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巔上,無名一襲金紅長袍,扶額坐于大殿之上,垂眸默憩。
玄日眸色微沉的站在空蕩的殿宇,淡然道:“圣主,十日后,長生欲與騰文竹大婚。”
無名額角微皺,瞬時間,一雙嵌著絕世美眸的臉布滿寒意,惹得周圍的空氣如扼頸般壓抑。
她冷哼一聲,嬌艷欲滴的紅唇微微上扯,聲音如空靈般蕩在玄日的耳畔:“將滕文竹未死的消息遞給墓下城,至于長生,我親自去一趟。”
無名望著殿外滲進的微光,拂袖踏下殿前的玉階,鬼魅的眸子在望向下首的玄日時瞬間化為一潭湖水,清明無波。
霜雪消融,八珍玉食內外自前幾日起便停業待整,內外套紅。就連一向不茍言笑的韓翼,這幾天也跟著韓嘆讓臣二人在玉器金行到處采購,生怕自家小妹缺衣少食。
在眾人為著二人婚禮忙進忙出之時,滕旭竟因最后一盒糖炒栗子與霍不厭在攤前吵了起來。
“怎么,滕大少剛來就想搶我媳婦兒吃食?”霍不厭吹胡子瞪眼的冷哼一聲,雙手緊緊扣在食盒上。
滕旭皮笑肉不笑地瞪了霍不厭一眼,絲毫不見退讓:“先來后到的道理連咿呀學語的孩童都懂,霍少爺如此行徑,難不成想讓我將你看做未出世的嬰孩般退讓?再說,你媳婦兒想吃,我媳婦兒就不想吃了?”
“我是這兒的老主戶,你一剛來后到的,憑什么跟我搶?”
“呵,生意嘛,講的就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我這錢都交了,你還想從客人嘴里摳出來不成?”
······
喧鬧的大街上,長生與霍不厭兩個一仙一妖的絕色男子為一盒吃食當街大吵,引得周圍看客逐漸靠攏,一時間本就摩肩接踵的地方,瞬間水泄不通。南北兩開的街道上四五輛馬車因著二人的爭執,卡在人群中半個時辰未動分毫。
正在雙方的怒火愈演愈烈之時,兩人的面色瞬間暗淡下來,同時松開了手中的食盒。順著二人視線望去,只見五十米之外的雨花閣二樓露臺之上,身著一綠一藍衣裳的兩個俏公子在眾歌姬環繞之下暢懷對飲,好不自在。
“怎么樣,我沒騙你吧,這雨花閣的桂花釀可是這寧城一絕,除了讓臣的千里釀就數它最對我口味了。”冥河心滿意足地呷了一口手中酒杯的美釀。
滕文竹搖了搖手中的酒杯,玩賞般輕啄一口,淡淡道:“桂花夠香,也夠醇,但是比之北境的戰紅酒還是少了幾分清冽,等哪天去了北境,我定給你捎來一壺嘗嘗。”說罷,眉間淡出一抹不似女兒家的英氣,惹得周遭的鶯鶯燕燕摟著她的脖子,在她的臉上烙下一抹春色。
冥河看著眼前一幕,不禁捧腹大笑。可當她還未得意多久,廂房包間的門突然被人踹開,一聲凜冽的男聲如雷般平地炸起:“媳婦兒,玩的可好?”
冥河面色一僵,手中的酒杯哐當一聲滑落在地,腦袋機械般的轉向同樣愣住的滕文竹,眼神中浸滿了歉意。
滕文竹嘴角微抽,見她這般模樣,心下頓時了然。
“是瑾瑾說要嘗嘗這兒的桂花釀,我才帶她來的,不關我的事。”冥河倏然站起來,一副無辜模樣,可憐巴巴地上前拽了拽霍不厭的袖子。
滕旭看著滕文竹一身淡藍色男裝的肩膀上被蹭了幾方脂粉,面色不善的瞥了霍不厭和冥河一眼,上前拉住滕文竹的手,便往外走去。
“呦,這位爺怕不是本地人吧,奴可從未見過像您這般容貌俊俏的郎君呢,要不和姑娘們一起樂呵樂呵?”原本坐在滕文竹身旁的女子見滕旭容姿不凡,大著膽子往他身上蹭了蹭。
旁邊一些穿著花枝招展的曼妙女人聞言,也漸漸向滕旭和霍不厭二人身上靠去,眸中愛戀之意盡顯。
滕文竹眼皮半掀,一個側身便將滕旭幾人隔在身后,冷冷道:“今兒就到這兒,都下去吧。”此時束了長發,帶了玉冠的滕文竹,面色如玉。其眉宇間,除三分清冽,兩分秀美之外,五分英氣足顯殺伐決斷。一時間,那原本喧嘩、笑讒不斷的包間瞬時安靜下來。
冥河看著這個與她性情相似的滕文竹,心中愈發欣喜,忍不住上前攬住她的胳膊:“瑾瑾真真霸氣,以后出來玩兒,我就靠你罩著嘍。”
聽著這話,霍不厭不樂意了,急忙上前將二人拉開:“冥兒有我就夠了,為甚要麻煩旁人?”
冥河一臉不樂意地瞥了霍不厭一眼,笑道:“我來這世間走一遭,眼下除了瑾瑾,身旁要好的,便只剩你們幾個老爺們兒了。韓翼他們好不容易認了個小妹,我還不好好利用這個機會耍耍做姐姐的威風?”
“所以說,你就拐帶我未婚妻子,逛窯子?”說著,滕旭走上前輕柔地擦了擦滕文竹臉上留下的紅印。
“哼,說的好像我媳婦兒逼著她來似的。”
“難道不是嗎?”
“你說事就是啊!”
······
滕文竹扶了扶額,趁二人爭吵之時,給冥河使了個眼色,等霍不厭與滕旭反應過來時,她們早已換了個場子,通宵達旦。
大婚前夜,冥河手捧著修改好的新娘禮服進了滕文竹的屋子,看著她正對著窗戶上的大紅喜字發呆,不禁上前調侃道:“怎么,是不是在想情郎啊。”
滕文竹聽著有聲音傳來,這才從方才的思緒中緩過神來,微愣道:“你,你剛才說什么?”
冥河擺了擺手,笑道:“沒什么,只是來送賀禮的。”說著,冥河從懷中掏出一只泛著星光的黑色鐲子,上前套在了她的手上。
“這,是何材質?為何我從未見過?”滕文竹伸手觸摸著腕上那冰潤如玉的鐲子,細心打量著鐲子中那緩動流轉的極光及似萬千光輝的星點,不禁看得有些入迷。
冥河見滕文竹的表情,便知她喜愛,笑著說:“這是我用穹光和塵粒編織的,白日如透玉,黑夜似星宇。前幾日聽韓嘆說你和我一樣喜愛浩瀚夜空和極光星海。可在這兒,因著夜晚那層層的疊云,有時并不見地那清澈夜空,所以,我便想著送你這個。只要你想看見穹夜,只要閉上眼睛便可置身星海極域。我一共做了兩個,你一個,我一個。”說著,冥河伸出了自己的手腕,將自己的鐲子與滕文竹的鐲子碰了碰。
“這個禮物,我很喜歡,我一定會時常帶著的,謝謝你,冥河。”滕文竹細心地觸摸著腕上的鐲子,心中似冰泉流過般暢然。
“恐怕你想摘也摘不下來,”霍不厭不知從何時出現在門外,他瞧了一眼鐲子,上前攬住冥河的腰身,接著說道:“別小看它,它可不僅僅是個物件擺設,它有靈性,認主的。如今你帶上了,即便你枯骨入土,它也不侍二主。不,有了它,你又怎會死?”
滕文竹微微蹙眉,不解地看向冥河。
冥河粲然一笑,咬了咬唇,道:“它里面存有塵力,是無限的,它的妙用,以后你自會知曉。有它在,長生不老什么的在你面前都算不得什么。”
滕文竹微怔,看了看手腕,仍覺不妥:“我雖聽不懂什么塵力,什么長生不老,可我也知道這鐲子絕非凡物。我······”
冥河見她要拒絕,連忙插著腰,佯裝生氣道:“你是我冥河心中認定的妹妹,身為你阿姐,我自當送你一個不同凡物的禮物。你若不受,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滕文竹看著冥河撅著老高的嘴,一副毫不退讓的模樣,她便也不再矯情,上前拍了拍冥河的肩膀,道:“以后逛窯子,游五洲,我罩著你。”
“說好了,你可不許反悔!”
“誰反悔誰是小狗!”
哈哈哈······
離開了滕文竹的屋子,冥河和霍不厭跳上了八珍玉食的房頂。
“若是玄日那老頭真敢造次,我們難道不出手嗎?”冥河坐在瓦上舉著腮,看向頭頂的半月。
霍不厭邪魅一笑,伸手將她攬到自己的懷中:“若我們出手,我怕一不小心把這塊星域給毀了,畢竟將塵力禁在這一副凡軀上并不容易,我怕控制不住!再說,這五洲是他們的家,我們,還是做后援的好。”
冥河淡淡的點了點頭,側靠在他的肩膀上。
九月的最后一日,八珍玉食未時一到,門外便響起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主院之內,滕旭身著紫金燙邊的紅色喜袍,桃目若塵,眉宇下那高挺筆直的鼻梁在落日余暉中側目如畫,五官深邃出塵到極致。許是與那霍不厭相處時間長了,抑或是被這一身紅色衣裳渲染,今日的他,絕魅與清塵五五半分,竟在容貌上,壓了霍不厭幾分。
他手執紅綢,看著院外那緩緩走來的紅色倩影,不禁慌了神,心跳也因狂喜而突兀起來。直到韓翼將滕文竹的手遞給他,這才不禁回了神,笑容略顯憨傻地將她的手緊握在掌心。
韓翼與韓嘆側立于滕文竹兩側,面容上盡是掩飾不住的喜色。主婚的讓臣,因著緊張,手心都不住的冒著汗,但嘴角亦蕩著滿滿的笑意。
冥河看著二人并肩立于喜堂上,突然沒由來的抽噎起來,拽了拽霍不厭的袖子:“厭厭,以后出去喝酒,你可要幫我絆住滕旭,千萬不能讓他把瑾瑾拐走啊。”
霍不厭嘴角微抽,看著自家媳婦兒抹著淚兒記掛著旁人家的媳婦兒,心中愈發苦悶起來,連帶著看滕文竹的眼神,都變得奇怪起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
“慢著!”喜堂上,當眾人眼看著滕旭與滕文竹要禮成時,門外一陣清凜的女聲,打破了眾人的思緒,使得原本熱鬧的喜堂,瞬間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