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有才老伴迎進王寰宇。孫有才見王寰宇來了,欠欠身想坐起來。
王寰宇緊走兩步,道:“你不舒服,你別動。”王寰宇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孫有才床邊。
“去醫院了嗎?是哪里不好?”
“還是心臟的老毛病而且頭暈的也很歷害。”
“吃藥了嗎?”
“吃了。”
“心臟病,就怕思想負擔重,你是不是看見大字報?又引起老毛病犯了。”王寰宇單刀直入,想引起這個話題。
早上孫有才看到大字報,心口就像被利刃狠狠刺了一刀,感到胸口一陣劇疼,頭也跟著一陣暈眩,他是勉強堅持著走到辦公室。孫有才一直抱著僥幸心理,他認為神不知鬼不曉地辦了譚俊花的事,過不久譚威再回了濱海市,這事也就過去了。自己報答了譚威,自己一家人也平平安安的,挺好。沒想到紙包不住火,事情這么快就被揭露出來。他恨寫大字報的人,太毒了,這明明是要制譚威和自己于死地啊。
在辦公室,孫有才思前想后,想的頭疼,他到保健站要了點藥,就回家了。他躺在床上,翻過來轉過去的想對策。組織上會不會撤譚威的職,譚威不保,自己也肯定完蛋,不爭氣的兒子也得完蛋,老伴會是什么樣?孫有才不敢往下想,越想越頭疼。
王寰宇見孫有才似乎沒聽見,沉默不語,便又道:“你要是了解一些情況,就跟我說說,咱們一起想辦法。”
王寰宇要來找自己,這是孫有才預料之中的。孫有才當然知道,目前譚威和黎明都沒在廠,廠里主事的只有王寰宇,勇于出面找自己的也只有王寰宇。可自己怎么跟王寰宇說呢?這事自己只能攬下來,保住了譚威就保住了自己一家人。能保得住譚威嗎?他的責任能推得掉嗎?他說他女兒的事,他自己一點也不知道,能說得過去嗎?孫有才反復權衡著,惦量著,絞盡腦汁要想出萬全之策。
王寰宇見孫有才還在沉默,便耐著性子,道:“事情已經發生了,就解決的越早越好,免得事情越鬧越大,這生產停久了,我們的錯誤就更大了。”
孫有才當然想解決,可怎么解決呢,消息是從哪里傳出來的呢,是從本廠?是從調出單位?是從調入單位?是從地區人事部門?是從……怎么有這么多種可能呢?當初自己怎么就不多想想呢?自己是先推一下還是現在就攬下來,還是等譚威回來。孫有才百思不得其解,拿不定主意。
王寰宇見孫有才不吭一聲,心里有氣,但他是有病臥床又不好發火,便又道:“咱們都是老同志了,老黨員了,為黨工作多年了。大事當前,我們可不能光考慮自己首先要考慮工作,考慮黨的事業。”
是啊,自己是黨員而且是老黨員,自己是宣過誓的。自己年青時也轟轟烈烈為黨干過,可現在自己怎么就忘了自己是黨員呢?自己出身一個貧苦家庭,是黨給了自己的一切,可以說沒有黨就沒有自己的一切。可現在自己的所作所為考慮的全是自己和自己的家庭,自己對不起黨啊。孫有才想著,淚水從眼角淌了下來,嘴角不由自主的顫動。
王寰宇見孫有才淌淚,心情壓抑,擔心他思想負擔重,心臟承受不住出意外。便道:“老孫,你現在感覺怎么樣,我陪你去醫院吧?”
孫有才還是說不出話來。
王寰宇無奈道:“你先休息一下,咱們回頭再談。你如若身體不適就讓嫂子去喊我。”轉身又朝孫有才老伴道:“老孫身體不適,該看病看病,有什么事你就直接找我。”王寰宇囑咐完,走了。
王寰宇一走,孫有才老伴朝著孫有才嗔怒道:“你有話可說呀,屁也不放一個,憋也憋死了。”正嘮叨,她見孫有才手捂著胸口,臉色發青,慌了,忙拿出孫有才常備的速效救心丸給他服了又把他的后背墊好,也不敢再說了。
李天宇、郭鴻儒等眾人在宿舍里說著話,李長學回來了,他一進門,道:“最新消息,王寰宇回廠后就去孫有才家了,另外我們還看見徐斌了。”
“哦,在哪里看見徐斌的。”李天宇問。
“他病了,住院了,今天突然回來了。”李長學答。
“哦。”李天宇沉吟一下,道:“郭鴻儒,咱倆去看看徐斌。”
“好,徐斌病了,咱是不是得帶點東西。”郭鴻儒說。
“我這有桔子,咱帶著。”李天宇說。
李天宇、郭鴻儒來到徐斌宿舍,敲敲門。徐斌的愛人王老師開門讓進了李天宇二人。徐斌正半躺在床上休息見李天宇他們來了,欠身坐起來。
李天宇見徐斌更瘦了,面部顴骨突出,眼窩深陷,身子更顯單薄。李天宇看在眼里,有些心酸。徐斌平易近人,處處以身作則,青年人也把他當成良師益友,喜歡和他接近,他說的話青年人也聽的進去。
“徐部長,也不知道您病了,一直也沒看望您,心里挺過意不去的。”李天宇看著徐斌的眼睛,輕輕說。
“你們都挺忙的,我理解你們。”徐斌說。
“您病的不輕呀,都這么瘦了。”李天宇動情地說。
“老胃病了,這些年也吃了不少藥,就是治不好。”王老師聽見徐斌說,背過臉去,偷偷擦了一把淚,拿起兩個枕頭墊在徐斌身后。
李天宇見徐斌病體虛弱,王老師的精神也不好,不愿再影響他們的休息,便說“徐部長,您休息吧,我們改日再來看您。”
“李天宇,你們別走,你們沒來,我還想讓王老師去請你們,我有話想跟你們說。”徐斌的語音不高但透滿誠懇。他見李天宇、郭鴻儒又坐下,說:“李天宇呀,無論出現什么情況不能停產啊,如停產了那影響將是深遠的,損失就太大了。”徐斌說著有些咳,王老師忙遞上水。
“徐部長說的是,我動員青年黨員,團的干部,努力堅守生產一線。”李天宇極力安慰徐斌,害怕他身體抗不住。
“我剛回來,我休息一下就去找孫有才。我是機關黨支部書記,我要找孫有才談話,要讓他說出實情,想辦法改正錯誤。這種事解決的越快造成的損失越小。”徐斌的語音堅定,透滿信心。
“您這身體狀況,行嗎?您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李天宇說。
“白天,王老師到醫院去看我,跟我講了廠里發生的事情。我躺在病床上就想了,解決這個問題的唯一辦法,就是把譚俊花等人調回來。”徐斌剛說到這,王老師插話道:“調回來,那可能嗎?”王老師又朝著李天宇說道:“在醫院里我就跟他說,你別瞎操心了,都病成這個樣子了,就好好休息吧。他不聽,醫生不讓出來,他還是非往回跑。”王老師說到這再也忍不住,淚順著臉頰往下淌。
“有一線希望就要努力。你想,如不調回來,從濱海市動員來的大批青年人提出來也要回濱海市,怎么辦?廠子剛投產,生產剛有起色,這些不可替代的骨干就大面積離開,廠子還能行嗎?”徐斌的語言里透著激憤,眼角里閃著淚花。他想端起水杯,但顫抖的手不聽使喚。李天宇忙幫徐斌端起水杯,遞給徐斌。
李天宇來之前想好了一腦子的話,想跟徐斌說。現在看著徐斌的身體狀況,激動的情緒,知道不能再說了。李天宇輕輕道:“徐部長,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身體不行,就什么也干不了。您先好好休息,我們先走了,抽時間我們再來看您。”
李天宇跟郭鴻儒走了以后,徐斌休息了一會,穩定一下情緒,就要去找孫有才。他愛人王老師攔著不讓去。“你現在是病人,在治療期間,何況現在不是工作時間,是下班以后的休息時間。你不休息,人家還要休息呢。”王老師帶著哭音在求徐斌。
“我是機關黨支部書記,孫有才是機關一名黨員,在這關鍵時刻,我怎么能休息,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得去。”徐斌用毛巾擦了一把臉,抻了抻衣襟,向門口走,腿一軟險些摔倒,被王老師一把扶住:“我不讓你去。”
“閃開。”徐斌有些生氣了。
王老師無奈,忍著眼淚扶著徐斌往外走。
“我自己走。”徐斌倔強地說。
這里沒有硝煙但王老師感覺這分明比充滿硝煙的戰場更難。王老師道:“我送你下樓,我看著你,我不過去。”徐斌下了樓步履緩緩但堅定。王老師在后面緩緩跟著,直到目視徐斌叫開孫有才的家門。
孫有才老伴見徐斌來了,心里是一百八十個不愿意讓他打擾孫有才。但他看徐斌滿臉的病態,實在無法把徐斌拒之門外還是讓進了徐斌。
孫有才見徐斌來了心里是百感交集,正是他倆一起去濱海市動員來了這幾百的年青人。在那一段日子里倆人無話不談。他們倆人同樣有著豐富的閱歷,他們也同樣的曾為這些朝氣蓬勃的年青人操過心,擔憂過他們的未來。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情以何堪,情以何堪,怎么來面對啊。孫有才又是一陣心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