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下城醉坐在福坤宮外院,執(zhí)酒杯的指尖微微泛白。他望著燈火通明的屋里人影憧憧,心底一陣煩躁。前幾日聽著宮人來報,皇后宮里的掌事四處打聽他的喜好,只當(dāng)她明白在這皇城中,她的生死由他定,要向他服軟。哪成想,一進(jìn)福坤宮便差點因那屋里熏的紫嬥水仙給折騰出紅疹。屋里屋外掛的帳簾全部換成了他最厭惡的墨綠色,就連膳食,也都頓頓有辣椒。
起初他以為是自己殿中的人故意將自己的喜惡說反,針對這位不得寵的新后。可當(dāng)他變著法兒往福坤宮那邊傳遞自己的習(xí)慣愛好后,福坤宮一如既往的餐餐有紅椒,天天熏那讓他起疹子的香。
后來他才想明白,滕文竹這是故意讓自己離她遠(yuǎn)點!
他是一國之君,亦是個男人,即便自己對她沒有情意,可這并不代表他允許她可以這么堂而皇之地嫌棄自己!
“來人!去把皇后宮中的香給朕撤了!從今日起,宮中上下若再出現(xiàn)紫嬥水仙,內(nèi)廷官里的人都別活了。”墓下城神色微涼,額上隱隱約約的可以看到略微輕起的青筋。
屋內(nèi),滕文竹眉頭緊蹙地盯著門前打進(jìn)的月光,一想到傍晚影子傳來的消息,便頭疼不已。她從未想過,自己從小敬愛的旭哥哥有朝一日會為了一個女子不顧百姓安危,執(zhí)意為一人毀滕氏滿門。
她神色微晃,顫著身子走到床邊,慢慢躺下。她不知她在黑夜中呆看床頂?shù)膸ぷ佣嗑茫恢溃约旱难劬Γ芡础?
當(dāng)旭日的微光打進(jìn)墨綠色床帳的那刻,滕文竹陡然睜大雙眼,嘴角噙著一抹似有似無的冷笑,“翠良,從今日起,把宮里的熏香給撤了。”
弱水閣里,冷弱半趴在墓下城的寬肩上,眉眼處淌著絲絲柔情,“昨日陛下喝多了,醉臥在御園里,臣妾私下做主將您攙到弱水閣里,來請陛下莫要怪罪。”
墓下城頭疼欲裂地揉了揉眉角,一抬眼便看見懷中的冷弱,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樣看著自己,心下頓時軟了下來,開口道:“無妨,只是你身子孱弱,受不得勞累,朕這······”
“臣妾明白,只是,臣妾想你。”冷弱連忙打斷墓下城的話,如受驚的小鳥一般依在他的胸口。
墓下城眉角微舒,抬起大掌撫上了她的軟背,柔聲道:“今晚,朕來陪你。”說罷,便迅速起了身,穿上衣服,離開了弱水閣。
冷弱望著墓下城形色匆匆的背影,眸中閃過一絲妒意。昨日要不是從墓下城的醉言中聽到那丫頭的名字,恐怕打死自己她都不會相信墓下城會對那樣的女人上心!她抓緊床單的手指慢慢蜷縮,眉眼中滑過一絲狠厲。
自從聽到內(nèi)廷官那邊傳來的消息,墓下城這一整日都沒換過手中的奏折。他不知自己這是怎么了,一聽到滕文竹主動撤了那紫嬥水仙,心中竟不住的舒爽起來。
首秦跪在地上看著龍座上呆笑的墓下城,懸在心中許久的石頭,亦落了大半。他自小便跟著墓下城在女嬉的暗室里過著地獄般的日子,他身邊雖有五公主風(fēng)辛的愛慕,可主子對她并無男女之情。而那個叫冷弱的姑娘,他覺得若自家主子那夜未醉,也不會與她一夜情事,陷入迷網(wǎng)。他隱約覺得,冷弱并不像表面那么簡單。可這話,他并不敢說出口,畢竟,那女子與主上除男女之情外,還有一層救命之恩擺在那里。
入夜,墓下城剛用完晚膳,便抬腿向福坤宮走去。
福坤宮里靜得很,除樹上那一兩聲寒蟬的叫鳴外,無一絲聲響。就連平日里呆在皇后身邊的翠良,此時也與一眾宮女呆守在屋外。
墓下城擺了擺手,吩咐跟隨在自己身邊的太監(jiān)們在外守著,自己獨自抬步進(jìn)了屋子。
滕文竹靠在浴桶的邊緣,閉目養(yǎng)神。一聽見屋門輕啟的聲響,明眸微啟,一個旋身便將旁邊的一抹輕紗裹在了胸前,濕足向墓下城靠近。
屋里的燈就留了兩盞,微暗的光線照在滕文竹半濕的玉面上熠熠生輝,使得墓下城一時迷了眼。她無傾城的容顏,做不了那一眼萬年的驚艷。可就是這張頂多稱得上清麗秀美的臉,讓墓下城怔了神。
“你,這是何意?”墓下城望著她肩上的刀傷,神色瞬斂,這才想起,她不僅僅是皇后,她還是滕氏女。
滕文竹眸中滑過一絲堅毅,彎著唇,一步步向他靠近。
“墓下城,你要不要我?”她目色清明地抬頭望著他微冷的眸子,伸出撫向他的臉。
墓下城身子一頓,眸中的冷意淡了下來。
滕文竹見他半晌不說話,不禁笑了一聲,說道:“墓下城,我們打個賭好不好。”
“賭什么?”他抿了抿唇,垂眸看著她的眼睛,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滕文竹紅唇輕啟:“賭你,愛我。”說罷,她從墓下城的眼睛中抓住一絲慌亂,心中微澀地轉(zhuǎn)身從旁邊的桌案上拿起一碗半溫的藥,“若我贏了,你便下旨將滕氏所有的兵權(quán)靠攏于我兄長滕文野一人手中。若我輸了,我便飲了這碗藥,斷了有些人的念想,讓你墓下城的子嗣中,永無滕氏血脈。次日便自請廢后,離宮。”
墓下城手指指節(jié)泛白,眸中劃過一絲冰冷,狠狠地看著她那雙倔強(qiáng)的雙眼。他瞥了眼滕文竹手中絕子藥,嘴角滑過一絲輕蔑:“你以為,你算什么東西?竟敢堂而皇之的威脅朕!”
滕文竹眼中的無奈轉(zhuǎn)瞬而逝,放下手中的湯藥,走向他。
她雙手抱住他僵硬的身子,臉靠著他的胸膛,靜心聽著他那微亂的心跳:“墓下城,我不是什么物件兒,我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活著的人。既然我輸了,這代價,我自己領(lǐng)受。”說著,她神色一狠,抽離他的懷中便往那碗藥走去。
墓下城看著自己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和空蕩蕩的懷抱,立馬反應(yīng)過來,拉住滕文竹離去的手,一個橫抱,將她護(hù)在懷中,“滕氏的兵權(quán)與其留在滕戰(zhàn)的手中,還不如給滕文野,他,更讓朕安心。”他語氣淡淡,看著地上淌了一地的藥,微微蹙眉。
滕文竹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扯了扯嘴角。不論在邊疆還是在這后宮,她,不會輸。
墓下城將她放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深潭般的眸子,不知是走是留。
滕文竹攏了攏胸前裹著的紅紗,咬著唇站了起來。
紅紗落地,她的身子一絲不掛的淌進(jìn)他的眸子。他瞳孔微亮,一方局促竟不知看向哪里,只得將頭側(cè)到一邊,看向別處。
滕文竹一臉疑惑地看著他那通紅的耳朵,心中不禁產(chǎn)生一絲好笑。后宮佳麗三千,難不成墓下城每上一次床都要紅一次面不成?
她踩著床前的腳踏,掰過他的臉,踮著腳在他冰冷的薄唇上輕啄一下:“禮尚往來,墓下城,不論你要不要我,今日,我要定你了。別啰嗦,上床!”說著,她拉著墓下城的前襟便將他摔上了床。
墓下城一臉驚愕地看著赤身裸體趴在自己身上的滕文竹,眸中微瞇,一個翻身便將她壓在身下,緊緊箍住她亂動的雙手。
她不記得他的衣服是何時落的地,也不知他何時離開了她的身子!
他臉上的清冷慢慢被溫柔代替,眸中竟涌動著連他自己都不曾發(fā)覺的柔情與寵溺。他伸出粗糙的指腹,擦拭著她額上的汗珠。
他從未這般渴望過一個女人,就連唯一近過他身子的冷弱,他都是在醉酒的情況下要了她。其中的滋味,他并不記得。
看著熟睡的滕文竹,想著她方才的潑辣與嬌羞,他不禁勾了嘴角。
當(dāng)清晨的鐘聲敲響,二人這才依依不舍地告別周公,從夢中清醒。墓下城側(cè)身望著睡眼惺忪的滕文竹,視線停在了她胸上那近兩寸長的傷疤上,“疼嗎?”他指腹摩挲著傷疤,問道。
滕文竹一愣,心中不知滋味地扯了扯被子,將傷疤掩住。
“不疼了。”
從未有人問過她,是否疼。
她有疼愛自己的父兄叔伯,可自小生長在軍營中的她,受了傷,耳邊聽到最多的便是,忍著點,會好的。她知曉親人們真心愛護(hù),可他們畢竟都是男子,說不得什么關(guān)心愛護(hù)的話,就算心疼也埋在心中,未曾言語出來。因為自己不在家中,在軍中。軍人血性,軍人肝膽,容不得她不堅強(qiáng)。
墓下城明顯感受到懷中的人兒身子的僵硬,眸子不禁暗了下來,“不疼了?你這個‘了’字,可是在說,你以前疼?文竹,以后,我不會讓你再疼了。”
他,是在用‘我’自稱嗎?滕文竹心下一跳,一股情愫莫名地壓在她的胸口上,使她心中煩悶起來。她眉間微緊,面上浮出一抹淡淡的憂色。畢竟,她與他之見,她只當(dāng)是交易。有些東西,她要不起,只因他是皇帝。她的身子可以給他,但是心,她自己必須留住!
墓下城看著她側(cè)過身子,只當(dāng)她是害羞。
冷弱望著桌上那冷了一晚上的飯菜,手中的帕子被她絞了個粉碎。她只當(dāng)滕氏送女入宮不過礙于形勢,迫不得已。看來,是自己小看了滕家女兒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