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杰。”達魯輕輕放下茶杯。

“嗯？”劉杰背對兩人，微微側頭。

“王老沒有跟你說什么吧？”

“當然沒有，他能跟我說什么？”眉頭微皺。

“那就好，快催催廚房吧，我趕時間。”

“好。”劉杰進了后堂，挑開簾子后，直奔廚房。

“達魯哥，你信這家伙？我們可是有人看到最后那幾天，那個老王八蛋經常來這里的。”達耶問道。

“能讓你看到說明他并不在乎，不然我們沒機會看到。再說他也不值得姓王的托付什么，他手底下那些人不都比他這樣一個書生靠譜？倒是那個叫小青的，卻是消失的離譜。”

“我們幾個跟著他的人，都死了，而且死狀很慘。”說到這臉色郁郁，費力招攬的幾個高手就這樣被人殺了。

“這種武林高手，上了戰陣也不過是消耗品，有什么傷心的，軍中斥候不比這些人強？”達魯拍了拍達耶肩膀，道:“改天我給你幾個斥候。不過你小子別給我亂用，還有，不要再做那些欺行霸市的事情，不然我還揍你。”

“嘿嘿，達魯哥盡管揍，留條命就行。”

兩個人正說著，劉杰拎著幾個油紙包出來了，達魯站起來，從劉杰手里接過油紙包，從腰下摘了塊玉佩扔給劉杰，道:“拿著，送你的。飯菜記賬。”說罷就領著達耶出門了跨上戰馬而去。劉杰走到門口看著兩個人的身影，以及緊跟其后的幾十個士兵，大拇指摸索著手里達魯給的玉佩，不知道在想什么。

距離那一場騷亂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之久，神奇的時間在磨平著一切，包括那些刻在人們那顆二點七斤，粘稠的像是煮熟麥片的細胞團里的記憶。

我們熱愛八卦，八卦之魂在我們身體里熊熊燃燒，但是來的猛烈，去的也快，因為我們的八卦之魂不允許我們總是將思緒停留在一件事上。他總在催促我們尋求新鮮的資訊。

現在，人們聊的最多又重新變成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事，以及偶爾那里聽來的國家大事，淮河那邊又起了騷亂，或者是哪里起義軍殺了多少人，各種奇葩的事情，能夠刺激人們感官的事情在這里發酵，孕育出不同的結果，最終慢慢影響我們一輩子。

黑魚幫已經很久沒有人提起，只會在偶爾的對話中出現，人們才會說，哦，原來就是那個拐賣人口的團伙，聽說解救了不少人呢。會在這樣的話中一閃而過。

黑魚幫被消滅，或者說整個集慶城城黑幫的重創，讓整個集慶城顯得十分的安寧，不再有突然爆發的在街頭的廝殺，躺在污水溝里的泡腐爛的尸體也變少了。現在已經會有小孩單獨在街上跑來跑去了，以前是根本不會看到這種情況的。

“抓住它，抓住這個小偷。”一個乞丐一邊走，一邊把饅頭塞進自己嘴里，使勁的往下咽。

他被一個人伸腿絆了一下，整個人摔倒在地，饅頭滾在別人腳下，他想爬起來去拿，但是被緊跟上來的幾個人踹倒。

“讓你偷讓你偷。”

“別再讓我下次看到你。”

“有手有腳偷你老母啊？”

一群人罵罵咧咧的走了，衣衫襤褸的乞丐趴在地上，臉埋在手臂里，被打卻是一聲不吭。等人走干凈，他爬起來，撿起那塊被人踩臟的饅頭，一瘸一拐的走進巷子里。

劉杰的酒樓越發的紅火，跟正常的酒樓沒有兩樣，當然，本來也是正常的酒樓。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便宜，跟其他酒樓要盈利賺錢不同，劉杰這里基本上維持不虧錢就可以了，所以價格就總是能壓的很低，而且王老找來的那個廚師也技藝非凡，做出來的菜色劉杰嘗過，不說絕味，至少這周圍很難找出來能比得了的。

今天劉杰站在大廳的中間，講道:“張三豐撕開無忌背上衣服，只見細皮白肉之上，清清楚楚的印著一個碧綠的五指掌印。張三豐再伸手撫摸，只覺掌印處炙熱異常，周圍卻是冰冷，伸手摸上去時已然極不好受，無忌身受此傷，其難當可想而知。”說到此處，劉杰端起茶杯，喝了口涼茶，拿起一驚堂木類似的東西，邦的一敲。

“預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劉杰說完就徑直走下，對著四周抱拳，不理會那些急得抓耳撓腮，大罵劉杰精彩處說書說一半，凈做些讓人抓心撓肺的事。

“這劉老板生意做的極好，下次還得再來吃飯啊才能聽到。”

“你看那幾個，都是來偷聽的，然后去別的地方講評書。”

“講得哪有劉老板好？”

“你說那蒙古兵是誰，這蒙古人里還有這等高手？”

“嘿，我猜是不知道哪個武林高手假扮的，穿了層蒙古人衣服。”

“也是，咱這武功精髓，那群蠻子怎么能了解的來。”

“小聲小聲，被聽了去小心你的皮肉。”

劉杰酒樓里來往的客人變的正常后，眾人議論的話題也開始轉向正常而不是如以前一般，店里坐的正常人沒幾個，談論的問題自然也就不僅限于正常范圍呢，反倒是各種的陰謀詭計，人心黑暗處在那個小店里盡情的展露，發酵，將這種最深沉的黑暗展現在你的面前。

劉杰聽著他們每個人的陰謀，怎么樣去謀奪一份家產，怎么逼迫一個三十歲的酒鬼來償還債務，讓自己的母親涂上厚粉去出門接客，種種人心算計，種種陰謀詭計，就像是對他內心深處的扣問。人怎么可以壞到這種程度？這是他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的。

就像是一個人，在童話里，突然有一個人用刀子剖開了整個童話夢境，將血淋淋的現實展現在你的面前，你無法接受這種劇烈的沖突，你希望都是假的，但是理智告訴你，這是真的，當你接受這片童話般的世界時也要接受這深處的骯臟與黑暗。

劉杰就是在這種劇烈的矛盾中成長的，他開始學會接受，可以坦然的面對那份深沉的黑暗，甚至可以思考，他們的人心算計是怎么實行的，怎么用一步步看似無關緊要的甚至是對你當時好的小陷阱，把人一步步的引誘，逼瘋，達到自己的目的。

劉杰穿了一個長衫布袍，外面套著一個藍色小襖，去了二樓，一些雅間里的人開門想邀請劉杰去坐坐，都被劉杰借口推辭了過去，打開鎖，在走道盡頭，推開一扇門，長桌還擺在原來的位置，劉杰沒有去動。房間的構造就變了許多，窗戶被封死，僅是留了幾個不大的通風口，房間里顯得有些昏暗。

劉杰點燃蠟燭，來到最上首的位置坐在以前王老會坐的位置。從旁邊的小水壺里倒在墨臺上，右手研墨，左手將一沓紙拿到眼前，紙上密密麻麻的記載了各色人物的事跡以及脾性，最后邊會有一段對他簡短的評價，這是王老留給的劉杰資料里最后一份，劉杰認真的看完每一頁，在上邊勾勾畫畫，把人名挑出來，寫在一張大的白紙上，整張白紙上已經寫滿了人名，每個人之間用線相連，行成了一個巨大的人際關系網絡。

把巨大的白紙掛到墻上，劉杰背著手，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