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行很快的回過神來，單從皇帝的愿望上講，確實宏大，但也樸實，也越是簡單的東西越是不容易，鐵杵磨成針，那是需要大的毅力，滴水穿石，靠的是歲月，任何大的事情都是小的事情累積，任何成功都是無數失敗的沉淀。

想要做成這件事，必須上下一心，同舟共濟。

眼下你作為掌舵人，放著大明這一葉扁舟，任意在海上航行，隨便一個風浪過來，也是承受不住。

民間確實歌舞升平，表面上風平浪靜，只是一個表象，真正的風暴并沒有爆發，不過風雨飄搖，暗流涌動，一旦來臨，細思及恐，非人力所能及也。

申時行不是沒有抱負，他不會像張居正一樣，霸道非凡，也不會像徐介一樣老謀深算，他就是他，一個活在上和下的中間的協作者，盡自己綿薄之力維持。

今天，此刻，元月伊始，申時行看到了不一樣的皇上。

一個積極向上，一個活回來的王者，本來絕望的心開始活絡，只要萬眾一心，也許真能看到那一天，那時的申時行將超越張居正，超越以往歷史上任何一個政治家，改革家，真正的流芳百世，萬世留名。

之前的很多次他都提出過申請辭職，皇上一直沒有批復，本來就想如果皇上依然如此，今年找個時間也就辭了，回去頤養天年，哄哄孫子豈不美哉，可那樣的話，他會心有不甘，他會死不瞑目。

申時行有些想遠了，話題差點被皇上岔開，看樣子皇上在深宮之中沒耽誤學習，學會移花接木了。于是他提醒道：“皇上，咱們說的是該立太子了，您也是答應了的。”

其他幾個人不同程度的回過神，沒錯。皇上學奸了。

面對幾位內閣成員的咄咄逼人，朱翊鈞毫不退縮。

“既然閣老說了，那么朕原則上是同意的，但是朕有一個要求，只要你們能做到，朕馬上下旨。”

申時行皺著眉頭，今天是開眼了，皇上成流氓無賴了，立不立太子本該是皇家事，自己作為臣子的當可不管的。奈何從古至今這都是當朝的大事，祖制如此，卻也回避不得。

許國等人瞠目結舌，這是皇上？

王家屏吭嘰半天說道：“皇上此等行徑非君子所為。”

君不君子的朱翊鈞不在乎，自己又沒當過皇上，什么四書五經那都是傳說中的存在，這規矩那祖制全都是人定的玩意，是人定的就必須要人改，何為君子何為小人。

天天喊著道德高尚的群臣就是君子了嗎？你可知張大學士，也就是我們的太師有多奢侈，整天的讓朕節省，朕說給母后修繕宮殿他不同意，朕說年節要熱熱鬧鬧，他說鋪張浪費，可回過頭呢，他自己出門卻要坐三十余人抬著的轎子，吃飯哪一頓又少的了上百個飯菜，再說我們的嚴大學士，家財萬貫啊，這就是所謂的君子了嗎。

張嘴閉嘴滿口的道德仁義皆是偽君子，大明朝真君子少之又少。鳳毛麟角。

申時行一看，得了，看看皇上是什么條件吧，要是能辦，皆大歡喜，辦不了這個問題肯定又要擱置。

“皇上，不知道您有什么要求，只要臣下能辦到，萬死不辭。”

能見縫插針，還能將恭維說的不阿諛那是真叫有本事。

“朕欲成立銀行。”

正可謂語不驚人死不休，一石激起千層浪。

王家屏最是耿直，他馬上接話道：“皇上，何為銀行？”

朱翊鈞翻著白眼，不知道你問這么大聲。

其他的幾個人也是翹首以盼，直勾勾的看著他。

“那朕就與你們解釋解釋。”

朱翊鈞端起茶杯，看了一眼，算了，張誠還在門口呢，不渴也罷。

“所謂銀行，簡單點說就是錢莊。”

幾個人恍然大悟，說了半天就是錢莊，申時行馬上站起來：“皇上，官不與民爭力，此時不和祖制。”

王家屏站起來補充道：“皇上，此事萬萬不可，現在的錢莊不但擔負存取款之責，有的還在負責銀錢的鑄造工作，這樣的話不是讓他們倒閉呢嗎？咱們大明錢莊何止千萬，此事萬萬不可。”

王錫爵也站起來表示反對“皇上，這樣咱們大明的金錢會出現混亂，受害的還是廣大百姓啊，皇上，不可，不可。”

朱翊鈞看著許國，沒等他站起來，馬上擺手。你別說了，你說的無非也是這些話。

“幾位閣老，聽朕將話講完，你們再做評斷。”

幾人耐著性子又坐了下來。申時行擼著胡子：“咱們也別著急，先聽聽皇上怎么說。”

“好。錢莊現在是負責通兌業務，當然王閣老說了，他們還負責銀錢的鑄造，那么問題來了，他們制造的銀錢是不是質量都好，含銀幾何？有沒有存在吸納儲蓄欺詐現象，有沒有不給通兌的情況，有沒有挪用存款人款項的情況？有沒有經營不善倒閉等現象？既然這些現象都是存在的，那么如何解決呢？”

“張誠。”朱翊鈞實在是口渴便喊了張誠。

張誠自然是明白的，乖巧的給他倒了茶，旋即又給幾位內閣也填上，再次退了下去，這樣的會議可不是他能參與的。

朱翊鈞喝了一小口，滋潤下喉嚨：“您們都是大明的閣臣，誰又能與朕解惑呢？”

朱翊鈞跳過申時行，“許國，許閣老。”

“這，如皇上所言，的確存在這些問題，但畢竟是少數，任何一個行業總是沒有十全十美的時候。”

“王錫爵王閣老你說呢？”

“皇上，雖然您說的問題都存在，但是此時萬不可開。”

朱翊鈞沒說話，你開不開的要給個理由，沒有足夠的說服力憑什么要讓朕服從，天下都是大明的天下，朕都沒有說什么是什么，更何況你。

“皇上。”不用朱翊鈞問，王家屏自然開口。“關于目前錢莊存在的問題，我們一直在加大打擊力度，現這種現象基本已經杜絕，目前存在的都是比較有實力的錢莊，不存在倒閉的問題。所以皇上此事萬是不可開的。”

最后當然是申時行了。申時行還是撫摸著胡子，他看問題就是與其他的人不一樣，既然皇上開口了，必然有皇上的理由，剛才的諸多問題，既然是皇上提出來的，皇上自然就能解決，只不過不清楚皇上是如何解決的，再者開錢莊這個事情，牽扯極廣，目前的錢莊都是什么人開的，不是朝廷大員，就是地方大員在身后，想動錢莊，那么會觸動很多人的神經，滿朝文武沒有幾個人能獨善其身。

“皇上既然開口了，想必心中已有定數，微臣悉聽皇上教誨。”

朱翊鈞樂了，老狐貍啊老狐貍。其他的人也不是笨人，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鍵，紛紛看向朱翊鈞。

“方才我們說到錢莊的另一個好處，就是鑄錢，那么朕的錢莊亦是如此。向秦始皇橫掃六合，先是統一文字，再就是統一錢幣了。那么朕的銀行，就是發行錢幣之所，目前市面上的錢幣質地不均，品相不一而足，有些人是分辨不出好與壞，所以吃虧的依然是百姓。朕想了許久，決定改變這一弊端，讓天下的百姓不在因為銀錢上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