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是接到秦楚的傳訊后才趕往川蜀的，到川蜀的那日，正好上元節，往秦宅未尋到人，秦楚也是不在，便向街市中尋去，若是如秦楚所說，葉溪現下忘記了前塵往事，像尋常人家十五六歲的少年人的話，那應該很喜歡這市井繁華吧。

林依不曾企盼過能等到葉溪，可如今等到了，便是一刻也等不得，一刻也離不開，只想見一見，那張在心中描摹了千萬遍的臉。哪怕他不記得前塵往事。

“老板，這桂花糕怎么賣？”林依在街市上尋覓著，恰好聽到了這么一句話。

差不多二十年了，可是林依依然記得這熟悉的聲音，前塵往事，盡數涌入林依的腦中，眼淚一顆一顆地落下，故作堅強了十八年，如今自己搭建起的堡壘卻轟然崩塌。

那心心念念的少年人就這么站在攤販前，燭火星辰把他那火紅的發色映地熠熠生輝。話本子說的少年郎也不過如此。身形依舊是記憶中勾勒的模樣，左手拿著兩串糖油果子，右手掏著錢袋，臉上戴著不知是哪個攤販那里買來的面具。星河萬里，皆不及眼前風景，這一見，目光便再也移不開了。

林依仿佛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朝葉溪緩緩挪去，卻沒料到葉溪恰好轉身，林依撞了個滿懷。

“姑娘，你沒事吧？”葉溪迅速地往后退了幾步，見到這個姑娘，總覺得似曾相識，卻又說不上來。

“你別哭啊?！比~溪見到來人不停地落淚，瞬間慌了。

“你要吃桂花糕嗎？分你一包。”葉溪不知所措地把桂花糕遞了上去。

林依隨手擦了擦眼淚，驟地笑了，自己算是知道詩文里的那句話了“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彪m說這美人是形容女子的，但是用在葉溪身上也不為過。

“我要吃你的糖油果子。”不待葉溪答應便從他手中搶了過來。

“誒。”葉溪撅了撅嘴，有點氣惱，這姑娘不由分說撞進自己懷中也就罷了，好像吃虧的還是她一般嗚嗚咽咽地哭起來，搞得自己有點罪惡感，便去哄了，誰知這姑娘的心情竟是說變就變，一下子又笑了，還搶了自己排隊才買來的兩串糖油果子。

看著這姑娘吃的歡快的模樣，便更是氣惱了，拔腳就走。

走了幾步回頭看，誰知那姑娘還跟著自己。

又忍不住停了下來，“我說這位姑娘，哭你也哭了，笑你也笑了，我的糖油果子你也搶去吃了，你現下還跟著我。又是何故?！比~溪說的極為客氣，但是面具下的表情已經極為猙獰了。

“嗯？”林依神色一呆，甚是傻氣的模樣，“你喜歡吃啊？你要吃嗎？那給你好了?！闭f罷又把只剩一半的糖油果子遞到葉溪手上。

葉溪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一時間，竟然不知說什么好。

“我，一個人在川蜀，無親無故，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看公子的相貌衣著，一看就是富貴人家，便想跟著公子，混口飯吃。”林依的眼中帶淚，一番話說得都快把自己感動了。

誰知這失了記憶的葉溪卻是個鐵石心腸，十八年前拯救天下蒼生的舍生取義和葉氏的家規教養全部忘了個干凈。

“那，你幫我去買幾串糖油果子，我便分你一串。”葉溪說的理直氣壯。

林依接過葉溪手中的銀錢便去排那冗長的隊伍了，曾經的葉溪是個謙謙君子，如今卻像是個蠻不講理的小祖宗，膽敢叫林氏家主去排這么長的隊伍，只為了買幾串糖油果子，連自己的兄長都不曾如此使喚過自己。

排隊是去排了，可林依的目光卻一刻不曾從葉溪的眼中移開過，生怕是自己的幻覺，也生怕下一刻他就不見了蹤影。

這么多攤子都空得很，吃什么不好，偏偏要吃這糖油果子，早知道自己就不和他搶吃的了。只見葉溪買完糖葫蘆又買豆花，買完竹蜻蜓又買蛐蛐，這冬日里的蛐蛐倒真的是貴的很，又見他討價還價半天，葉溪終于是被林依的目光盯得不舒服了。

朝林依走了過來，“你要喝？”葉溪拿出剛剛從攤販那里買的酸梅湯遞給了林依。

林依毫不客氣地接了過來，“你這樣，以后是沒姑娘喜歡你的，自己吃喝玩樂，叫女孩子去排隊買東西?！蔽蚁矚g你就好，林依默念道，轉念一想，我這又是造了什么孽，心心念念的翩翩公子竟然變成了這樣。

“嗯？女子都是俗物，我不喜歡，只有與我樣貌相配的才有資格同我一起?！比~溪這番話，甚是自傲。林依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給你?！比~溪將手中的糖葫蘆遞給她又將竹蜻蜓遞給她，“我來排吧?！比~溪一把將林依從隊伍中拉了出來換成了自己。

林依被葉溪的舉動驟地驚到了，曾經的葉溪文雅但也清冷，甚至不怎么喜歡與人接觸，話也不多，如今卻甚是活潑，甚至有幾分自己當年被世人喚作小魔女的風姿。其實林依心下還是那個小魔女吧，只是家主的位置加上自己的年紀，讓自己不得不成為世人德行的表率，加上十八年前發生的事情，只能給自己筑起一層層虛假的面目，有時候，自己都覺得有點可憎。

雖說葉溪開始排隊了，但是林依也不曾離開過葉溪半步，始終跟著，生怕跟丟了，吃著糖葫蘆的同時總是不經意的笑。

葉溪本來就覺得這個姑娘很奇怪，如今卻覺得她更奇怪了，趕走她，好像自己心下又不忍的感覺，要不等待會帶她回秦宅看個醫師吧。

這俗世的節日自己已經許久不曾參與了，如今同葉溪一起玩，倒覺得十分好玩。最好以后上元節，上巳節，乞巧節……都同葉溪一起過好了。

“老板，來十串糖油果子?！闭f罷葉溪便遞了銀錢過去，那攤販包好十串糖油果子便遞給了葉溪。

“你買這么多糖油果子吃得完嗎？”林依不禁詫異。

葉溪白了林依一眼：“我見你愛吃，便多買了些。”

林依真是有好氣又好笑，這么多東西，自己怎得吃得完。

“拿著。”葉溪拿了兩串便把剩下的都給了林依。

“你叫什么？”

“林依，你呢？”

“葉溪，字夕泠。有個人跟我說的，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嗯，葉溪。”

“額，姑娘這樣喚我不妥吧？”葉溪總算有點少年人的羞澀了。

“有何不妥？”林依裝作一臉茫然的樣子，回答的理直氣壯。