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說:“世界上的事情,最忌諱的就是個(gè)十全十美,你看那天上的月亮,一旦圓滿了,馬上就要虧厭;樹上的果子,一旦熟透了,馬上就要墜落。凡事總要稍留欠缺,才能持恒。”
人生也如月圓月缺在不斷交替,難以完全圓滿。但這也是一種福氣。路走盡了,難避絕處;留不盡之意,有另一番風(fēng)景。
《小窗幽記》言:“凡事,留不盡之意則機(jī)圓;凡情,留不盡之意則味深;凡言,留不盡之意則致遠(yuǎn);凡興,留不盡之意則趣多。”這就有說不盡的個(gè)中三昧。
凡事,留不盡之意則機(jī)圓
做事留不盡之意,就是要當(dāng)胡適所批評過的“差不多先生”嗎?非也。
“差不多先生”,在態(tài)度上差不多就行,做事卻是馬虎茍且。“留不盡之意”,在態(tài)度上卻是盡心盡力,只是在手段上講究變通,留綿綿不盡的余地。
留不盡者所得之“機(jī)”,是生機(jī)的“機(jī)”。凡事盡善盡美之人,方能領(lǐng)略“不盡之意”的哲學(xué)。就如李嘉誠先生所說:“不把事情做絕,這樣才有人愿意合作。”君子內(nèi)方外圓,講究的就是這種左右逢源。
凡情,留不盡之意則味深
報(bào)國情,友情,愛情……,人生之情,觸目皆是。
中國人的感情傳達(dá),從來都是含蓄委婉的。家國之情,是“醉里挑燈看劍”的勤懇;那沙場殺戮的凌云壯志,化作夢中鐵馬冰河的廣漠。兄弟之情,是“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落寞;相互扶持的手足,不需要高談闊論,只是在最需要的時(shí)候噓寒問暖。男女之情,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的相思;濃得化不開的深情,只能憑欄望遠(yuǎn),摔在“草色煙光”之外。
一剎那的熱烈表達(dá),不乏膚淺的皮膚爛淫。而永恒情感的意味,永遠(yuǎn)都在欲說還休。
凡言,留不盡之意則致遠(yuǎn)
人類的言論,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經(jīng),先秦諸子、四書五經(jīng)、佛經(jīng),大多言簡意賅,毫無廢話。一類是論,用于解釋經(jīng)典,需要繁雜的推理辯駁,不免卷帙浩繁,二十四史、四書章句集注,都屬于此類。
《老子》論說大道,只有區(qū)區(qū)五千言。《心經(jīng)》直指人心,只需要二百六十個(gè)字。禪宗見性成佛,甚至不立文字、教外別傳。可是經(jīng)典中的不盡之意,卻延綿流長,傳頌千年。
凡興,留不盡之意則趣多
人的興味,往往短暫。錢鐘書說:“人在高興的時(shí)候,活得太快。”因此快樂之可貴,正在于它是“快”的。
正因?yàn)榕d味太快過去,所以人要懂得為自己留不盡之意。或許我們可以學(xué)學(xué)晉代的王子猷。他想去拜訪好朋友,勞師動(dòng)眾地夜乘小舟去到人家門口,居然連門都沒敲就掉頭走人了。人問其故,他說:“乘興而行,興盡而返。哪里需要見什么好朋友。”王子猷很聰明,對于他來說,興味只在拜訪朋友的過程。過程結(jié)束了,見不到朋友,下次再來唄!
有趣。不僅王子猷有趣,讀者如千年后的我們,也覺得趣味盎然。
處世之道,最忌走極端。極端之人,鉆牛角尖,錙銖必較,容易失去了生活的樂趣。
留不盡之意,享不盡之風(fēng)流,正是生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