
蘇幼玄瞪大了眼睛的同時,眼角處竟被落上了一滴溫熱,在那股溫熱傳遞到蘇幼玄大腦的那一瞬間,傾盆的大雨灑滿人間。
他再也不知剛才的那滴溫熱是錯覺還是什么,在這響徹于天地間的大雨聲中,他的耳邊悄悄地響起了一個聲音。
“我追求自己的幸福,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