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的眼睛并沒有一直捂下去，他還沒那么大的心。

敵軍騎兵已經如泰山壓頂一般撞入方陣。這第一下的沖撞很可能決定著最終的結果

親軍衛前兩排的槍手，每日被自家騎兵兄弟在身邊放縱馳騁，已經可以做到哪怕被戰馬撞飛，也能瞪著眼睛盯著敵人直到落地。而沖來的敵軍騎兵眼里透著決絕。如果眼神可以殺死對方，在這驚天一撞之前，已經是尸橫遍地了。

騎兵攻擊槍陣，本不該強攻，而是游走騎射，或是側翼尋機殺入。只是葉布舒如今形勢并不比朱慈烺強。兩日攻城，直隸山東新兵已經崩了軍心，昨日殺了那十幾人，邊軍看自己的眼神也變了許多。

唐通邊軍都是老油條，搶功勞舍我其誰，關鍵時刻什么表現，葉布舒可沒有把握。前日城頭之上，可是數他唐通的兵跪地投降的干凈利落。

現在葉布舒除了自己的三千八旗騎兵已無依靠。

他本就是個不得勢的皇族，之前皇太極在時，自己是四皇子，現在弟弟福臨繼位，自己變成了皇兄，等新的皇子們長成，自己就更加邊緣了，如不趁著入關之戰多撈些功勞，只怕是終身不得封王了。

愛新覺羅家的子弟，最不缺的就是野心，為了實現自己的野心，就要有一顆狠心。

八旗兵再珍貴，也只是奴才，只要能擒住或是殺了朱慈烺，死多少人都是大功一件。

為了實現自己的抱負，葉布舒不光對手下發了狠，就是對自己也下了死手。他現在就在第一排沖陣的人馬之中，紅著眼睛揮著鋼刀，直挺挺的撞在了槍林之上。

葉布舒不怕死嗎？不，他當然怕死，如果是自殺，他一定不會選擇沖陣，而是干脆帶著隊伍回濟南。做不了王爺，踏踏實實的一個逍遙國公還是沒有問題的。

剛才列陣之時，葉布舒以敏銳的眼光分析出朱慈烺的槍陣雖然用了加長長槍，看似槍桿也不是木桿，但是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太薄了！

他有把握犧牲一兩排騎手就能沖入陣中，被長槍穿刺了的戰馬騎手，借著馬速就可以破了槍陣，兩排槍兵和身后的火銃手會被直接撞飛。

一命換一命的買賣，他平時可是不會做的，但是當下，值了！

雖然陷入敵陣，失了馬速的騎兵命運堪憂，但是能抗到馬速盡失的步卒，葉布舒還沒見過，他見得更多的是騎兵入陣如熱刀切牛油，步兵即刻崩潰，四散逃命，騎兵從容殺戮收割。

八旗的確精銳，在戰馬撞上槍陣的霎那，不少騎士飛身后縱避開了槍林，任由馬匹撞上了長槍，當然這些落地的漢子不少被己方后隊戰馬撞飛，但是活命的機會總是大于直接撞上那明晃晃的槍尖的。

而葉布舒和另外一些騎手的選擇是前縱，借著馬勢，他們飛身越過槍林，撞到后面的火銃和刀兵隊列，就地一滾站起身形，揮刀砍殺。

朱慈烺的火銃隊在射完一輪之后，就按照訓練背上火銃，抽出腰刀，轉化職業為刀兵了。見到有人從天而降，刀兵剛要沖上去將敵人亂刀砍成肉泥，前隊的槍兵卻被戰馬沖撞的彈飛過來，把刀兵也撞倒一地。

第一次的沖撞，朱慈烺的大陣破了！但是卻沒有崩潰！槍兵損失慘重，槍陣已失去功效，未被撞飛砍殺的槍兵們，也抽出了腰刀與敵人混戰一起。

清軍犧牲了足足兩排騎兵，才踩踏著滿地的長槍，繼續前進，勢把敵陣打穿。

只是，前面數不清的明軍，提著刀拼命砍殺，而自己的馬速已經慢慢的慢了下來，眼看著就要淪為騎馬的刀兵了。

不過就算停在原地，居高臨下的騎兵也是占盡優勢。騎兵怕步兵的是包圍！雙方一比一的兵力，有何可懼？

真的是一比一嗎？朱慈烺在土堆之上看到親軍衛沒有一觸即潰，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舉手連揮三下，傳令兵趕緊吹響號角，瞬時間鼓聲大震。

右翼游弋的親軍衛三百騎兵聽見號角立刻整隊抽刀，斜插奔著八旗側方殺來。左翼郭嵩軍陣聽到鼓聲，本來不動如山的魚鱗陣順時動了起來。

如果明末有無人機，航拍的話會發現，郭嵩的魚鱗大陣中前半部分直直前行，沖著對面的清軍壓了過去。而后半部分若干小陣，卻是在改變方向并未直行，眼看著是要沖著葉布舒的騎兵包抄過去。

郭嵩練兵卻有一套，短短時日，這座新兵組成的魚鱗大陣如臂使指。

唐通在對面正是進退維谷，葉布舒并沒有取得明顯優勢，他既想帶著邊軍沖過去助陣，又怕被對面步兵包圍把自己也折在這里。

至于那些雜兵，唐通并沒有算上他們的戰力。戰，可有可無，逃，也是累贅。

這才猶豫了多會，對面竟然欺人太甚，先動起手來。

唐通不比葉布舒，已經限于亂戰，無暇顧全大局。他環顧戰場知道，自己迎上殺過來的步軍方陣不一定會輸。

但是自己被絆住，葉布舒八成就完了。那時恐怕不得不在這戰場之上再降一次，只是這大明太子會接受自己嗎？他沒有信心。

唐通雖然是個沒有原則的自私之人，但并不是個軟弱的懦夫，相反他是個兇狠毒辣的人，必要時孤注一擲的魄力還是有的。

主意已定，唐通抽出鋼刀，大喊道：“弟兄們，咱們本是大明邊軍，亂世之中為求活命，先降闖賊，再降大清，今日生死之際，拋了這滿清貴人，北方再無我等立足之地，只是這南方的大明，我們還回得去嗎？如今，為了自己，只有拼命了，弟兄們，隨本將殺入大明太子中軍，博出一條生路?！?

話畢，唐通一馬當先舍了本隊，奔著朱慈烺的軍陣殺了過來。

兩千多邊軍騎兵也不是傻子，唐通說的他們都認可，于是也不做猶豫，跟著唐通的馬步，嚎叫著沖了過去。

他們知道，這一沖，如不能沖垮敵人，擒殺朱慈烺的話，他們都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